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39
◎她的埃裏克◎
看得出來, 他準備接受她的愛了。莉齊歡快地說:“好呀,你要帶我去哪兒?”
“我住的地方。”埃裏克沒有看她,轉過身, 朝前面走去,“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等下就回來。”
“好, 我等你。”
她沒有意識到,他這個舉動既像是猛獸在試探獵物是否已經停止了掙紮, 又像是故作慈悲的獵人給了獵物最後一次逃跑的機會。
獵物本人卻滿腦子都是怎麽經營農場。
她早就看上了一個小農場,那裏人煙稀少,綠草繁茂,一眼望去就像一塊晶瑩鮮亮的翡翠,人跡罕至的地方還能看到美洲野牛。那些野牛沉默、溫順、壯美,除非聽見尖銳的槍響, 決不主動攻擊人類。
她每次看到奔騰的野馬和安靜的野牛, 聞着爽淨的青草味,內心都會騰起強烈的快樂。
可惜,艾德勒沒辦法陪她在俄城久住, 只有在巡視石油産業時,才會陪她去那邊小住一段時間。
她試過一個人待在那邊, 無聊得差點發狂, 最後悻悻回到了大城市。
她嫁給蘭斯以後,還以為小農場的夢想這輩子都無法實現了。但上帝把埃裏克帶到了她的身邊——雖然她還是不信上帝,卻對上帝的安排大大地滿意。
埃裏克什麽都懂, 肯定也會經營農場, 而她對照顧牲畜一竅不通——這也是她的農場願望遲遲未能實現的重要原因, 一想到要清算賬目, 要管理工人,要築起圍欄,防止別人偷盜牲畜,還要給母牛母馬接生,她的腦袋就疼得要命,但有了埃裏克,這些就都不是問題了,反正他無所不能,讓他去做就行了。
莉齊把埃裏克的未來安排得明明白白,在腦袋裏羅列了十多個計劃,要是手上有筆,她就興致勃勃地寫下來了。
這時,一輛四輪馬車駛了過來。
埃裏克坐在駕駛的位置,臉龐在車篷的陰影裏,顯得模糊不清。
他看了她一眼,輕而易舉地勒住兩匹馬,朝她伸出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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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這個動作時,并沒有轉身,另一只手仍拽着缰繩。
也許是她想多了,又也許是他的神色太有壓迫感,她總覺得他手上缰繩的另一端,不是那兩匹馬,而是她的脖子。
莉齊把這詭異的想法趕到腦後,握住他的手,坐在了他的旁邊,看到車板上放着兩個箱子,問道:“這是去古巴的行李嗎?”
“嗯。”
“都有些什麽呀?”
“獵刀、繩子和靴子。”他想了想,“衣服褲子都可以穿死……別人的,但靴子不一定有自己的尺碼。你提醒我了,請問艾德勒先生的鞋碼是多少?”
莉齊努力回想了片刻,說了一個數字。
埃裏克點點頭,拿過她手上的馬鞭,輕輕抽了馬一下,不再說話。
莉齊也不需要他說話。她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聞着他身上熟悉的氣味,繼續完善腦子裏的農場計劃。
不知是否愛上了他的緣故,他的氣味好像比之前更好聞,透出一股汗濕的熱氣——要是別的男人身上汗淋淋的,她早就捏着鼻子跑開了,他的汗味卻像是雄性為引誘雌性而特意散發出來的氣味般,令她的心怦怦直跳,聞久了甚至産生了困意,好像躺在熱烘烘的青草上,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被烈日曬倦了,曬麻了。
可能只有常年騎在馬背上,與塵土、皮革和烈馬打交道的男人,才會流下這種凜冽、炙熱、不惹人厭惡的汗滴。
莉齊擡頭望向他。
他平靜地望着前方,似乎什麽都沒想,在專心趕路。
天色黑了一些,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燈,昏黃溫暖的煤氣燈光下,他的輪廓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冷峻而駭人。
她卻莫名感覺,他突出的眉骨、深邃的眼眶和緊緊抿住的嘴唇,全部籠罩上了一層令人難以抵擋的魅力。
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
莉齊并沒有失去理智。她知道眼前的男人絕對稱不上英俊,不過也稱不上醜陋。
他的長相脫離了美醜的範圍,唯有“恐怖”二字可以形容。
如果是羅伯特是俊美絕倫的阿多尼斯,那他就是地獄裏令人駭異的怪物。
但她是寧願要怪物,而不要阿多尼斯的。
阿多尼斯離她好遠好遠,可她一回頭,一轉身,總能看到她的幽靈,她的怪物,她的埃裏克。
可能因為她看得太久了,他轉過頭,看着她,喉結滑動了兩下,才低聲問道:“怎麽了?”
她看到一顆汗珠從他的太陽穴緩緩流向下颚角。
在這昏暗而悶熱的黃昏裏,那顆汗珠簡直是一條透明的、晦暗的、炙熱的欲望之蟲——至少對她而言,這條蟲子不是從他的側臉滑落,而是在她的心口爬動。
她忍不住湊過去,舔掉了那顆汗珠。
埃裏克猛地一勒缰繩。
馬車停下了。
他閉了閉眼,喉結滾動着,做了好幾個吞咽的動作,才将激烈起伏的呼吸平定下去。
假如前面有一面鏡子,肯定被他的呼吸熏蒸得滿是熱霧。
這麽想着,她饒有興味地伸出手,放在了他的鼻子前,果然滾燙得吓人。不一會兒,她的指尖就感到了潮熱的濕意。
下一秒鐘,她的手就被他用力握住,按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要不是這兩匹馬才新打了鐵掌,我們就撞上電車了。”他的手掌也滾燙得吓人,語氣中帶着罕見的怒意,“還胡鬧嗎?”
“我只是想要親你一下,”莉齊想要把手抽出來,卻怎麽也抽不出來,“是你自己反應太大了。”
他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抽了馬一鞭子,一語不發,繼續趕車。
親又不能親,動又不能動,那就只能睡覺了。莉齊暗暗咒罵了一句他那古怪的控制欲,靠在他的肩上,打起了瞌睡。
馬車颠簸,她睡得并不死,迷迷糊糊間,她聽到了不少嗡嗡聲在議論他們,似乎在說他們不檢點,居然在大街上如此親密。
莉齊從來不缺乏叛逆的精神,別人越不讓她幹什麽,她就越要幹什麽。
哪怕現在她睡得正香,要費極大的力氣才能從夢中掙脫出來,她也努力睜開眼睛,朝埃裏克的懷裏鑽了鑽,後來幹脆倒在了他的膝蓋上。
只是倒在他的膝蓋上,并不好睡覺,她正要抱住他的腰,把頭往裏面埋,一只結實的手臂突然把她扯了起來。
她一臉不高興,鼓起雙頰,正要對他發火,卻見他的神情冰冷又僵硬,額上、脖頸和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似乎火氣比她還要大,聯想起她剛才腦袋的位置,頓時恍然大悟。
她的臉立刻熱了起來,臉熱的同時又非常好奇,她還是第一次在大街上碰到這種情況,惡作劇的念頭不由蠢蠢欲動。
莉齊臉上泛起一個明媚的微笑,朝他湊近了些,故意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天真無邪地說道:“第一次在外面看見這位朋友,可惜不能朝它問好。”
埃裏克頭也不回地扣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推遠了一些。
就在她以為他又要冷漠地訓斥她,讓她不要胡鬧影響他趕車之類的,就聽見他異常冷靜地說道:“急什麽,馬上就能天天問好。”
他的聲調不帶任何感情,似乎不是在講葷-話,而是在陳述一個客觀的事實。
每當她對他開一些惡劣又下-流的玩笑時,他的口吻總要比平時冷硬許多,好像這樣就能掩飾耳朵上的薄紅似的。
莉齊撇了撇嘴,只當他在吹牛皮。
“還有多久到你的住處呀,”她坐直了身子,綁緊了下巴颏兒底下的帽帶,随口問道,“我們都快到加尼葉歌劇院了。”
“快了。”他回答。
作者有話說:
這章掉落50個紅包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