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又憂慮皇上重重降罪,如今總算是有了一絲頭緒。
聞言,蕭老夫人眼前一亮:“對呀,還有芙兒和三皇子在呢!皇上便是看在三皇子面子上,也會對蕭家寬容一二的!”忙催促着程氏:“快去讓人再打探打探,嵘德什麽時候能回家?只要冠帶未除便好辦了!”
“哎,老祖宗,媳婦這就派人去!”程氏忙應答道。
見程氏出了門,蕭老夫人倚着大紅金錢蟒靠背,只覺得心口一陣發疼,不想老來老來,子孫反倒出了這樣子事情,這可叫自己怎麽去見已逝的丈夫呀!幸而嵘德只是削職,自己這些年少出門,看來得出去和老姐妹們走動走動,過兩年孫兒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才行!
程氏自然是不知道婆婆心中的想法,若是她知道未來的兒媳都被蕭老夫人給算計上了,非得抓狂不可。她故作鎮定地安排了外院管家去刑部和兵部探看消息,另外,将旁人支開,往自己的庫房去籌措銀錢。
自家婆婆想着小姑子那邊能幫上忙,可程氏卻沒抱着這樣的心思。
後宮幹政之事當朝也不是沒有,文卿大長公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可大長公主與今上還有太後是一條心,何況大長公主沒有驸馬,又過繼了一位皇子在名下,自然不會做出什麽不當的事情來,因此朝堂之上,衆人也就視而不見。然而小姑子淑妃卻不一樣,後宮妃嫔除了皇後有上谏的權利之外,幹政便是大罪一條,是要累及家人的。所以,程氏打心眼裏也并不希望這位小姑子插手此事。
她的父親乃是當年的刑部侍郎,耳濡目染之下,她對這一類刑律案宗很是熟悉。記得十幾年前也有一位威河将軍因贻誤軍機而被削籍為民,後來是他的家人将全部家産送了出去,方才得以保留這位将軍的官身。程氏的聰明之處就在于她看出了其中的不對勁,即便看在淑妃和三皇子的面子上,也沒有罰得如此輕的,想來肯定是要付出些代價,早作準備總是沒錯兒的!
她正翻看着自己手裏的賬本,便見丫鬟跑了進來,喘着氣斷斷續續地喊道:“太太,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
程氏丢開帳冊子,拎起裙子便跑了出去,絲毫不顧平日裏的形象,沖到院門口,便見蕭嵘德被管家扶着,身上披着件深藍色團花錦褂,罩了狐皮鬥篷。裏面的白色中衣露出來斑斑血跡,程氏眼圈一下子紅了。
朝堂上為了平安州之事鬧騰得厲害,林清微卻帶着一雙侄兒侄女在府中樂得清閑。
因着年節将近,加上籌備年後出洋貿易的事情,徒嘉景已經有好幾天晚上沒有來公主府過夜。因此,林清微便帶着小林睎和黛玉一起睡在東暖閣子那邊的炕上,晚間逗弄小娃娃,說說笑笑,倒也不覺得孤單寂寥。
“姑姑,姑姑!” 林清微正坐在窗子前,捧着繡繃子專心致志地飛針走線,被外面林黛玉驚喜交加的呼喚一驚,指尖一疼,冒了一滴血珠子出來。
吮了吮指頭,林清微将手中繡了一半的腰帶塞回繡筐裏,站起身來,便見一道小蝴蝶似的身影撲進自己懷中,正是已經病愈的林黛玉。
“怎麽了?這樣歡快?不是在陪晞哥兒玩麽?”林清微攬着林黛玉向外面走去,笑着看她紅撲撲的臉蛋。回到長公主府後,或許是感受到了與賈家的不同,她顯着比之前活潑了許多,被綠言的藥膳補湯養得臉上也有了些肉。
林黛玉很是興奮,眸子晶亮亮的,她攥着林清微的衣角:“姑姑,姑姑,弟弟說話了,剛剛他喊您了!”
聞言,林清微愣了愣,看向跟随黛玉過來的雪鳶,只見雪鳶點點頭:“正是哩,公主殿下,少爺喊的确實是姑姑,很是清楚呢!”
林清微來了興致,說起來,小林晞如今已經快要周歲,含含糊糊地說幾個詞倒是行的,不過,自己可沒教過他喊姑姑;她瞅了瞅林黛玉,想來是這小丫頭教的了。
進了隔間的花廳裏,林晞一身祥雲圖案的大紅襖子,襯着白嫩嫩圓乎乎的小臉蛋,像一只吉慶的紅壽桃兒,看得林清微忍不住地将他抱在懷裏,毫不猶豫的“蹂躏”他的臉頰,歡喜得很。
“晞哥兒瞧見姑姑開心不?”林清微從旁邊盤子裏捏了一瓣剝好的橘子,将上面的白瓤去了,黃橙橙的果肉擱在白瓷勺子裏,顯得煞是好看。她壞心地把散發着甜香味兒的勺子在他嘴旁晃了一圈又拿開,兩三次循環之後,小林晞委屈地吸着鼻子,大眼兒裏滿是淚水,黑黝黝葡萄珠兒似的,憋着小嘴瞧着林清微,直叫林清微心軟的不行。
喂他吃了兩瓣橘子肉,小林晞才高興起來,就着林清微的懷抱拍着手,咯咯笑得露出前面一排的小牙。
“姑姑!”
這一聲落進耳中,林清微抱着林晞的手臂一僵,看着懷裏的大紅壽桃兒一只。林晞見林清微看着他,嘴角咧開,流了一串口水下來,又是一聲:“姑姑!”
“唉,我的晞哥兒呦!”林清微托着小林晞套着棉屐的腳丫子,看着他笑得可愛,想起林老夫人臨去前的殷殷囑托,将眼中滿盈的淚水憋了回去。
“哦?蕭嵘德被定罪,淑妃沒有去求情麽?”逗弄完小林睎,見他揉着眼睛打了個哈欠,林清微便吩咐底下的丫鬟奶娘好好守着林晞睡覺,自己回到屋子裏。剛剛将繡繃子拾起來沒一會兒,青衣進來在她耳旁說了一句,她帶了些啞然與驚訝問到。
青衣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前後濾了一遍,再次确定地答道:“”正是,淑妃娘娘不僅沒有去求情,今兒晌午還特意往梅雪園去逛了逛,說是去問問,還有多久梅花才會開呢?
梅花麽?林清微沉下心來思索着,若說淑妃的脾氣,這麽多年看來,蕭家每每有人鬧了什麽纰漏出來,淑妃都不會坐視不管,這一次,難不成是知道事情輕重,所以不敢在朝事上插嘴麽?想來想去,林清微還是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将青衣招過來:“”青衣,你覺得淑妃這次是打的什麽主意?
青衣早就習慣了林清微問話的習慣,眉頭緊縮:“”婢子覺得淑妃娘娘可不是能忍下氣的人!從梅雪園回沉安殿的路上,遇見了德妃娘娘,她還對着德妃娘娘冷嘲熱諷了一通,看着竟沒有一點受到家裏變故的影響呢——
垂下眼簾,将與淑妃有關的人事聯系起來想了想,靈光一現,林清微有些呆愣了。說起來,宮□有五位皇子,除去身懷有疾的五皇子之外,其他的幾位,德妃所出的大皇子二皇子,柳皇後膝下的四皇子,哪個不是一直在賺好名聲?唯有這個三皇子,嚣張跋扈、不通世故是出了名的……
如果淑妃真的是徒有容貌家世,又豈能在後宮占了一席之地?林清微深深地起了疑心,盤算了片刻:“青衣,去查查以前淑妃在閨中時的名聲品行,有沒有發生過什麽需要注意的事情?”說起來,也是她忽略了,十歲以前,自己都是随在父皇母後身邊長大的,對京中各家千金并不熟悉;淑妃一進成親王府便傳出個嬌蠻的名聲,自己的看法也就先入為主了。
将林清微的神色變化看在眼中,青衣似有所覺,點點頭應下。
徒嘉景漫談外洋事
“公主怎麽到東暖閣子睡了?”徒嘉景瞧着不遠處樹丫間透出的隐隐約約的昏黃燈光,帶着些醋意:“是不是帶着那兩個小的在裏面一塊兒?”
青衣抿着嘴偷笑,聲音卻很是嚴肅:“公主殿下說,東暖閣子在花園裏,有水也不至于幹燥得厲害,那兒的炕又大,晚上睡覺又暖和,帶着姑娘和小少爺在一塊倒也親熱!”
徒嘉景黑着臉聽裏面的女子溫聲細語地哄着兩個孩子,還有小林晞咯咯的笑聲,不由得後悔自己這些天的脫不開身。一聽青衣說已經在這兒住了有好多天了,他的臉更是沉了下來。
“罷了,別去擾了她吧!”徒嘉景近前透過窗子上的玻璃看向裏面,只見林清微整個人窩在貴妃椅裏,身旁的炕上,小姑娘乖巧地拿着一本書在念,而一只糯米團子在炕上滾着。她身上随意地套了件素絨繡花襖,衣襟敞開來,露出裏面的對襟水煙雲褂子,底下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的裙子顏色豔麗而不妖冶,重點是裙邊露出的一雙赤足,腳腕上還帶着一對叮叮咚咚的翡翠鈴铛。徒嘉景眼裏一黯,那鈴铛正是半個月前徒嘉景命人送過來的,觸感極好……
青衣正欲點頭應下,便聽屋子裏傳來呼喚聲:“人呢?進來伺候着!”
徒嘉景嘆了口氣:“朕還是進去瞧瞧她吧!”
柔聲安慰着不小心撞在林黛玉身上的林晞,林清微一擡眼,瞧見站在自己身旁的人,被吓得一個激靈,手裏拿着的紅蘋果掉在了坑上。
“心都快被你給吓出來了!”林清微嬌嗔着從手旁小幾上拿起一本翻了幾頁的志怪小說便丢了過去,被徒嘉景接過來随手遞給了身後的青衣:“你倒是和這兩個小東西玩得歡快,連進宮都少了!母後今兒早上還說你在府裏日子過得歡快,都想過來呆上幾天了!”
林清微掩着嘴笑道:“這天氣,宮裏的地龍燒得雖好,可也不如我這兒濕潤合宜呢!你若是不反對,明兒我就去請母後過來和我一塊兒貓冬,順便帶着你也行,怎麽樣?”
瞧着她嬌嬌軟軟靠着椅背的模樣,徒嘉景無奈地搖搖頭,點點她的鼻尖:“真是貓冬了!”眼瞅着火盆邊那只素來死不肯理睬他的貓兒,意有所指道:“物似主人形!”
看着自家姑姑和那位曾經見過的皇上談笑恍若無人一般,林黛玉有些呆滞,這是不是有些太親密了?看向一旁似乎早已習以為常的青衣,忽地反應過來,帶着些羞澀地就要向徒嘉景請安行禮。
徒嘉景擡手止住了她:“不必多禮了”,端詳了林黛玉片刻,笑道:“果然母後說的不錯,侄女肖姑呢!”
“好啦,在姑姑這兒只行晚輩禮便是了!”林清微摸了摸林黛玉的發頂,今晚上只怕是不能陪着兩個孩子一起入眠了,先對着青衣吩咐了幾句,而後轉向林黛玉:“姑姑另外有事情,玉兒是乖孩子,今夜便帶着晞哥兒一起睡,好麽?”
林黛玉點點頭,眼裏有着好奇,卻沒有說什麽,看着林清微與徒嘉景相攜而去。
回了公主府正房,綠言很快地便送了幾小碟的點心、并着一壺茶水過來,赤雲将盛着熱水的銅盆擱在旁邊,便一并退了出去。
林清微倚在徒嘉景懷中,坐在窗邊的矮榻上,相擁看着窗外一彎勾月朦胧,三兩星子耀熠。
“朝中之事紛繁蕪雜的,你又何必大晚上地跑過來?原也不在這一時一刻的!”看着徒嘉景眉梢眼角掩飾不去的疲累,林清微帶着些心疼埋怨道:“真是的!”邊說着,便絞了帕子給他擦臉。
徒嘉景嗅着她腕間淡淡的梅花淡香,安心地倚着牆壁:“蕭家上繳的銀錢,現在戶部正在接收,可是國庫的空虧不是輕易能補上的!我與子肅商量着,年後派出外洋進行交易的船只和人手都在準備了……”只是言語間的擔憂卻掩飾不住:“也不知這事兒能不能成?”
“你也莫要焦急,有蕭家這筆銀錢,平安州那邊就能好些了!再說了,咱們去沿海幾處商案查探,小商人都能盈利許多,何況你是一國之主?如今你又厲行節儉,宮外各家也都遵循着,雖說國庫沒什麽餘錢,可你的私庫在我手裏周轉着,盈利倒也還算正常!”林清微看着他緊縮的眉頭,安撫着他。
徒嘉景瞅着她的笑顏,将她纖細的十指握在手中:“你說的是,那些西洋物件雖說工藝精湛,可咱們的一件瓷器能換上許多回來呢!”
聽他提起這件事兒,林清微不由得“撲哧”一笑,前世她也曾見過番外來的商人,說實在的,番國的物件确實是好用的:“我想着,咱們的工藝比起番國來不知超了多少去,可像什麽挂鐘擺件這些精細的東西,咱們倒是做不來的!”
會心一笑,徒嘉景想起當年的趣事兒來,将林清微攬在懷中,湊在她耳旁吹着氣:“你這個調皮的小貓兒,當初拆了我的西洋挂鐘不是說要再裝回去的?”
林清微戳了戳他的胸膛:“怎麽了,一件事兒記了這麽久,誰叫禦用的工匠都裝不回來?”想起件事兒來:“我想着,這些西洋物件想來都是能工巧匠做出來的,咱們宣朝的工匠哪裏不如他們了?可偏生卻做不出來——”頓了頓,帶着些吊胃口的意思,微微眯着眼斜着看徒嘉景:“你說,我想怎麽做?”
徒嘉景一下子把她打橫抱起來:“得了,我命人将那西洋工匠帶幾個回來還不成麽?良宵苦短,咱們還是早些安置吧!”
不提防被他抱起來,林清微驚呼一聲:“你真是的!”後面的抱怨被徒嘉景以吻封緘。
————————接太後入府的分割線君————————————
“這兒倒是有些意思!”太後被林清微引着進了東暖閣子,四下裏打量了一周,稱贊道。
“可不是麽?當時修府邸的時候,微兒便是看重了此處水景,咱們京城一到冬天便燥得慌,素日裏都要在屋子裏擺些水仙壇子之類,可那一小壇子水哪裏能舒服?”林清微笑着透過玻璃窗子指點外面的荷塘:“恰巧這兒一塊平整得很,建個暖閣子在園裏,冬天也能看看景兒不是很好麽?”
太後點點她的額頭:“你呀!這些小心思從來不缺的——”兩人相攜坐在窗前,雖說是冬日,然而園子裏特特放了一面幹竹制的镂空屏風,上面層層疊疊地纏着忍冬藤,翠綠色的葉片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幼嫩。冬日肅殺裏卻顯得一片生機蓬勃。
“你這幾日不進宮倒也平靜!”太後想起這些天來幾個妃子的麻煩事兒,不由得有些頭疼。原本淑妃蕭氏常常出來找人麻煩,這宮裏各人都看着她心有芥蒂,兩相抗衡,倒也安寧;可自打蕭嵘德被撤職,蕭家被罰銀的旨意出來後,她不禁沒有去向徒嘉景求請,反而一反常态地靜靜呆在沉安殿中,連帶着三皇子徒典斐也不像以往那樣張揚。
林清微摩挲着左手小指上的墨玉指環,思量着前兩天青衣回報過來的事情:“母後,您在宮中呆了許多年,可還記得,淑妃尚在閨中之時,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我總是覺得有些怪異違和之處——”
“淑妃啊——”太後回憶着,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當年她還是不受寵的葉貴妃,蕭氏也不過是十來歲的小姑娘。太後抿着嘴,想起當初那個在儲秀宮中安安靜靜的少女:“很乖巧很安靜的女子,蕭家人都很寵愛她,竟有些天真不知世事的感覺呢!”嘆了口氣:“說起來,當年我也還是挺喜歡她的,可惜不知為何,後來變成這幅模樣!”
确實如此,青衣去找了當年幾個尚在人世的嬷嬷,都是教導蕭氏規矩的老人,的确是個嬌俏可人,知禮懂事的姑娘,可是等十三歲之後,蕭氏入了成親王府,性子便完全不一樣了。林清微若有所思地端起手旁的茶盞,看來必然是那一年發生了什麽事情影響了她……
“怎麽突然問起此事來?”太後有些疑惑。
搖搖頭,林清微笑道:“沒什麽,只是覺得淑妃沒有什麽動靜,有些奇怪!”她心中已經有了盤算,便撇開這個話題:“這個時辰,玉兒在書房習字,晞哥兒也該睡醒了,母後,咱們去瞧瞧?”
太後點點頭,想起那兩個一大一小、粉雕玉琢的娃娃,笑得眼兒彎彎:“小玉兒才多大的年歲,你便讓她日日習字了?既然這樣,咱們不去擾了她,我去看看晞哥兒,這些天不見,怪想念的!”
“是哩!”林清微作怪地朝着太後蹲了蹲身子行禮,帶着些許哀怨地拖長口氣,一雙眸子眨着:“哎,微兒如今已經是昨日黃花,母後對着我也不上心了。罷了罷了!”
太後忍俊不禁,捂着嘴笑得開懷,從旁邊的繡筐子裏勾出一條已經完工的腰帶,上面的五爪金龍栩栩如生,祥雲缭繞,功夫十分精細;太後眼裏滿是促狹地看着一瞬間有些不自在的林清微:“這是給誰繡的?莫怪母後想着,微兒今年冬天怎麽不給母後做抹額了?原來因由在這兒,母後也不疼你了,還是由‘他’疼你去吧!”
攜子侄清微入維揚
原本林晞是十月初的生辰,誰想奶娘抱着林晞出門看景時,被風吹了着涼,林清微便修書到揚州,與林如海商量好将抓周稍稍推遲幾日。直到十月末方才帶着林晞和林黛玉兩人浩浩蕩蕩地到了揚州。
“妹妹辛苦了!”看着養的十分健康的一雙兒女,林如海滿是感激地看着林清微:“玉兒當初的身子那樣虛弱,想來妹妹費了許多心思!”
林清微看着攙着正是蹒跚學步的林晞在花園裏走路的林黛玉,笑道:“哥哥何必這樣說呢?玉兒和晞哥兒很是乖巧,陪在我身邊是我得了便宜呢!倒是哥哥與嫂嫂,想來很是想念兩個孩子吧——”
聞言,林如海神色一滞,半晌後輕輕地搖了搖頭,眼中帶着些許失望:“你嫂嫂她現在和陳家夫人,噢,就是甄家的那位大姑娘,很是親近,今日便是往陳家而去的!”他只覺得口中發苦:“我已經再三地和她說了,甄家如今看我正是眼中釘肉中刺一般,她卻總是說自己和陳夫人年幼知交,何必鬧得兩家僵持?能在中間斡旋一二也是好的!”
聽了最後一句話,林清微眉頭微微舒展開來:“想來嫂嫂只是擔憂着哥哥惹惱了甄家,可她卻不明白,甄家與林家,自打哥哥做了這巡鹽禦史便是你死我亡的局面了……”她瞅着林如海的神情,嘆了口氣:“待嫂嫂回來,我與她分說兩句吧!”
林黛玉小心翼翼地攙着小林晞,身後四五個丫鬟奶娘有些心驚地看着前面搖搖擺擺像只小鴨子的林晞,在後面不敢大意地護着。
聽了林清微的應允,林如海不由得安下心來。自己的妹妹能耐幾何,林如海心中自然是再清楚不過的,若是能勸動賈敏,叫她對榮國府不再抱有期望是最好的了——林如海的目光落在一雙嬌女稚子的身上,想起林清微方才述說的事情,不由得咬咬牙。
————————我是林清微勸說賈敏的分割線君——————————
賈敏從馬車上下來,瞧見府中的管家林安等在門口,她不由得有些疑惑起來,便見林安大步上前來:“太太回來了,還是快些進府吧,大姑娘帶着姑娘和哥兒回來了呢!”
賈敏先是呆了呆,旋即反應過來,想起自己那已經有一年未見的嬌女兒,不由得濕了眼眶:“玉兒從京城回來了?”便快步地往府中而去,林安忙對旁邊套車的小厮說到了兩句,跟了上去。
氣喘籲籲、香汗淋漓地小跑着到了正堂前,賈敏看着空空蕩蕩沒有一絲人影的正堂,有些失望地轉過身來,耳畔卻隐隐地聞見幾聲笑聲,她仿佛被閃電打中一般,愣愣地朝着旁邊的小花廳而去。
入目的小女孩身上是件淺綠色的琵琶絲對襟褂子,底下系着條暗花細絲褶緞裙,梳着流蘇髻,綁着妃色的緞帶,額上覆着劉海,因為玩鬧有些被汗濕;叫賈敏在意的是小女孩兒紅潤的臉頰和那飛揚的神采,抓着手絹捂住嘴,賈敏眼裏的淚水一下子傾瀉而下。
“嫂嫂!?”林清微先注意到賈敏的存在,她站起身來對着賈敏微微颔首以示尊重,畢竟不論賈敏做了什麽事情,她始終是林家記在宗譜上的媳婦,是林如海的妻子、自己的嫂嫂,也是林黛玉和林晞的母親。
林黛玉聽見動靜,轉過身來,賈敏正面瞧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兒,止住眼淚,顧不得別的,胡亂地對着林清微還了個禮,上前想要抱住林黛玉,卻又有些不敢伸手。林清微在一旁瞧着,不免生了些愧,雖說是為了林家,可從母親身邊帶走了唯一的孩子,确乎也有些不厚道了。
“玉兒,竟忘了你母親不成?”她笑道,看着林黛玉,使了個眼色。
林黛玉聞言,擡臉認真地看着賈敏一會兒,一下子撲在了賈敏的懷中:“母親——”
“夫人回來了!”林如海有些心軟地看着不知所措的賈敏:“妹妹帶着兩個孩子回來,便住在東邊的竹雨院,今年年節,妹妹是要在府中過的,夫人安排吧!”畢竟也是年少夫妻,雖然她做了不少讓林家尴尬讓自己失望的事情來,他也不能對她狠起心。
林黛玉從賈敏臂膀裏小心地掙了出來,攙着旁邊的小林晞,對着賈敏笑得開心:“母親,弟弟長大了,你看——”
瞧見那個五官眉眼與林如海很是相似的小孩子,賈敏仿佛被閃電劈中了一般滞在原地,半晌後嘴角勉強地扯出一抹笑容:“老爺,這便是晞哥兒吧,長得真好啊!”瞅着林黛玉親親熱熱地拉着林晞的小手,她眼色一黯。
“還勞嫂嫂了!晞哥兒正是鬧人的時候,便還是和玉兒随着我住在竹雨院便是了!”林清微笑着,似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賈敏剎那間的情緒變化:“晞哥兒玩了有一會兒了,我便先帶着他回去歇息;玉兒,你去與你母親說說話吧!”
林黛玉點點頭,悄悄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回了竹雨院,換了外面的衣裳,吩咐綠言好好地帶丫鬟奶娘守着已經開始打起小呼的林晞,便帶了青衣往賈敏的正房而去。
林黛玉正坐在燒得暖融融的炕上,用着茶水點心。賈敏看着她斯文的動作,飯量比起一年前在家中時大了許多,心裏一松,動手将她的茶杯滿上,将旁邊的青花小碟子朝林黛玉面前推了推:“玉兒多用些!你以前最喜歡廚房的糯米糕了!”
“謝母親!”林黛玉看着面前看着白白胖胖的桂花糯米甜糕,她的脾胃虛弱,因此太醫囑咐少食糯米這些難克化的東西,然而面對着賈敏殷殷切切滿是慈愛的眼神,她還是用了半塊。
賈敏看着與自己生疏了許多的女兒,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随着林清微上京後,林黛玉的身子眼瞅着都好了許多,比起當初成日裏拿湯藥當飯,自然是讓賈敏歡喜;可是一年未見,往日會在自己懷中膩歪的女兒都學會對自己道謝了……
“玉兒怎麽只用這麽點兒?”旁邊的小丫鬟打起松花色氈簾,林清微進來,瞧着林黛玉面前的幾只碟子:“方才不是還嚷着肚子餓了,要多用些麽?”
林黛玉有些羞赧,從炕上下來:“姑姑,玉兒喝了茶的!所以才用的少了——”帶了些撒嬌地拽了拽林清微的衣袖子。
“行啦!”林清微好笑地看着她這幅模樣,或許是因為府中養着一只愛撒嬌的貓兒,兩個小孩子每每對着林清微都是這樣情狀,叫林清微是說不得責不得:“待會兒還要用膳的,既然用了點心,便去描一張字帖出來,姑姑已經叫綠言給你磨墨鋪紙了!”
林黛玉很是乖巧地對着賈敏福了一福:“母親,玉兒去習字了!”便帶着她身邊的雪雁雪凫出去了。
“公主殿下将玉兒教導得很好,妾身不知該怎麽感激才是!”賈敏對着林清微蹲身行禮致謝道。賈敏當年亦是宮中的女官,對規矩禮儀十分熟悉;方才她與林黛玉說了會兒子話,玉兒現在的言行舉止可以說堪稱無可挑剔,想來這位公主小姑子對自己的女兒是真的十分用心。
林清微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來:“嫂嫂這樣說可是折煞了我,玉兒也是我的侄女兒!”旁邊的小丫鬟奉上茶水來,林清微垂下眼簾,輕輕地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擡起頭來,勾起唇角:“說起來,我這兒倒有件事兒要與嫂嫂商談一二呢!”
賈敏會意地揮揮手:“新荷,霖雨,帶着丫頭們下去吧!”
見狀,青衣對着賈敏行禮亦退了出去。
林清微從袖中掏出一疊紙張來,擱在桌子上,賈敏有些疑惑地拿起其中一張,上面一行一行是各種藥材。
“嫂嫂可知此是何物?”
賈敏仔細地看了看上面龍飛鳳舞的字跡,有些遲疑地答道:“這,瞧着怎麽像是藥方?”
林清微點點頭,将手中茶盞放下來:“嫂嫂想來也知道,約莫四個月之前,榮國府賈老太太說是思念嫂嫂,便想着将玉兒接過去住幾天;我原本也覺着畢竟是姻親,兩家親近親近倒也無妨,便将箱籠妝奁收拾收拾,送玉兒去住了幾天——”
賈敏點點頭,此事她的确是知道的,老爺告訴了自己,當時自己心中還在羞愧于令老母挂懷,只是,這和藥方有什麽幹連?
林清微繼續道:“……下了一場雪,玉兒貪玩,小丫鬟們又懶怠了,玉兒便染了風寒,太醫去診治時開了這張藥方”,林清微頓了頓:“嫂嫂也莫怪我說話刻薄,只是這事情着實是叫我惱火得緊!我便立時将玉兒接回了公主府,養了許多日,方才有現在這副精神氣兒!”
想起自己娘家的事情,再一聽林清微語氣中滿滿的怒意,賈敏不由得心中一跳,只怕底下說的事情是自己不願意聽見的……
一個女子,但凡做了母親,心中最重要的都會是她的兒女,而不是丈夫或者是娘家,不管她自己有沒有這個意識——林清微看着她驟然變化的神色,沉吟片刻:“嫂嫂也瞧見了,這裏面的一味藥材乃是人參。恰巧賈老夫人的金孫那幾日也有些不适,賈老夫人便只吩咐了大丫鬟從庫房取了藥材送到玉兒院子裏去,可誰想,那人參竟是被人給掉了包的!”
林清微聲音一下子轉厲:“太醫說了,若是用了那人參,別說病愈,只怕玉兒的身子就會因為虛補不當就此衰敗下去!”她自然是稍稍誇大了些,不過,在此時的賈敏面前,倒也無礙;她嘆了口氣,神情松緩下來:“幸而太醫看了,不然的話,後果真是難料!後來,我去向賈老夫人提了此事,賈老夫人應了下來,卻沒有下文了……只是榮國府現在的那位當家太太被罰着抄了三個月的佛經。”
賈敏越聽臉色越白,母親可是應允了要好好照顧玉兒的,怎麽竟——想起方才林清微話尾提及的當家太太,賈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旋即深深的恨意溢滿胸腔。
別的不說,偷換藥材,二嫂王氏的脾性是做得出來的,自己與她多有龃龉,難保她不會用手段在玉兒身上;再往裏想想,老太太,大丫鬟,藥材,賈寶玉……這一連串的事情串起來,賈敏只覺得心口一窒,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林清微瞅着她握得指節發白的拳頭,掏出繡帕拭了唇角:“我來說這些,倒也不是想叫嫂嫂對娘家生芥蒂,可是玉兒說起在榮國府的生活,我便忍不住了!我們林家的女兒,怎麽能叫人這樣欺負!?”
林家女兒,是啊,賈敏有些恍恍惚惚地端起桌上的汝窯白胎茶盞,自己是林家媳婦,玉兒是林家女兒……
29教黛玉賈敏心生悔
林清微與賈敏兩人在屋子裏正說着話,青衣守在門外,裏面的聲音模模糊糊地聽不懂清楚。
“嫂嫂也是聰明人,我也知道,您對哥哥的一片用心,可您想想,哥哥的脾氣素來是執拗高傲的,他和甄家的龃龉由來已久;何況,被皇上派來揚州做這個巡鹽禦史,對甄家的損害有多大,想來嫂嫂也是知道的,否則嫂嫂也不會去和那陳家大奶奶拉交情——”林清微注意着賈敏臉色眼神的變化,滿意地輕輕笑了笑,不再說什麽,任由她自己想去。
賈敏心亂糟糟的,似是有小人在腦海裏吵架一樣,一個重複将自己娘家不好的地方擺出來,另一個則拼命地駁斥着這些事情。她拼命地絞着帕子,看向林清微,話中有些遲疑:“公主的意思,妾身明白了!只是妾身有些稍稍地疲累不适,怕是不能作陪了——”
聞弦音而知雅意,林清微微微點點頭:“嫂嫂身子不适,我便不多打擾了!嫂嫂還是先歇息會兒吧!”
看着林清微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大紫檀雕螭大理石插屏後面,賈敏終于支撐不住,身子一下子仰了下去;大口地喘着氣,賈敏看着華美的祥雲刻花天花板,眼裏的淚水湧了出來,自己的所作所為原來一文不值……
青衣瞧着林清微施施然地走了出來,頰畔笑渦輕淺,明顯是心情極好;她迎了上去:“公主可是要回竹雨院麽?方才林大人讓人過來傳了話,說是晚膳已經準備好了,問您和林夫人可還要添些什麽?”便将手中的菜品單子遞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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