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為他戴上戒指。◎
餘笙那一瞬的血液直往天靈蓋沖:“放我下來啊, 陸衍。”她咬着牙齒,使勁拍陸衍胳膊。
他也愣了愣, 扶住她的腰, 等她站穩先叫:“爸,媽。”
餘知隽跟方俪書畢竟是過來人,也就驚訝了那麽一瞬, 立馬回過神來。兩人面上裝得若無其事,仿佛沒看到女兒女婿剛才的親密。
“回來了?”餘知隽打圓場, “你們媽媽在做菜, 先去洗洗手。”
餘笙不知道父母今天會來:“爸, 您怎麽來了?”問完又覺得她這語氣好像不歡迎他們似的,“您什麽時候來的?”
方俪書先回廚房,餘知隽答:“下午到的,你下班前給你發了消息,可能你沒看到。”
餘笙慌忙看手機,微信确實有兩條消息,都是母親發的, 說來看看她。
“對不起,爸。”她下班太累, 上車就睡着了。
父女之間并不親密,陸衍攬住她的肩, “爸,您先坐。”
“好。”餘知隽說實話跟陸衍不熟,他有心想同兩人聊幾句, 可這幾年他見到女兒基本都是說公事, 閑話家常也不知如何開口。
餘笙和陸衍去洗手間洗手, 她忐忑, 不清楚父母突然而至是不是因為餘悅。
陸衍以為她是被父母當衆瞧見和他親密,不好意思的,“沒事,你都推我身上。”
她明顯愣了:“胡說什麽。”
陸衍抽了兩張擦手紙将她兩只手都包住,細致到指縫他都擦得幹幹淨淨。然後,他取出她之前放在小抽屜的護手霜,在她手背擠了一點,他先抹她的左手。
“今晚留爸媽住嗎?”他一邊給她抹護手霜,一邊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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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笙搖頭,過去每次父母來上海,他們都住自己的房子。左手抹完,她右手湊過去,她整只手被他包在掌心。
“先吃飯。”陸衍抹完,牽住她。
“嗯。”
餐桌上餘知隽夫婦坐一邊,陸衍跟餘笙坐一塊。面對面的位置,四人安靜吃飯。
餘笙信奉食不語,也就是跟陸衍相處久了,兩人會在吃飯時聊聊工作。在餘家除了餘悅在會叽叽喳喳說全程,他們基本就是低頭吃飯。
她被這詭異的氣氛弄得渾身不自在:“爸,您跟媽媽去看過悅悅了?”沒道理兩人直接來找她。
餘知隽:“見過了。”
方俪書給女兒夾了塊排骨,給不給陸衍夾,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夾,“悅悅說她做錯了事,不敢見你。”
餘笙筷子一頓,他們大概率會站在餘悅那邊,就跟過去每一次一樣。
餘知隽讓妻子幫忙盛湯,自己則放下碗筷,“悅悅的事情我們先不說,她承認自己錯了就是她的錯。等會兒我幫你看看山村學校的計劃書,你跟我詳細說說。”
餘笙詫異,餘知隽看她,給她解惑:“也是悅悅說的,她要我回來幫幫你。”
“笙笙,你想說服董事會,就得先說服我。”說起工作,他很嚴肅。
餘笙緊張,點點頭,“好。”
飯後,餘笙跟餘知隽去書房,方俪書收拾餐桌,陸衍幫她洗碗。
方俪書不可能要女婿來洗碗筷,尤其是陸衍那樣家庭裏出來的孩子,“不用幫我。”她擺手,多少有些緊張。
陸衍就去看餘笙,餘笙自然接話,“媽,阿姨不在的時候,家裏的碗都是陸衍洗的。”
餘知隽和方俪書對視一眼,互相交換了眼神。
書房裏,餘笙抱着筆記本電腦等開機,餘知隽為了避嫌,沒有坐陸衍的書桌。他在沙發不動聲色打量着書房,書桌擺了兩臺電腦,一臺臺式機,一臺筆記本,除了書、文件,還有兩只挨着的馬克杯,最中間是一個玻璃糖罐子,裏頭放了一半的巧克力。
他收回目光,視線落在自己坐的這一組沙發。最邊上的單人沙發上放了條薄毯,上頭壓了草莓抱枕。
如果說書桌的東西他還存疑,這些一看就不是陸衍的。
餘知隽心頭壓着的石頭落地:“笙笙,一開始知道你們結婚,我真的很生氣。”
餘笙不意父親突然這麽說,她從筆記本裏擡頭,跟父親視線對了個正着。他眼底帶笑,她也松了口氣。
“陸衍挺好的。”她替陸衍說好話。
餘知隽笑起來:“嗯,剛才看你們這樣确實挺好。”他不看好女兒高嫁,怕陸家家大業大規矩多,他給不了女兒助力,她在那個圈子裏會舉步維艱。
就在剛剛他想了很多,過去他插手過一次,試圖撮合女兒和顧子奕,結果,女兒并不開心。女兒的工作也是,他自以為為餘笙好的擅自作主,最後似乎每個決定都偏離了他的初衷。兒孫之福,他不能再多管了。
餘知隽認真跟女兒道歉:“這麽多年,我和你媽媽将你當作餘氏的繼承人,我們對你過于嚴厲,忽視了你。”
餘笙聽了沒有感動,只有惶恐。她轉過臉,下意識要打斷父親。
餘知隽知道她想說什麽,擡手示意讓他說完,“可是,笙笙,兩年前餘氏危機,我從未想過要拿你去交換。”所以,得知她跟陸衍隐婚,又是在最敏感的時間節點,他不得不多想。與其說他是不贊成他們的婚姻,不如說他是氣自己,竟讓女兒拿一生幸福去交換餘氏。
“我和你媽一手創立餘氏教育,餘氏是我們的心血,但遠沒有你們重要。”他從兩年前的危機說到餘笙十八歲改志願,“從前是我一直在牛角尖裏出不來,我總覺得餘氏是我的心血,我有兩個女兒,餘氏教育怎麽能不姓餘?”
誰能想到,別人家是要死要活争家産,他們家卻都避之不及。餘悅不願意學管理學教育,他愁得不知怎麽辦才好。大女兒學音樂,小女兒也去玩藝術,餘氏教育最後不得不改姓,他不甘心。
筆記本電腦因為開機後沒有下一步動作,早就自動鎖屏。餘笙聽出父親的意思,他是在說,即便自己在血緣上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在他眼裏也是。
餘知隽深深看一眼餘笙:“笙笙,不管你信不信,從把你抱回來那天起,你就是我的女兒。”他忽然笑了下,“抱你回家前,我跟你媽媽聊了很久。帶上你回北京,意味着我們的身份就必須轉變成父母。我們做教育,可是那時你媽媽沒有經歷過孕育一個生命的過程,我也沒有過等待孩子出生的經歷,為人父母的責任我們雖懂,但從未實踐。”
“不可否認餘悅的出生,我和你媽媽真的很開心,可是,笙笙,帶你回家是我們深思熟慮後共同的決定。你是我們的女兒,這一點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哪怕是餘悅也不行。”
餘笙第一次見父親對自己這麽煽情,眼睛酸澀。
最近越活越回去,她變得愛哭。
餘知隽說:“悅悅沒有你懂事,嬰兒時候就愛哭。她小時候又最鬧騰,我們忙工作,還要你帶着她。”
有些話他不知道怎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喝,但這不是理由,他們卻到底是受了影響。他們總頭疼小女兒的調皮搗蛋,操心她的學業工作,相比之下,餘笙過于懂事,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已經不知該如何去親近,去疼她。
“之所以讓你妹妹去公司,我們沒有逼你走的意思。”餘知隽在北京聽說餘笙負氣離開,他又氣又急,“你妹妹回國前給我們看了半天的視頻,都是你拉琴和你比賽的錄像。笙笙,對不起,爸爸第一次回頭才發現其實拉琴的笙笙更快樂。”
那時的餘笙眼裏有光,不像現在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而回家後,他們除了公事還是公事,其他話都說不上一句。
他追悔莫及。
現在他也想通了,餘氏教育姓不姓餘都不重要,他前半生忙于工作,後半生他只在意女兒。這些他覺得太煽情,說不出口。
餘笙感覺眼淚水就在眼眶打轉,可是,在父親跟前掉眼淚是件特別丢臉的事情。她別過臉,悄悄用手指刮眼角。
幸好,敲門聲解救了她。她得以低頭,把眼淚全抹幹淨。
陸衍端着果盤,他在門口沒進,看着餘知隽說:“媽削了蘋果和梨。”
餘知隽招手讓他進來,陸衍先看餘笙,她眼睛紅紅的。他錯開視線,果盤擱在餘知隽身前的小茶幾,他餘光觀察着自己岳父。
父女兩都坐在沙發,一個頭,一個尾,坐得很遠。
他直起腰,果叉叉了塊蘋果給岳父,“爸,吃點水果。”
餘知隽很給面子地接過,他低頭吃水果,給小夫妻說悄悄話的機會。
陸衍又叉了塊梨,徑直到餘笙邊上,他坐在她沙發的扶手,趁着送水果捏了捏她的手。
這是無聲的安慰。
餘笙接過梨,對他笑笑。
兩人的互動盡收餘知隽眼底,愛意寫在陸衍眼神裏,他看得分明。
和妻子決定來這裏,他們緊張了一路,也擔心了一路,他們特別害怕兩人是面上恩愛來安慰他們的。結果,這次小夫妻倆的狀态跟在北京完全不一樣,他的顧慮被打消。
陸衍見好就收:“爸,你們慢聊。”
餘知隽果叉放回果盤,跟餘笙說正事。
多年生疏,不是一朝一夕能立馬親近的。餘笙獨立慣了,習慣陸衍也是他花了大把時間,一點點硬是掰正。
餘知隽同樣如此,他的溫情在剛才已是極限。他讓餘笙打開方案,她坐過來跟他挨着,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幾。
餘知隽一手創立餘氏,是最了解集團及股東的人,他沒有因為餘笙是自己女兒就留情面。陸衍最多是犀利,他卻是逐字逐條,連個有歧義的詞也拎出來單說,一份策劃被他批得“一文不值”。
餘笙單方面挨訓了一個半小時。
最後,餘知隽擰眉道:“如果連我都說服不了,別說董事會的叔伯們,他們不會給你留情面。”
餘笙明白:“我改完再給您看。”
餘知隽緩和語氣:“鼓勵山村教育這個出發點是好的,但笙笙,我們要盡力而為。”
“好。”
餘知隽跟方俪書回家,餘笙想了想,給餘悅打電話。這次的電話她接了,電話裏叫了聲“姐”。
餘笙開門見山:“昨天我見到丁嘉祺了。”
餘悅緊張:“見她幹什麽?”
“她的婚禮啊,她要我轉告你這麽多年都過去了,她知錯了,你能不能原諒她,把她放出黑名單?”餘笙覺得有些事自己作為姐姐要主動,就像陸衍說的,眼見和耳聽都不一定為實,“其實你打架那天在班級裏說的,我都聽到了。”
餘悅呼吸一滞:“啊?你,你聽到什麽了?”
餘笙說:“聽了一半,從你不稀罕我這個姐姐開始。”後面的她沒再聽,覺得難受就先走了。
“不是的,我不是那意思。”餘悅急得撓頭,“是你忽然對我特別冷淡,我不開心啊,同學就在那碎碎念,我聽煩了才那麽說你的。可後來我……”她說不下去。
“後來,你打了丁嘉祺?”餘笙替她說。
餘悅點頭,又發現她看不到,“嗯,打了。”
“為什麽不說?爸爸問你的時候為什麽要一個人死扛?”
“那前因後果說一遍,不是就要說那些難聽話了麽,我不想你聽到。”
餘笙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她坐在陽臺,今天外面悶熱,但月亮很亮。月光溫柔,她的心也漸漸柔軟下來,“悅悅,我沒你想的那麽好。”
“誰說的?你就是最好的姐姐。”餘悅立馬說。
餘笙笑笑:“為什麽對你冷淡?是我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我們不是親姐妹。悅悅,你知道嗎?人都有嫉妒心的,小時候不知道的時候,我就想着你是妹妹,你還小,爸媽多給你兩分注意力是應該的。可是,一旦知道了真相,我心裏頭的惡魔就栓不住了,我會比較,比較爸媽給了你多少愛,又給了我多少。我也會計較爸媽沒有來接我放學,沒有來看我的大提琴比賽,卻來參加你的家校活動。我還會想,這麽多年我們在同一所學校,每次卻都是我等你放學。悅悅,我害怕自己越計較就越嫉妒,最後心理失衡。”
她一邊告訴自己要感恩,要孝順父母,照顧妹妹,一邊又會忍不住想,在妹妹沒有出生的時候,父母是怎麽對她的呢?是不是也是這般寵溺細致?然後,她又會想得更多一點,如果沒有妹妹該多好,如果有一天她跟妹妹發生沖突,他們是否就不要她了。
越來越可怕的想法,是餘笙最害怕的。所以,與其患得患失,不如慢慢疏遠。
她不再期待父母的愛,也不再靠近妹妹。不親近,也就不會有傷害。
她一個人也可以很好。
“假如有一天,我終究要被放棄,那我應該也不至于太難受。”餘笙骨子裏的悲觀主義讓她做出這樣的選擇。
在外人看來可能挺離譜的,她此刻換位思考,好像也能理解餘悅反反複複的可笑。
她們是姐妹,再疏遠,也愛着彼此。
電話裏有抽泣聲,餘笙聽到餘悅的哭聲,“怎麽還這麽愛哭?”
餘悅就是想哭:“姐,我不是給自己洗白,我是真的很愛我唯一的姐姐,但我就是,就是用錯了方式。”
她知道自己說再多都彌補不了餘笙的遺憾:“姐,你放心,從這一秒開始,無論你怎麽樣,我都支持你。從現在起,不對,是這一整個輩子,只要是你想做的,你喜歡的,我永遠都在你身後。”
“姐姐,即便全世界都背叛你,我也不會。”
餘笙笑了,餘悅又趕緊改口,“不是,我不是希望全世界都背叛你啊。全世界都愛你的,姐姐。”
“嗯?可你搶了你姐夫的情話,他要看你不順眼的。”餘笙開玩笑。
餘悅生氣:“我都沒看他順眼呢!他不聲不響把你娶走了,經過我同意了嗎?”她知道今晚爸媽都去了他們家,她沒敢去,其實心裏也癢癢。
餘笙笑着:“好,改天讓你姐夫請你吃飯?”
“真的?”
“真的。”
兩人又閑聊兩句,餘悅先挂電話。
餘笙看着手機屏幕,界面是餘悅的微信頭像。她看了很久,笑容才漸漸落下。
她們好像真的錯過了很多年。
餘笙回到房間,陸衍站在主卧的陽臺打電話,是背對她的方向。她倚着門看他,等他結束通話,她才過去從後抱住他的腰。
陽臺有風,她側過臉貼上他後背,壓住碎發,“我可能是真的錯了呢。”
陸衍扣住自己腰間的手:“還有機會掰正?”
“那肯定能。”
“那就行。”
他拉住她手指,手上用力将她摟進懷裏。瞬間變成她在前,他在後。
餘笙腰細,他往後扣了扣,她一下貼在他身上,兩人嚴絲合縫。
遠處霓虹江景,特別漂亮。
“那我呢?”陸衍忽然問。
他微低着頭,說話時嘴唇擦着她耳朵,兩人仿佛是耳鬓厮磨。
餘笙沒懂,她扭過頭,臉頰貼上他的唇。她又倏地轉回去,目光落在遠處璀璨的霓虹。
“岳父是不是對我不滿意?”陸衍心裏憋了很久,正好問出來。
說實話,他能理解。就算是他和餘笙如今關系很好,他也依然覺得隐婚是他做錯的一步。不過,他不後悔就是了。
當初陸衍沒有直接找餘知隽提聯姻,是他知道在第一步自己就會被餘家排除在外。他理解餘笙父親的心态,就像以後他有了女兒,為她的婚事,他也會百般考慮。
低嫁或是高嫁,他怎麽都不會滿意。
餘笙仰起頭,腦袋快速轉回去在他唇上親了一口,“陸先生要繼續努力啦!”她什麽都沒說。
陸衍在她撤退前扣着她的腰追過去,唇貼上,長驅直入。
他抱起她,直接回房間。
餘笙準備了足夠久,餘知隽出面召開董事會。他坐鎮主位,其實是給女兒撐場子的。股東見着他,多少有點明白他的意思,但不代表他們願意讓利。
掙錢的事總是多多益善才好。
餘笙昨天演練到大半夜,她說,陸衍聽,他的問題角度刁鑽,她差點被問倒。
正式開始時,她先放了段視頻,裏頭有連續的視頻和照片,是她在李家村随手拍的,還有楚星洛提供的照片。大部分是山村的小學,還有上下學走山路的孩子。
會議室鴉雀無聲,股東們猜到餘笙是要打感情牌。
餘笙說起自己這次山村之行的感觸:“真正的教育應該像陽光一樣普照,但我知道我們無人可以自信成為這所謂的太陽。”
她用最直白的話說:“一個自己都吃不飽的人沒有資格給其他人喂飯,就像公司不是慈善機構,發展的前提是盈利。我只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夠分出百分之一的愛心,給孩子一個機會,聽我将這份策劃案說完。”
餘笙展示她做好的PPT,對比近五年餘氏教育在品牌推廣,危機處理的預算及投入。疫情的緣故,近三年增長趨勢不容樂觀。
“比如今年上海園的退費,一個小小的問題,光壓熱搜就投入了這個數。”她電子筆圈了圈,“可上海園的口碑不可逆,三個月前的園長會議,上海園園長反映2022下半學期轉學人數明顯增長。”
有股東舉手打斷:“你的意思是我們将這筆費用投入到公益學校,就能增強家長對園區的信心?”
“當然不是。”餘笙看過去,“我的意思是如何用好這筆公關費,樹立餘氏教育最正面的形象。”
“你這都是空話。”
“做了公益就不用後續投入推廣費,公關費了?說到底,還不是要我們再花錢。”
這話在理,餘笙預想到了,昨晚陸衍就提到過。她投放下一張PPT,是他們所有校區一整年花在招生上的費用,包括做活動、推廣,一整合數字驚人。
“我們做活動的目的是為了招生,商場的畢業典禮、開放式的六一活動、社區的結對公益,既然我們能走入社區招生,為什麽不能以公益進行品牌運營,側面打響知名度?”餘笙闡述她的理念,“一旦用好這筆投入,難道不是最好的品牌推廣?”
不少人沉默,有股東提出:“用集團盈收的百分之十投入,家長又不傻,他們不會反過來質疑我們的收費标準?甚至對我們的教學品質存疑?”
餘笙不覺得這是個問題:“我們的學費公開透明,學費漲沒漲,公衆號、校園宣傳牆有據可查。至于教學,我們有每月的家長觀察日,定期的家校溝通,這都不是問題。”
又有股東問如何落實山村計劃,她一一回應。如何執行,她做了詳細的預案,幾位意見最大的股東也啞口無言。
這是陸衍說的,挑刺的肯定會有,但他們挑的未必是刺,而是在試探她的态度和底線。只要她一慌亂,哪怕只是小退半步,他們便有了拿捏她的底氣。反之,她就能做那個拿捏他們的人。
餘悅聽完第一個鼓掌,餘知隽瞪她一眼,她頂住壓力稱“好”。
其餘人看餘知隽,他的态度決定了他們的支持與否。
餘知隽起身,他重新打開餘笙的視頻。視頻裏的小學很小,也很落後,對比他們定位高端的校園,說是天差地別也不為過。
“我最初創立餘氏教育是因為認同國外的教學水平确實高于我們國內,蒙特梭利的理念對我們國內許多家長而言,完全是知識盲區。我就在想,憑什麽我們中國的孩子要被國外的瞧不起。我想,我要将我的教育理念傳遞出去。”
“在座的各位大多是跟着我一起打江山的老夥計,還記得那時候我們的第一所學校,不對,不能算是學校,最多算是一個早教機構。我們沒有老師,我太太自己去考了蒙特梭利的證書,她帶班,我們就去社區宣講招生。一個小區一個小區的碰壁,到如今不止北上廣都有我們的校區,不知你們是否還記得最初我們建立餘氏教育的初心?”
所有人都沉默,餘笙看向父親。
餘知隽暫停視頻,畫面定格的是楚星洛當時拍的在上音樂課的孩子們。孩子們一雙雙眼睛裏都帶着光,是渴望。
“餘笙說得沒有錯,我們不是慈善機構,我們保證運營的前提是盈利。沒有錢,一切都是空談。但奮鬥大半輩子了,錢有了,名也有了,我将我的初心傳承給我的女兒。我很慶幸的是,我的女兒雖然沒有吃過我們當時的苦,但她依然懂得教育不止是金錢,教育也不止是教育。”
餘笙讷讷看了父親好一會兒,心跳如擂鼓。她驚訝于父親的肯定,詫異父親竟能理解她,替她完成了最後一環。
一代人與一代人之間的傳承,他傳給她,就如同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師。
愛,也是傳承。
餘知隽表态:“我支持餘笙。”
他掃視一圈:“品牌推廣費、公關費按比投入,我個人還将額外投入用作山村學校的計劃。”
這是事先他沒有告訴餘笙的,其實陸衍也說過陸氏可以跟餘氏合作一同推進山村計劃,但她沒有答應。不是占不占便宜的事,是前期真的很難,她打着陸氏的名號,最後難免變了味。
幾個人互相看看,十五位股東,十三人投了贊成票。
餘笙笑着看父親,他回了她一個微笑。
這事兒算是談妥了,但也有股東說:“我贊成的前提是你說的我們不是慈善機構,一旦山村學校計劃影響到集團的利益,我會随時叫停。”
這代表了大多股東的意見,他們同意,不代表毫無原則的妥協。
餘笙讓他們放心:“所有都會按照我剛才的方案執行,你們随時可以召開董事會,要求公開一切流水明細。”
會議結束。
餘笙回到辦公室,第一時間跟陸衍報喜。
他正開會,陸氏跟周氏一起的會議,解決了新研發團隊的問題。他知道餘笙同步在董事會為她的方案解說,手機屏幕亮起,他立馬看手機,醒目的“老婆”跳動。
陸衍致歉:“今天我太太有很重要的事情,會議五分鐘後繼續。”他的會議也重要,他中斷并說明緣由。
這是他第一次因私人原因中途離場,但他又大大方方坦誠。
大家覺得挺稀罕,都善意笑笑。
周舞聞言看向已經起身往門口去的人,他今天黑襯衣黑西褲穿着正式,眉眼也依舊清冷,但他剛才說起“太太”時,眼底帶着抹化不開的柔情。
他對身邊的每個人都禮貌尊重,只是更偏愛餘笙而已。
周舞瞧着門外背對他們接電話的男人,她最後那點放不下的執念好像也沒有了。
陸衍接通電話,餘笙問:“忙嗎?”
“在開會。”他老實說。
餘笙“啊”了一聲:“那你先忙。”她不急。
陸衍笑笑說:“為了餘總,幾句話還是能說的。”他回頭瞅了眼,“會議中斷五分鐘,餘總,您有五分鐘的時間。”
他叫她餘總,她笑了。心裏頭暖乎乎的,比窗外的陽光還暖。
她想,他好像就是這樣拿捏住了她的心理,知道她缺乏安全感,他便随時随地、無時無刻不在表達他對她的偏愛。
對她,陸衍永遠溫柔且偏心眼。
餘笙高興報喜:“成了。”
陸衍猜到了:“恭喜餘總。”
“謝謝陸總。”她為這段時間他對她不厭其煩的指導道謝。
陸衍說:“客氣了。”
餘笙不覺得是客氣,昨晚她緊張,他就一遍遍給她過方案,給她畫今天要說的重點。她第一次覺得麻煩和求助并不代表示弱,他是她最親密的人,不丢人的。
陸衍又提出:“獎勵你,周末帶你玩。”
“去哪兒?”
“保密。”
五分鐘好像比眨眼還快,陸衍先說:“我繼續開會。”
“嗯,陸總也加油。”餘笙笑吟吟說。
正好五分鐘,結束通話。
餘笙還以為陸衍的獎勵也許是她心願單上的某一樣,沒想到會是游樂場。
挺幼稚的一個地方,幾乎都是帶着孩子的親子游。她被陸衍牽着手排隊檢票,她都不理解他為什麽非要帶自己來這裏。
“你小時候沒玩過?”她猜。
陸衍不僅玩過,還專挑最刺激的玩,“玩過。”很快輪到他們,他說,“我玩的時候,你還沒出生。”
餘笙“噗嗤”笑了,他玩過,她是真沒有。小時候爸媽很忙,後來妹妹出生,就像父親說的,後來餘氏教育步入正軌,母親不需要再親自帶班,父親也只需坐鎮管理,但那時她已經得知自己的身世,便盡量不再對他們提要求。
游樂場進門不遠處有個賣氣球的小攤子,氣球、泡泡機應有盡有。
陸衍牽着她,問她:“哪個好看?”
全是粉色的氫氣球,不是豬就是兔子,她覺得哪個都幼稚。
餘笙不說話,陸衍給她挑了只兔子的,他攥住她手腕給她系好。然後,他手機掃碼結賬。
她舉起胳膊,盯着細細一根繩子被風吹得呼啦呼啦,還有那只蠢得不行的兔子,“把誰當小孩哄呢?”
不禮貌。
只有家長給小孩才買,她瞧見幾個家長都買了,不是給小孩系在手腕就是挂小孩的小背包。
小孩子捏着是挺可愛的,她那叫裝可愛。
陸衍重新牽住她綁氣球的手:“你啊。”把你當小孩哄。
餘笙嫌棄地戳了戳:“系着它怎麽玩?”
“可以寄存。”陸衍先去不刺激的項目,有的項目允許帶着氣球。
“不嫌麻煩的。”
“我不嫌。”
從海盜船到旋轉陀螺,再是過山車和跳樓機。餘笙後來是真沒力氣,比她從前出差還累。
但心情很好。
她看着兩人牽着的手,還有他不厭其煩給她解開又綁緊的氣球,“陸先生,今天很開心。”
他們接下來要排隊去坐摩天輪。
陸衍低頭親親她:“我也是。”
在外邊他只親了一口,沒想到的是餘笙會主動親回來。她今天穿的平底鞋,踮起腳,她親吻他。
陸衍驚訝後,回過神摟住她,深吻。
最後,他松開她,忽然單膝跪地。
餘笙本能看周圍經過的人群,他們紛紛回頭,還有的幹脆停下舉起了手機。
“幹嘛?”她小聲問。
陸衍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眼熟的紅絲絨盒:“想跟你求婚。”
不過這裏不是原定的求婚地點,原本的計劃是在摩天輪。他準備了無人機和煙火,摩天輪最高點,他會給她戴戒指。
計劃趕不上變化,餘笙的吻他抗拒不了。
陸衍口袋的手機叮叮咚咚響,幾乎集體出動的發小們在群裏控訴:【靠!說好的摩天輪呢?】
唐聿川叫得最響亮:【我都準備好了,這就求了?幾個意思!】
【無人機呢?煙花呢?】
【無人機我排練了一禮拜啊,就這麽沒了?】
【管他呢!快上啊,再不上婚都求完了。】
【人呢,我還在摩天輪呢~誰給我拍一個?】
絲絨盒是他們做銀戒時老板給他們的,陸衍打開戒盒,裏頭是他那枚銀戒。
餘笙愣了愣,氣笑了,“什麽意思?要我戴你的戒指?”
陸衍搖頭,準備好的詞一個沒用上。他看着她,右手舉着戒指,左手托着她的掌心,“笙笙,最近我反複回憶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你的。”
她也好奇自己是在哪一刻走進了他心裏頭。
結果,他話鋒一轉:“但無解。”
餘笙是該生氣的,可是,出乎意料的并沒有。她甚至理解了女孩被求婚時為什麽總會流眼淚,明明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啊,可就是那個瞬間的情緒是壓根控制不了的。
陸衍想說的很多,最後只有:“後來我想,可能就是命中注定。”
“笙笙,你願意再給我戴一回戒指嗎?”
不遠處,數不清的無人機閃現,組合成餘笙的名字。
人群驚呼,她也看去。
不斷變換的隊形,最後,是璀璨發光的“我愛你”在夜色中久久不散。
餘笙看着天空,“砰”一聲,絢爛煙火綻放。
人群中漸漸閃着如星星般一閃一閃的亮光,像是手機手電筒,又不像是。
餘笙垂眸,他一直舉着他的戒指,目光溫柔且虔誠,她在他眼底看到了她自己。
盛夏的游樂場,絢爛的煙火和無人機,她為他戴上戒指。
作者有話說:
小陸:我求婚了~
笙笙:對,還要我給你戴戒指!
發小們:想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