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北澄
北澄一天昏迷不醒,水洺就一天寸步不離地在清漓殿守着她。
整個清漓殿都被設下了禁制,連柳無意都無法靠近。
對外,水洺只說北澄靈脈被廢,眼下生死不知。
長風門在水洺的默許下還是把北澄推出去頂罪。給了天下一個說法,門派招新也終于能開始正常舉行。
清漓殿裏,石榴花瓣紛紛灑灑落了一地,只留下幾顆發青的果子,乍一看,地上的顏色竟是比樹上還要紅豔幾分。
之前還郁郁蔥蔥的幽蘭,如今蔫蔫的垂下了葉子,花苞也謝掉了大半。
饒是如此,水洺卻依舊無心再去打理。
半個月來,他每天中大半日的光景,都在密室裏用自身修為幫北澄鞏固不穩的神魂,替她疏導紊亂的靈脈。
其餘時間則是悶在煉丹房裏,拿着清漓殿百藥園品質最好的靈草制成藥浴要用到的藥劑,用來給她洗筋伐髓。
夜裏,水洺時常會在山崖邊負手而立,蕭瑟的冷風穿過他的發,揚起了月白色的緞帶和未被冠住的三千青絲。
青色的衣袂在風中翻飛,不染纖塵,如玉般白皙的臉龐上鼻梁直挺,雙眉細長如柳,一雙好看的眼睛雖被緞帶遮住,卻仍不減一身絕代風華。
他分明神情淡漠,全身都透着遺世獨立的清冷之氣,那背影卻不知怎的寂寥的像懸崖上落寞的孤松。
遇見北澄,是在他親手斬殺他父親那天。
那天他靈力消耗過度,昏倒在江裏,是一只小小的貝殼死命拖了半天才把他拖出水面。
“你受傷了嗎?”
“并無。””
水洺很意外,明明被他拿劍指着,可面前的小孩第一句卻在關心他
“你不怕?”他開口問道。
“嗯……”面前的人兒歪頭尋思了會兒,聲音清甜軟糯,“你打不過我。”
“呵……”水洺輕笑一聲,一甩手将舉着的劍扔在地上。
哐啷——
鐵刃和鵝卵石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小姑娘被吓得連忙向後跳。
“你這人怎麽這樣啊。”她不滿地抱怨,還順勢在劍上跺了兩腳,“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吶。”
這麽蠢的妖獸,能活到現在着實不容易。
水洺徹底熄滅了殺了她的心思。
本想恢複後就離開,不曾想,他在這山間一待就是兩個月。
小姑娘會為了給他摘花不自量力的爬到山上然後下不來。
會扯着他衣袖頤氣顧指地讓他背她去樹頂看彩虹。
還會一不留神在貝殼裏睡着差點悶死自己。
起初是不能走,到了後來卻成了不想走,不願走。
他怕他一走,再見,她就只剩兩片殼了……
在水洺的細心調理之下,北澄的神魂日漸穩固,靈體也逐漸恢複元氣。
修長的手指搭載她手腕處探入靈力查詢,感受到她狀态平穩,緊接着骨節分明的手又不自覺覆在她柔軟的發上揉了揉。
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壓在水洺心上的巨石才終于落了下來。
再等兩天,他想。
等柳無意過完十七歲生辰,十七年的期限一到,他便可與她斷絕師徒關系。
到了那時,阿澄想在清漓峰也好,想回到江邊也好,他都随她。
提劍傳授劍法,執卷口授仙訣,帶她雲游四海,看遍大好河山,就如普通的師徒一般。
休養了一月有餘,北澄分明已無大礙,可卻遲遲沒有醒來,日子越長水洺就愈發心神不定。
不需要在幫她穩固神魂,但洗筋伐髓的藥浴一天也沒有斷過。
像往常一樣,水洺拿着磨制好的藥劑回到寝殿,打算讓北澄泡藥浴。
推開暗門,一只腳剛邁入密室,他的手腳霎時一片冰涼,保持着邁入的姿勢,身形僵在了原地。
密室還是和平時一般寂靜,不同的是,今天死寂的連一絲靈力波動都不存在了。
啪嗒——
水洺手裏的瓷瓶碎了一地,重重的藥味彌漫在整間密室。
“阿澄……”
他嘴唇艱難地蠕動,顫抖着聲音,輕聲喚着她的名字。
無人回應。
“阿澄……”
他将靈識感應擴散至整個清漓峰,一聲聲阿澄不斷回蕩在清漓峰上空。
還是無人回應。
踉踉跄跄地撲進寒池,他慌得連避水術都忘記使,不顧衣衫盡濕,雙手插入水中沿着邊緣向裏一寸一寸摸索。
哪怕一個小小的犄角旮旯都不敢放過。
“阿澄……”
在摸到那只巴掌大小、紋路光滑細膩的貝殼時,水洺惴惴不安的心瞬間墜到了谷底,覆在眼上的緞帶早已濕透。
那只有着北澄神魂氣息貝殼,已經沒有了任何靈力波動……
世人都說,長風門的水洺仙君瘋了。
他退了長老的位子,将自己的大徒弟過給了掌門,還斷了上古神器鎮魂鞭,把自己關在清漓殿整整五年,再沒出來過。
“北澄”二字成了整個長風門的禁忌,更無人敢靠近清漓峰一步。
水洺時常呆滞地坐在寒池邊,守着一只了無生息的玄玉貝,一坐便是許久。
每每回過神來,才發現院內的石榴樹又換了新葉。
石榴花還接着開,石榴花還接着落,枝頭的果子再未有人摘過。
清雅的琴音也未再響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