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驅王氏清微憂林海
卻說那日賈母從長公主府怏怏而返,一回到家中便再次将王氏關進了小佛堂中,而後命阖府上下主子奴才盡皆按着大功制式服喪,一時間弄得榮國府一片兵荒馬亂的。
“政兒,我老太太在這兒把話也說死了!”賈母手中緊緊地握着龍頭拐杖,眼中滿是嫌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夫人:“這麽多年來,王氏為你誕下珠兒、寶玉,還有元春。珠兒雖說早逝卻讀書用功,寶玉乖巧聽話又孝順,元春如今在宮中也是貴人的分位,為了寶玉和元春的前程,壞名聲決不能傳揚出去!因為之前林家那個庶子、還有玉兒的藥材,再加上此次服喪之事,她已經是大大地得罪了長公主,以後就在小佛堂中呆着吧!”
賈政此人面上是個迂腐不化的老頑固,自覺清高,可實際上心中對着禮法之事并不十分着意,只看着他毫無羞愧地霸占了榮禧堂便可見一斑;脾性卻和賈母一脈相承,但凡犯了錯,必然是旁人的不好;關于為出嫁的妹妹服大功之事,他心裏正責怪王夫人出言将此事略過去。
聞言,他并不維護妻子,反倒點點頭,贊成道:“老太太說的是,我榮國府也是鐘鼎之家,豈能由這愚妄婦人敗壞家風!只是如此一來,主持中饋之事還要勞動老太太了!”
王夫人惱恨地看着面前的婆婆和丈夫,咬着牙,伏在地上不得不服軟:“老太太息怒,媳婦知錯了,只求老太太寬容,便是看在寶玉和元兒的情面上,饒了媳婦這一遭吧!”
王夫人與賈母做了幾十年的婆媳,豈會不明白這個老太太的心思手段的狠辣堅決?只是如今這般情勢,她得叫賈政看到自己的服軟,雖說這個男人一貫是靠不住的——王夫人餘光瞥了他一眼,但總要為自己争取些時間找哥哥才行!若是真的一輩子被困在小佛堂中抄經數佛豆,叫這老太婆看死,那還不如一條繩子自己勒死算了!
媳婦知道婆婆的品行,婆婆又何嘗不明白媳婦的真面目?賈母冷冷的目光落在欲言又止的賈政身上:“政兒,娘知道你心軟,可咱們得給長公主一個交代!玉兒的事情,長公主對王氏已經厭棄了,她是你的妻子不錯,可若是連累了你,娘是斷斷不會答應的!”
夾在妻子和老娘之間,賈政最終還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母親,只見他朝王氏看了一眼:“如此,便依着娘的安排吧!”
眼前一黑,王夫人簡直沒昏過去,這個男人,從來只知道他耳根子軟,可沒想到被這老太婆三言兩語一勸,他竟是絲毫不顧念着多年結發夫妻的情分!她死死地攥着手心,唇上咬出一絲血痕。
瞅着底下王氏怒不敢言的情态,賈母眼睛眯了起來:“你放心,雖說進了佛堂,可這正妻的位子是你的!咱們這樣的大戶人家,規矩還是要守的!”
感情自己還得俯首道謝呢?!王夫人聞言,心下更是恨起來,聽這老太婆的話,莫非是想着給賈政娶個二房不成?
賈母不再說什麽,清清嗓子,便見在外間等着伺候的鴛鴦掀了簾子進來,她語氣淡漠地吩咐道:“讓人将小佛堂收拾收拾,太太一心禮佛為賈家一族祈福,晚上便要搬進去!叫那裏伺候的丫鬟婆子好生地看着點!給我盡心!”最後一句話,賈母咬得很緊很重。
鴛鴦微微怔愣了片刻,立時便反應過來,掃了仍舊跪在地上的王夫人,憶起方才隐隐約約之間聽見的支詞片語,心下一驚,低頭應下:“是,老太太!”
“一定要盡快叫哥哥知道此事!”王夫人盯着面前周瑞家的,目光狠厲:“死老太婆,你一只腳都踏進棺材了,算個什麽角兒!哥哥知道了,一定不會輕易便放過去的!”
周瑞家的打了個寒顫,戰戰巍巍地點頭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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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姑姑,喵喵!”小林晞坐在林清微的身旁,指着她懷中雪白噴香的貓兒,高興地叫着,想要去拉它的尾巴。
嗔笑着撥開他的手,林清微将小喵放在地上,作勢打了林晞一下:“前兒不是被貓兒給抓了一下,晞哥兒怎麽忘了?真是沒記性的小東西!”翻過小林晞的肉拳頭,一道已經結痂的抓痕襯着白嫩的小胳膊顯得格外明顯。
小林晞微微瑟縮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之前受傷的疼痛,但是躊躇了半天後,還是從榻上慢慢地爬了下來,蹲在貓兒的旁邊,猶豫了良久後,再一次伸手抓住了那條跳得歡實的小尾巴。
或許是因為主人在旁,貓兒懶懶地瞥了這個皮小子一眼,不去管他,沖着林清微喵了一聲後,突然躍了出去。
一個措手不及,小林晞有些呆呆地看着離自己遠遠的貓咪,小嘴一癟,求助地朝着林清微看過來去,便要哭起來。林清微老神在在地看着小侄兒委屈不忿的樣子,笑着指指那只貓兒:“捉到了就能玩兒,捉不到就看着吧!要是被抓到了,姑姑可不幫你了!”
林清微教導男孩子一直都是如此,說得通俗點,便是放養。若是因為一點兒挫折磨難便輕言放棄,或者是止步不前,日後也難成大器。只有讓他自己去摸索該怎麽做,面對事情如何應對,才能不懼風浪。
至于林黛玉,餘光瞥見窗前一晃而過的身影,林清微忙打發身旁侍立着的赤雲去接她。只見赤雲掀起蟹青色的軟緞簾子,林黛玉小心地捏着蓋碗下面的碟子邊緣,挪着小步子走了進來。
“姑姑,這是玉兒為您炖的銀耳羹,您嘗嘗看!”林黛玉有些笨拙地将青色蓮花汝窯蓋碗放在林清微的手旁,帶了些羞澀:“綠言姑姑說,您愛吃蓮子,所以玉兒便多加了點兒!”
林清微揭開碗蓋看了看,帶着三分無奈和心疼地将林黛玉摟進懷中:“原也不必你親自去廚房的,若是燙着手豈不是叫姑姑心疼?”
帶着三分擔憂地瞧着一邊在追貓兒的小林晞,林黛玉蹙着眉頭:“有綠言姑姑和雪鳶雪雁在旁邊瞧着吶,不妨事兒的!倒是晞哥兒,不是前幾天才被小喵給抓了一下麽?怎麽又去逗弄它呢?”
微微地笑着,看着小林晞有些跌跌撞撞地碰倒了幾件小擺設,林清微搖搖頭:“随着他吧,男孩子總歸得放縱着點,當初琛兒像他這般大的時候,可是皮得滿府上下沒一刻安寧的!不知砸了園子裏多少花花草草——”
看着林晞被什麽東西絆倒,雖說摔在柔軟的地氈上,林黛玉還是心中一提。
“好啦,別擔憂!”林清微瞅着小林晞爬起來跟個沒事人一般繼續跑着,笑着揉揉林黛玉的發頂:“男孩子就得這樣,,摸爬滾打才能成人的,可不能如賈家那個鳳凰蛋一般地,哭哭啼啼的像什麽話!女孩子才是該嬌養的呢!”
提起榮國府那個反面的典型,林黛玉信了林清微的話,朝林晞看了看,姑姑說的不錯,男孩子就該像琛表哥那樣。
吩咐赤雲去取了首飾匣子過來,林清微攬着林黛玉一并坐在美人榻上,打開匣子,指給她看裏面的東西:“這是剛剛宮裏送來的素銀頭面,簪子釵钿都是照着玉蘭花的樣子打的,孝期戴着正合适呢!還有南海的珠子,姑姑讓人挑了白色,玉兒回去叫雪凫給你串了綁頭發也好看的!”
“姑姑何必這樣為了玉兒大費周章的”,林黛玉眼圈微微有些發澀,手指拂過匣子裏雕琢精湛的一朵朵玉蘭花,低頭掩飾着自己的感激:“之前置辦的首飾衣裳都還新着呢!”
林清微瞧着她的神色,知曉她心中所想,揮手讓赤雲将首飾匣子收拾了送往林黛玉房中:“雖說是孝期,可女孩子家可不能随意,哪裏有弄得黑眉赤眼的話?再則,這也算不得什麽,這些簪釵環钿以後也是能用的!”
姑侄倆說了一會兒子話,林黛玉便照着慣例回房去抄寫經書,小林晞和貓兒跑累了,揉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要睡覺,林清微便讓丫鬟奶娘帶了他去卧房。
坐在書桌前在紙上筆走龍蛇,林清微擡頭從窗子看向外面,今日已經是四月二十七了,眼瞅着又是一年,說起來,又到了葉子肅往莊子上跑的時候了……
想到這兒,林清微索性将筆擱下來,畫了一半的水墨江山也揉成團丢在旁邊,倚着椅背出神。說起來,忠順這幾個月看着安分了不少,難不成真的只是因為江南甄家鹽業的j□j被揭了出來?
在賈敏的喪事辦完後,林如海便直接将所有的證據托付給了林清微攜帶入京交予徒嘉景,自己則上了折子返鄉為妻守喪。林清微把賬冊之類的東西命人送去後,徒嘉景醞釀了一個多月,加上幾年來在江南的經營,終于一舉将江南官場來了一次大換血,其中有将近三二之數的官員是甄家的人脈,如此而來,忠順一派可謂元氣大傷。
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耳上晃悠着的素銀流蘇耳墜子,冰涼的觸感讓林清微心頭一凜。所謂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既然賈敏已經去了,逝者已矣,哥哥縱然悲傷,也會為了一雙幼女稚子好好活着……
“青衣呢?”林清微揚聲喚道。
林清微在書房之時,每每都是青衣伺候,不過眨眼功夫,青衣便進來了:“殿下,有何吩咐?”
林清微敲着桌子:“将姑蘇老宅那裏,哥哥身邊的人手再加派一倍!忠順按兵不動這麽久,可不像他的性子,想來必要有所圖謀!甄家的事情是哥哥查出來的,青衣,絕對不能叫甄家和忠順做出什麽來!否則的話,不但玉兒晞哥兒沒了爹爹,我宣朝也會少一位肱骨能臣!”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