第6章 尊嚴
祁宜年說完便把手機扔還給了楊舒,沒再向這邊看一眼,把手揣進上衣兜裏轉身走了。
楊舒接住扔過來的手機,看到電話已經挂斷,再打已經被拉黑。他握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握住手機又嘗試了好幾遍,額頭上的汗水流到眼眶裏,發澀發疼也顧不上擦。
然而結果是一樣的。楊舒松開手,剛換的新手機就咔嚓摔在地面上,屏幕上出現一條醜陋的裂縫。
以對方的身份,他不可能再聯系上了,暗害祁宜年那個任務的尾款打水漂,楊舒捏緊拳頭,而且因為他試戲間的愚蠢表現,他連自己的本職工作都沒守好,連個龍套角色都沒混到。
他都幹了什麽啊?楊舒抱住頭,想起祁宜年拿過手機說話時低垂的眉眼,最後一句身上一瞬間透出的凜冽的鋒芒,在這一刻,他悔不當初。
——
私人醫院的高級病房中,胡盧和茍宿坐在病床的兩側,一人手裏拿顆蘋果,在削皮,一人手裏拿顆梨,準備榨汁。
孟洲在這兩人壓低的争吵聲音中悠悠轉醒,就聽兩人隔着他在空中對線。
“你別胡鬧,榨汁機把孟洲吵醒怎麽辦?”胡盧呵斥道。
茍宿不聽,“孟哥就愛吃梨,榨成汁我們三個人喝,好兄弟不分梨。”
孟洲聽不下去:“……你再拿兩顆吃不就行了。”
他一出聲,本來在吵的兩個人瞬間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茍宿驚喜道:“孟哥你終于醒了,你連續暈了兩次,吓死個人。”
胡盧把手裏的蘋果和水果刀放下,邊按護士鈴邊問孟洲,“你感覺怎麽樣,頭還暈不暈,疼不疼?”
孟洲被茍宿扶起來靠坐在床頭,其實他沒什麽事,但是現在這場面,不裝柔弱好像有點無法解釋。
于是他一手揉太陽穴,轉向胡盧,“還有點暈,但我沒事,可能是有點低血糖。”
茍宿啪的打開榨汁機,“護士也這麽說的,孟哥你浪歸浪也注意身體啊,都低血糖到暈過去了,你多吃水果。”
Advertisement
護士在榨汁機聲中走近房查看了下孟洲的身體情況,一切體征都良好,安頓了句“好好休息”就出去了。
胡盧等護士關上門,才問道:“孟洲,今天在試戲間裏你是怎麽回事?”他擰着眉,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恨鐵不成鋼,“你他媽的被人打了竟然還給人家道歉?你腦子——”胡盧猛地收住聲,換了個委婉的說法,“低血糖讓你腦子供血不足?”
茍宿也在旁邊附和,“而且孟哥你當時是想要下跪吧?你還記不記得你說過啥,男兒膝下有黃金,你還用孟家家規拒絕過人家呢,轉眼就抱着人腰往下跪,孟家牌匾都要被你氣的掉下來。”
孟洲:“……”就知道你們倆要問這個。
孟洲向後躺倒,用手把自己臉蓋住,嘆了口氣,道:“等等我還沒想好借口。”
胡盧、茍宿:“?”
孟洲實在是不知怎麽解釋才不至于使他英明神武的形象毀于一旦,他當時的行為是自己現在想起都想要暴打一頓的程度——就他媽的丢他老孟家的臉。
但他也是迫于無奈啊。
孟洲回想起當時的場景,祁宜年拳頭砸他臉上的時候一道電子音同時響起來,孟洲當時還以為自己幻聽,然而等他暈過去後,發現自己身在一個銀白的金屬空間裏。
空間內部是個球體,四周牆壁光滑如鏡,科技感十足,而孟洲則懸浮在這個球形空間的正中央。
孟洲皺起眉頭,一秒鐘的思索後,他喃喃自語道:“盜夢空間?星際穿越?長江七號?楚門的世界?還是……水滴?”
“都不像啊,”孟洲奇怪道,“可我就看過這些科幻片,”他又環視了一圈這個空間,“這劣質的夢境造物,不會是星際飛船的簡化版吧。”
孟洲這麽自娛自樂一會兒後,暈過去之前聽到過的那個電子音再次出現,“這裏是男德系統空間。”
孟洲:“……?”
孟洲:“說人話。”
“你成功綁定了男德系統,捆綁對象是祁宜年。從現在開始,你要遵守男德,并成為男德滿分的男人。”系統的聲音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情感波動,然而說出來的話恨不得讓孟洲的情緒波動到坐過山車。
孟洲不可思議地質問:“我?遵守男德?”孟洲暴跳如雷,“你竟然讓我遵守男德?我是要成為讓別人為我守男德的男人!怎麽能自己守男德!”
孟洲出離憤怒,胸膛迅速起伏,他冷笑地蔑視了一眼這裏,一字一字道:“老、子、不、幹。”
電子音沉默了一瞬,下一秒,孟洲就被從銀白色金屬內壁上釋放出來的電流攫住,整個身體不過一秒就奄奄一息,像被一條電死的魚。
死魚孟洲張口,一口黑煙冒出來,他仍不屈服道:“這是我最後的尊嚴。”
金屬內壁上的電流再次蓄勢待發。
孟洲:“……”
眼看那銀蛇似的電流要再次纏上來,孟洲大喊:“我守!我守!我沒有尊嚴,我守男德嗚嗚。我就是男德的最真誠擁護人,我還會背一公二禮三從四德八榮八恥……”
男德系統滿意地收回了電流,開門見山道:“我不是詢問你,我是通知你。現在發布第一個任務。”
“一個男德滿分的男人,應該做到胸懷寬廣——老婆做什麽都是對的,打你也是對的。所以,去跟祁宜年道歉。”
孟洲哽咽,“我有什麽錯,要道歉什麽,道歉我沒有把另一邊臉也湊上去讓他打嗎?”
系統聲音冷漠:“你沒有錯他為什麽打你?”
孟洲倒吸一口涼氣,竟然一時間想不到反駁的話,可惡。
“可惡。”孟洲握起拳頭重重地錘了下床,“我當時應該那樣說來着。”
“怎麽說?”胡盧把自己削好的蘋果遞給孟洲。
孟洲這才意識到自己想男德系統的事時不小心把心裏話也說出來了,他接過蘋果狠狠咬了一口,用鋒利的牙齒咀嚼它,仿佛撕碎了那個男德系統一樣的快意籠罩住他,他道:“我當時應該直接沖上去打他一拳,沖他道你沒有錯我為什麽打你?”
胡盧還以為孟洲在說祁宜年的事,他附和道:“我就說你當時不對勁,就應該一拳打回去,”他推開椅子坐起來,一把拿走孟洲的蘋果,拉着他手腕就讓他下床,“不過現在也不晚,走,兄弟們這就陪你找場子去。”
孟洲一瞬間慫了,甩開他的手,“我打不過。”
胡盧又去抓:“有我們在呢,你慫什麽,你還是不是你老孟家的男人。”
孟洲:“……”
孟洲坐正身體:“你說的對,我是要讓祁宜年背孟氏家規的男人,我怎麽能給他背孟氏家規?”孟洲左拳捶右掌,“我得想個辦法。”
茍宿把榨汁機一關,“還想什麽辦法,直接叫人。”
孟洲沒理皇帝不急太監急的茍宿,自己捏着下巴思考,他要不想受男德系統的電擊制裁,就要想辦法擺脫對方。既然是綁定的男德系統,那就有辦法解綁,孟洲磨了磨牙,該怎麽解綁呢?
一人苦想不如集思廣益,男德系統的存在不能說出去,但他可以修飾一下。
“我現在給你們解釋我今天為什麽向祁宜年道歉,”孟洲神色嚴肅,“我待會說的你們都要認真聽,并且都要相信我。”
胡盧、茍宿齊齊點頭。
“我懷疑我被祁宜年下了降頭。”
胡盧:“……”
茍宿:“……”
孟洲:“……你們說了信我的。”
胡盧擡起手咳嗽了下掩飾,“信你信你。”
茍宿撓了撓腦袋,湊近低聲問:“孟哥,你給我透個底,你們孟家是不是從清朝一直傳承下來的啊。”這又是孟氏家規又是下降頭的,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朋友圈裏只有你格格不入。
孟洲一把推開他的腦袋,“給爸爸滾,沒你這樣的兒子,”他轉向胡盧,“你說,這種情況該怎麽辦?”
胡盧想了想,還真給出一個辦法,“我聽說北城郊外北禪寺裏的菩薩很靈,我叔叔去年就是在那裏求的願,上周朋友圈裏去還願了。”
茍宿插嘴問了一句,“求的什麽?”
胡盧:“……求子。”
孟洲:“……”
胡盧拍了他肩膀一下,安慰道:“菩薩業務廣很正常麽,賜子和解降頭又不沖突。”
孟洲默了兩秒,然後像做出什麽決定,臉上神情由猶豫轉為堅毅,他握拳,“好,我就去北禪寺。”
胡盧翻了下自己的朋友圈,找到當初他叔叔去求願那條,仔細看了看,對孟洲道:“這北禪寺菩薩有個規矩,去求願需得供奉個你自己的東西,覺得不靈可以拿回去。”
孟洲擡頭,“要供奉什麽?”
“随便什麽都行,心誠則靈,”胡盧收起手機,“我叔叔他供奉的是一尊觀音像。”
孟洲想了想,“我爺爺那裏有一個觀音木雕。”
茍宿吸口氣,“那尊檀香觀音木雕?你要真把這個供奉出去,你爺爺不得打斷你這個敗家子的腿。”
“所謂心誠則靈,貴的更靈,”孟洲無所謂擺擺手,“再說不是覺得不靈就能拿回去麽。”
孟洲在心裏默默道:爺爺,用一尊觀音像拯救你孫子的尊嚴,真的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