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偶遇聖人
第二日夜宵鋪剛打開鋪門, 白洛便被齊刷刷進來的十個人吓了一跳。倒也見過一夥人來吃夜宵的,但人家都是喜笑顏開的,哪像這幾人, 除了王渭源,都是一臉苦大仇深,仿佛被綁架來的。
白洛古怪地看了王渭源一眼,想這人大概抓住了同窗什麽把柄, 這才脅迫同窗們來了鋪中吃夜宵。
王渭源卻沒察覺白洛變态的心思, 他笑呵呵地湊到白洛身旁, 讨好道:“掌櫃, 我可給你拉來了大生意。今夜的盲盒,可否提前告知我是何東西?”
本以為王渭源要向她讨要好處, 哪成想這人只是想知道盲盒賣是什麽。白洛失笑,片刻後,她神秘兮兮地湊近王渭源, “我只能告訴你, 今夜的美食都與水果有關。”
王渭源大喜,“可有荔枝?我生于南方, 最是喜愛這種鮮果。可惜,自從來了京城,這幾年裏只吃到過一次。”
在古代保鮮技術還不成熟, 荔枝這種水果又容易變質, 無法大量從南方運到北方。因此即使是天下百食彙聚之地的皇宮, 也不能日日拿出鮮荔枝來。
白洛想了下今日送來的水果, 眸中閃過精光, “自是有的,公子和同伴們随意坐, 荔枝馬上就來。”
說罷,回到廚房,白洛吩咐廚房負責雜事的小厮給自己取了幾樣食材來。
小厮麻利地拿來烏梅等物,問:“掌櫃這又是要做什麽美食?”
每次白洛親自做吃食,都是鋪中夥計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白洛腦海中似乎有無窮無盡的想法,能創造出無數美貌又美味的美食。
“做荔枝膏。”白洛微微一笑,回道。
小厮愣了一下,看了看捧着的一盤食材,使勁眨了眨眼睛。
“可是,鋪中明明沒有荔枝啊。”
王渭源他們來的早,鋪子中只有他們幾人。他們本可以坐在室內隐蔽性好的位置,那裏幽靜又有隔斷擋着,後來進來的人絕對發現不了他們的身份。
這想法剛産生了一下,便被王渭源無情打斷。
“來都來了,你們還要掩耳盜鈴欺騙自己麽?”說罷,王渭源擡腳向門外走去,腳步潇灑而從容。
陳溫茂看了一覽無餘的室外,又看了看被屏風花草隔斷的室內,心一橫,也擡腳走了出去。
潘臨本要緊随其後,可卻被另一個寝室的人拉住。
“潘兄,在外面用餐到底不成體統,我們還是在屋內尋一個隐秘的位置吧。”
拉住潘臨的人名為桑成平,是這十人中還未完全轉變觀念的三人之一。對桑成平來說,親自來鋪中吃夜宵已是底線,在大街上不顧風儀地大口撸串吃肉這種事,他始終接受無能。
潘臨昨夜已是勸過了他,嘴皮都差點磨出了泡。今夜他也不想再勸,索性輕輕甩開桑成平拉住自己的手,“多謝桑兄美意,不過确實如渭源兄所言,來都來了,何必懼怕別人目光。”
潘臨剛剛還在猶豫,被桑成平勸阻後,反而想的更加明白。昨夜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遵從內心的想法,那他便會說到做到。
欲望本無罪,說什麽美食會影響課業,不過是為自己堕落無能找的借口。他,潘臨就要向同窗證明,熱愛美食不是不學無術,吃夜宵一樣能不耽誤讀書。
潘臨腳步堅定,表情嚴肅,一步一步地向外走去。他的另外兩位舍友也跟随着他,目光堅定而無畏,向着他們心中正确的道路踏出了腳步。
桑成平寝室的五人在室內,痛苦而惋惜地望着門外,仿佛眼前是刀山火海,而他們卻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沉默地看着隔壁寝室的兄弟們一步步走入死亡。
正走進鋪子的幾位客人:這幾人莫不是有什麽大病?
十人分道揚镳,以夜宵鋪大門為界限,分坐兩側,井水不犯河水。
白洛早就料到會有人放不開,因此看着幾人分了兩桌坐,也沒驚訝。她端着幾碗膏水放到了王渭源的桌子上,介紹道:“這是荔枝膏水,公子們嘗嘗,可有荔枝的味道。”
王渭源第一個端起了碗,興高采烈地一飲而盡,然後暢快道:“清甜冰爽,荔枝香濃。掌櫃的這膏水做的真是太好喝了!”
潘臨卻覺得有些不對,荔枝本無色,按說即便榨取汁水,也該是如水一般透明。可眼前的膏水,卻是薄薄的醬色,有點像是曾經喝過的酸梅湯。但嘗起來,又确實是荔枝的味道。
這家鋪子,會不會以次充好,用假料騙他們銀子?潘臨越想越覺得擔心,于是試探問道:“荔枝金貴,掌櫃這一碗膏水怕是要價不菲吧?”
白洛看出了他的心思,直截了當道:“既然是王公子的朋友,這膏水便送給公子們飲用。”
陳茂盛沒看出那麽多彎彎繞繞,直接豪飲了一碗,“掌櫃大氣!”
“其實,這并非真的荔枝冰飲。”白洛道,“這是用烏梅、肉桂、丁香、姜水等做成的仿荔枝膏。”
潘臨看着白洛,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荔枝金貴,一到京城便入了王公貴族府中,尋常人家根本尋不得此物。我便用了幾種藥材仿出了荔枝的香味,做出了這道荔枝膏水。”
王渭源嘆了口氣,“掌櫃的本不用告訴我們此事。”
“那可不成,本就是虛假的東西,吃個新鮮還成,可若是當真了,那便是我弄虛作假了。洛潇從不做欺騙客人的事情。”
潘臨感到臉上一熱,想到方才自己還在小人之心地試探,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鋪中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白洛又給王渭源五人上了份水果冰酥酪,便去招待別的客人去了。
這水果冰酥酪上層是夏季鮮果,紫色的葡萄,粉色的蜜桃,嫣紅的西瓜,還有碎碎的花生瓜子仁。下層是嫩白的牛奶凍,醇厚滑嫩,奶香十足。
夏季人的胃口并不如春秋二季好,這些冰涼的果飲酥酪開胃生津,順氣靜燥,正适合這個季節。
王渭源幾人用了一碗冰酥酪,已是胃口大開,一直堵在心頭的燥郁也漸漸消了。
沒一會兒,冒着濃郁香氣的烤串被架在了烤爐上。看着夾生的羊肉在焰火的炙烤下慢慢變熟,看着油脂滴下,烤爐中的火焰竄起幾朵小火苗,潘臨和其他三位舍友體會到了吃外賣不能感受到的快樂。
燒烤的意思在于一邊大口吃肉,一邊和同伴談天說地。周圍人都是熟客,燒烤還沒端上來時,便開始了嘴中跑馬。
微涼的酒液入喉,平凡的生活因着醉意變成了不同尋常的故事。
潘臨他們只是沉默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随波逐流了。他們要了一壺燒酒,辛辣的酒水下肚,他們的話題也越發肆無忌憚了起來。
王渭源拍了拍潘臨的肩膀,“潘兄,我一直認為你會考中進士。之後若是發達了,不要忘記我們這些同窗啊。”
潘臨哈哈笑了幾聲,仰倒在桌子上,“王兄你也不差,要是回家繼承了家産,也不要忘記兄弟們。”
“嗨呀,你們都別争了,一個有權一個有錢,我落魄了就去投奔你們。”陳茂盛道。
“反正我已經躺平了,到時候誰富貴我便去找誰。”
“嗝~”
“唉唉唉,李兄,你該不會是要吐吧?別吐我身上!”王渭源跳了起來,但因為醉意,身子不由向一側偏倒。
這個動作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向空中随意抓着,剛好有一位客人經過,便被他抓住了袖子。
穩住了身體,王渭源呼出一口氣,對着被抓住衣襟的客人道:“對不住啊兄臺。”
那客人和藹地笑笑,“無妨,小郎君若是醉了,可以向店家讨一碗醒酒湯。”
這聲音有點耳熟啊,王渭源還迷迷糊糊的,比他醉意少幾分的潘臨已是結結巴巴地開口了:“陸夫子?!”
陸夫子?陸宏博?!
王渭源一下子清醒了,他睜大了眼睛向前瞧去,眼前這位氣質高潔的老人家不是前帝師又是何人!
他緊張而恭敬地叫了聲陸夫子,然後便愣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該寒暄問陸夫子也來裏吃飯,還是該羞愧反省自己等人半夜不學習吃夜宵的行為。
陸宏博看了他們桌上橫七豎八的竹簽一眼,溫和道:“店中的烤雞翅可是嘗過了?那個新奇的奧爾良口味可真是美味。可惜老夫牙口不好,不能常吃。”
這話可是把王渭源幾人吓了一大跳,陳茂盛問:“夫子您經常來這裏吃?”
陸宏博點了點頭,“這家夜宵口味好,從開業我便一直來吃。話說,今日倒是第一次見到明德的學子,老夫還以為你們不喜歡吃夜宵呢。”
王渭源下意識搖了搖頭。
“不是便好,你們吃吧,老夫便不打擾了。”陸宏博對他們點了點頭,便離開了這處,向着室外另一處座位走去了。
那裏早已坐下了幾個人,那幾人似乎也是陸夫子的學生,見夫子來了,全都站起來,畢恭畢敬地向夫子問好。
潘臨看了一會兒,忽然猛地拽住了陳茂盛的胳膊,“那人、那人是翰林院衛明瑞大人。而衛大人身邊那位,似乎是端王。而端王身旁那位,和他又四五分相似的那人,莫不是——”
潘臨眨了眨眼睛,頭中昏昏沉沉的,他想自己過着是醉了,都敢想聖上也來這夜宵鋪中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