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姻緣鋪子
鋪面選好後, 白洛就開始找匠人裝修。按照她的設想,青雲坊的夜宵食肆應該無限接近于現代的燒烤攤,露天擺上百八十張桌椅板凳, 桌上架起燒烤爐,旁邊擺上一大紮啤酒,客人們乘着夜色,一邊撸串一邊天南地北地聊天。
這樣的布置在衛生和整潔方便自然比不得商場中精致的燒烤店, 但不知道為什麽, 白洛始終覺得, 夜風比空調風更怡人, 露天比室內更惬意。
或許,這便是美食紀錄片中經常提及的人間煙火氣。夜晚下班後或者放學後, 和家人一起,或者約上三五好友,尋着香氣最旺的攤子出發, 點上幾十串不知道是不是純羊肉的羊肉串, 幾十串特色串,或感嘆生活艱辛, 或祝願前程似錦,伴酒對歌,感嘆回不去的青春歲月。
鋪子裏面的空間是外面空地的一半大小, 這裏便不能再如同外面一般粗犷。零零散散布置一些桌椅, 彼此之間用屏風隔開, 既能保證私密性, 又讓人覺得心裏亮堂。
靠牆的地方被放上了一排吧臺, 這裏适合獨身的客人,安靜、不容易被人打擾。
牆上挂着的是白洛央着端王畫的菜品展示畫, 噴香流油的羊肉串、金黃酥脆的薯條、裹滿醬汁的炸雞、夾着炸雞排生菜沙拉醬的漢堡、冒着氣泡的冰可樂......
端王畫工一絕,雖未吃過這些東西,但僅僅憑借着白洛口述,便能将這些小吃畫的惟妙惟肖,讓人垂涎欲滴。
偶爾有路過的學子,好奇地往新開的鋪子裏瞅一眼,便被這大師般的畫工驚豔,但下一刻,意識到這并不是他們崇尚的寒梅墨竹,又搖着頭走了。
也有那對美食感興趣的學子,渾身珠光寶氣,被裝飾畫吸引,進鋪子來問價格,知道後眼中立刻出現若有若無的鄙夷,也搖着頭走了。
白洛将青雲坊的學子分為三類,第一類吃不起夜宵又看不起別人來吃夜宵的,第二類吃得起夜宵但鄙視她家夜宵太便宜的,第三類才是吃得起夜宵又願意來吃的。
前兩類占青雲坊學子的大多數,最後一類尤其稀少,還多半是熟人,比如陳懷遠和鄭尋年。
定好裝修和做完初步的市場調查,白洛便放手,讓舅舅和曲老漢處理夜宵攤接下來的事情。這兩人身體在強身健體茶調節下越來越康健,加上又是閑不住的性格,索性白洛便将裝修和招聘夥計的事情交給他們,讓他們忙起來,還不容易生病。
想到前世很多暴發戶驟然變富後,便終日沉迷打牌喝酒,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得了數不清的“富貴病”。白洛就覺得适當的忙碌對于身心健康還是有一定的幫助的。
沒過幾日,端王便差人把宮中的月月紅送來了洛潇朝食花園。白洛分出一些,修修剪剪,放入瓶中,擺在桌案上。另一些,便用來入菜。
首先便是酥炸月月紅,将新鮮的花瓣用糖漬過,裹上加了雞蛋、牛奶和糖的面糊中,下油鍋炸酥,形美而味酥。
其次便是用來熬杏仁粥,杏仁,月月紅,加上白糖和大米同煮,煮成的小甜粥倒是既鮮妍俏美,又具有幹果香和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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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便拿來做花茶,快入暑了,在琉璃壺中泡一壺花茶,在花團錦簇的朝食花園中品茶吃糕,真真快活的很。
白洛做花茶時便想到,常來的仕女們該很喜歡這些花做的吃食,可真正将這些菜加入菜譜時,朝食花園的客人種類卻發生了變化。
原來來這裏吃飯的多是些剛過及笄之年的官家小姐和追求風雅的文人士子,打眼瞧去,全是年輕面孔,倒襯得這花都不如客人嬌豔鮮活了。
但如今,店中多是染霜的鬓角和深刻的皺紋,這些人大多非富即貴,有下人大半夜便來排隊,自是比那些辛苦自己排隊的人快些。有時候,店中忙碌一上午,都見不到一位年紀低于四十的客人。
呂如素已經數日未來吃朝食,取而代之坐在她長期租下來的位置上的,是日日新鮮的中老年男子面孔。
這些人皆拿着呂如素的信物,言談舉止也頗有格調,養尊處優的派頭沒幾句話便顯露出來。
白洛猜想這些可能是呂如素家交好的書朋親友,就是不知呂如素為何要将位置讓給他們。她隐隐有些擔心呂如素出了何事,但自家店中的雲姓夥計卻是明晃晃的擔憂了。
呂如素沒來吃朝食的第三日,雲鶴已是時不時唉聲嘆氣,待到第五日,這人便成天無精打采的,活像是累了多日未眠一般。
但這人又驕傲的很,死活不去呂府問詢究竟發生了何事,就是每次葉纖雲來吃飯,恨不得把耳朵黏人家身上,聽一聽有關呂如素的事情。
白洛既然領了師父的稱呼,便自覺該負起師父的責任。于是那日碰上葉纖雲時,她拉住葉纖雲問起了呂如素可是生病了。
葉纖雲撓了撓頭,“素素?素素無事啊。”
白洛看了不遠處抓心撓肝的雲鶴一眼,又問:“那她為何不來這裏吃朝食了?反而将自己的信物給了旁人。”
葉纖雲咬了咬嘴唇,不好意思道:“我這些日子成日裏和明瑞哥哥在一起,倒是不清楚素素那邊,不如我今日回去問一問,問清楚後再來和姐姐說。”
白洛點頭,餘光中看見雲鶴重重舒了口氣。
待到第二日,葉纖雲不僅帶來了答案,還将說出答案的人一并帶來了。
白洛細細打量了呂如素半晌,見她面色紅潤,這才放心下來。領着兩人做到常坐的位置上,她故意道:“雲鶴,上壺花茶過來。”
雲鶴将花茶端上來後,她才問道:“素素,這幾日可是出了何事?為何多日未見你來吃朝食?”
雲鶴奉上茶後并沒走,而是站在不遠處豎起耳朵聽着。
呂如素悄悄瞥了雲鶴一眼,抿了抿唇,未說話先嘆了口氣,“白姐姐,這還要怪你家鋪子啊。”
“哦?為何?”
呂如素将目光放在旁側客人桌上一個不起眼的茶壺上,“姐姐不知道強身健體茶在京城朱門中已經被搶瘋了吧?”
白洛端茶杯的手頓了頓,“我說為何強身健體茶今日這麽暢銷,導致店中常常缺貨,還不得不取消了外賣,原是被這些官老爺們承包了。”
強身健體茶的作用還是瞞不住了啊,白洛掃視了店中一眼,幾乎所有桌案上都擺着一壺強身健體茶,因為買的人太多,白洛不得不采取了限購政策,一桌只讓買一壺。饒是如此,店中還經常缺貨。
“就是因為取消了外賣,這些大人們只能來店中才能喝到茶。但誰能進來店中,也不是依據誰家下人排隊來的早晚決定的,而是要看官階高低和爵位大小。”
說罷,呂如素嘆了口氣,“許多世叔排不上座位,又從我那多嘴的爹爹那裏聽說了我有鋪子的長期租位,便都去求爹爹,爹爹又來找我,我無法便只好交信物給他們,并說好,每五日,我便要親自來一日。若不是我身體不好,需要這強身健體茶,那些叔叔們還真不願将位置還給我。”
葉纖雲怒道:“他們怎麽能這樣欺負人?”
呂如素:“纖雲爹爹官職高,幾乎不需要讓誰便可以排到這裏的位置。可我爹爹和那些叔叔們官職低,又離不開這茶水,自然便想盡一切辦法來喝。”
都有不易啊,更何況這是古代社會,官大一級壓死人,什麽稀罕物件也是上面的人不要了,才會輪到下面。白洛搖了搖頭,見雲鶴看着呂如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索性叫了葉纖雲随自己去廚房,留下兩人獨處。
白洛和葉纖雲走遠後,雲鶴才慢吞吞坐下來,他将要說的話在腦海中轉過幾圈,到了嘴邊卻始終開不了口。
呂如素倒是幹脆的多,直接便道:“聽纖雲說,你擔憂我?”
雲鶴像是被燙到一樣,急急站起,“不是,我.......”
呂如素眸中閃過黯然,笑容苦澀,“原來不是麽?虧我還惦記你的擔憂,聽得葉纖雲的話後,今日便急急趕了過來。”
雲鶴心中一痛,腦海中的話脫口便出,“我不是擔憂你,我是非常擔憂你,不僅擔憂,我、我、我還很想念.......”
“哦?”呂如素眉頭輕挑,她性子沒有體質那樣柔弱,反而剛強果斷的很,喜歡一個人便會主動追求,直截了當詢問。她喜歡雲鶴,自是希望雲鶴也喜歡他,因此也不做仕女們婉約那一套,直接問道:“想念誰?我麽?”
雲鶴別開目光,別別扭扭道:“你知道是誰!”
呂如素眯起眼睛,恨不得上去撕扯這仍然端着架子的人,她冷笑一僧,“我不知道,雲少東不妨把話說清楚,有句話叫你若無情我便休。阿爹剛好也為我說了幾門親事,你若無情無心,我便從那些郎君中挑一個嫁過去。”
“不許!”雲鶴動了怒,長居領導者的威嚴顯現出來,把鄰桌吓了一跳。
一旁打掃的雜役趕緊走過去,隔絕了鄰桌好奇的視線。
雲鶴自是顧不上旁人打探的目光,他只是想到呂如素要嫁給別人就非常心慌,“我想娶你為妻,因此不要嫁給別人,他們都比不上我。”
呂如素看了雲鶴半晌,什麽也不說,只是紅了眼圈。
雲鶴心慌更甚,“素素別哭了,你可是不願?你若不願,便算了,算了吧。”他話中有掩飾不住的失望與難過,但還是在盡力安慰呂如素。
“傻子,我話都說的那樣明白,哪裏是不情願,而是太高興了。”呂如素笑着錘了雲鶴一下,“明日便去我家提親吧。我呂如素此生,非你雲鶴不嫁。”
“又成了一對兒。”白洛摸了摸和她一起偷聽的葉纖雲的頭,“看來我這鋪子真對得起姻緣鋪子這個名字。”
葉纖雲偷笑,“姐姐把自己和王爺算進去了麽?”
白洛笑着點了點葉纖雲的頭發,“就你滑頭。”
春天,果真是屬于戀愛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