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燈謎比賽
看來這湯圓還是得多送一點。
兩人吃完了飯, 一時也沒有回去。白洛還謹記着自己的任務,考察着大梁國夜宵攤的風土人情。
本覺得讓端王跟着在又髒又亂的攤市上溜達不太合适,但白洛每次張口勸說端王, 端王總會用有些委屈的語氣地問她,是不是不想和他一隊猜燈謎了。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白洛腹诽,感嘆可能王爺的腦回路總是和別人不一樣。
不過就這麽慢慢走着觀察, 倒真叫她看出一些東西。
京城的夜宵攤種類非常豐富, 幾乎和現代夜市無差別, 無論口兒輕口兒重, 甜黨鹹黨,無肉不歡抑或不食葷腥皆能在此找到心頭所好。
大致可以分成六大類。主食類有馄饨, 水飯,各種蒸糕。果脯蜜餞類,有越梅, 金絲黨梅, 糖荔枝。羹湯類,有雞羹, 豬骨清羹,雜合羹。煎炸類,有煎肉, 煎魚, 煎內髒, 煎豆腐, 煎茄子。燒烤類, 有羊炙,豬皮炙, 雞肉炙。若夏季,另還有各種消暑飲子,比如沙糖冰雪冷元子,綠豆甘草冰雪涼水。
這些還只是小吃攤,更別說每個坊市中都有不少高檔食肆,昌隆坊更是三步一茶館五步一食肆。其中精致菜式,更是讓人只聽名字便口水橫流。
端王随她在夜市中走了半天,也自己找到了些事情做。他和各個攤位的攤主攀談,詢問他們收益如何。比之前年,取消坊市之隔後生意可有變好。又問他們生活上有何難事,希望朝廷如何改進現行政策。
待兩人從美食一條街中出來時,恰好碰上了來此處吃夜宵的謝無涯和龐管家,謝無涯将自己猜中燈謎後扯下的一把絹布在兩人眼前一晃,故意道:“這次比賽,表哥和白姑娘要輸了。”
白洛于猜燈謎一事上沒什麽勝負心,但随即想到,身邊這位端王可是天之驕子,那必然是樣樣要争第一的。可若因着陪自己跑了大半個美食街而失去頭名。她心底怎麽也過意不去。
于是,她拽了拽端王的袖子,指了指燈市,“王爺,我們去猜燈謎吧。”
李隐自是随她去了。
盡管白洛猜燈謎十分賣力,可無奈由于古代文化的水平過低,猜中二三十個後還是卡住了。端王倒是對猜燈謎得心應手,她卡住的一盞茶功夫,端王手中又多了十餘個燈謎絹布。
白洛誇贊道:“王爺真是厲害。”
她自覺馬屁拍的到位,可端王臉上并不見多少喜色,只是淡淡點了下頭,便把手中絹布全都塞到她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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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洛:“?”
白洛:“王爺這是做什麽?”
“阿洛不是想得第一麽?”李隐勾唇輕笑,“我不會讓阿洛輸的。”
白洛:“......等等,事情好像有些不對。”
可還沒等她說完,賣花燈的攤主就打斷了她,“郎君和娘子也是來争那鳌山燈的麽?”
白洛:“什麽燈?”
小攤主大驚,“兩位竟然不知道猜燈謎比賽,那你們還如此賣力作甚?”
不好意思,他們還真不知道。白洛看了一眼端王,端王眼中亦有惑色,但他似乎知道鳌山燈,在小攤主說出那個名詞時,臉上并不見驚訝。
小攤主解釋道,今年城中伊人成衣坊的李掌櫃出銀子舉辦了一個猜燈謎比賽,游人只需在燈市中猜燈謎,最後以所得燈謎絹布多寡決定勝負,前五名皆有獎品。
其中第一名的獎品更是讓人垂涎三尺,那是李掌櫃委托匠人按照宮制耗時三個月打造的鳌山燈。
據說舊制的鳌山燈,高十六丈,闊三百六十五步,鳌柱上纏金龍,金龍口中燃燈一盞。鳌山周圍還有騎青獅、跨白象的菩薩,菩薩手臂搖動,便能從手指中淌出水來。
攤主描繪的繪聲繪色,白洛心裏想的卻只有一件事。
——這麽鬼斧神工的藝術品,要是将自家店鋪的名字挂在上面,應該能招攬不少客人吧。
待離了那攤位,她問端王:“王爺可見過鳌山燈?真有那人說的那樣精妙絕倫?”
李隐點頭,“父皇曾令人造過,那時身量小,只覺那燈直上青天,上面雕刻的菩薩都是神仙下凡。如今想來,做那鳌山燈的匠人定然手藝巧奪天工,才能将神仙下凡的圖景表現在燈上。”
白洛聞言不自覺點頭,目光中忍不住露出期待。
李隐又道:“做燈一次勞民傷財,皇兄因此下令取消了這項差事。這民間自制的鳌山燈雖是比不過宮中,但勉強當做替代品也并無不可。”
白洛看了眼手中已經數不清的絹布,“雖說我們起初并無奪燈之意,但無心插柳,也攢了這麽多絹布,倒是可以争一争那燈。”
若是恰巧争得了第一,那她就多了一個免費的廣告位,若是沒得第一,見識一下那燈也不算做無用功。
李隐笑着答應後,白洛手中的絹布就跟白送的一樣,沒一會兒功夫,就多了百八十條。
這樣兇悍的戰績不僅吸引了設燈謎的攤主關注,還吸引了不少游人。其中便有不少小娘子,躲在自己同伴身邊,悄悄打量着端王。
白洛将絹布放在随身攜帶的荷包之中,心中感嘆,少女們你們是沒機會了,這可是個你們得不到的男人。
打趣完這些花癡少女,不知怎麽,她也生出一絲悲意來。
她将自己藏在繁密的花燈之後,也學着那些小娘子,悄悄露出雙眼睛,打量着幾乎席卷了每一個攤位燈謎的端王。
端王卻忽然轉頭看來,她吓了一跳,身子一抖,差點碰滅燒着正旺的燭火。
驟然移開目光,心跳卻一時難以平靜下來,好在周圍載歌載舞,樂聲能蓋住劇烈的心跳。
垂眸掩去情緒的同時,端王拿着兩個東西,徐徐向她走來。
她本以為還是他的勝利品絹布,擡手接過,手上卻忽然一重,不屬于絹布的重量傳來。
凝眸細細瞧那東西之時,端王的聲音已經落于他的耳畔,“阿洛,要跳舞麽?”
她感覺耳畔一陣酥麻,幾乎難以自制地想要答應。卻聽陣陣樂聲中,有清脆的女聲傳來,“白姐姐。”
竟又碰上了熟人。
這次遇見的是李妩和王子遠,兩人似乎方才又鬧了別扭,這會子誰也不理誰,卻也不肯分開,就這麽別別扭扭地向她打招呼。
接着他們都發現了白洛身側那人,兩人俱是一驚,剛要行禮時,就看見端王随意地擺了擺手,對他們點了下頭。
李妩歡欣雀躍地和白洛交流了一番方才燈市所見,又問白洛得了多少絹布。
白洛将荷包中的絹布全部掏出,李妩霎時瞪圓了眼睛。
王子遠蹙眉看着兩個女兒家嬉鬧,忽得伸手,将李妩扯進懷裏,“走了,還要不要獎勵了。”
李妩在他懷中掙紮,“你放開我,我還沒和白姐姐說完話。”
王子遠無奈,只好溫聲哄:“先去猜燈謎好不好?你看你白姐姐都有多少絹布了,再落後下去,我們連前五都沒有了。”
李妩性子向來吃軟不吃硬,聽得王子遠這樣哄他,語氣也軟下來,“那...那便去,你、你先放開我。”
王子遠卻沒有放開,但李妩掙紮的動作卻不如方才激烈了,似乎只是想象征性的亂動了一番,便乖巧倚在王子遠懷裏。
二人遠去後,白洛将面具懸挂于腰間,“王爺,我們繼續猜燈謎吧。”說罷,她不等端王作何反應,自顧自去了攤販上。
李隐望着白洛的背影,手指摩挲着面具的邊緣,忽得自嘲一笑。
兩人一路猜燈謎一路向着鳌山燈處靠攏,及至燈旁,白洛的荷包中已是塞不下絹布,兩人只好一人一把拿着。
等待近旁,白洛終于看清了鳌山燈的廬山真面目,倒與那攤主說的差不離,只是比之尺寸沒有那麽誇張。
鳌山燈中央部分挂着一個牌匾,匾中卻一片空白,料想那是給用來給頭名的勝者記錄姓名的。
兩人把絹布交予伊人成衣鋪的夥計,領了一個寫有號碼的小木牌,便退到了一旁。又過了片刻,兩人遇上了謝無涯和葉纖雲兩支隊伍,幾人閑聊起來。
白洛笑着道:“這成衣鋪的李掌櫃倒是做的一手好買賣,同樣是做鳌山燈,出錢供人觀賞吸引的客人自是比不上這比賽吸引的。”
李隐垂眸看了她片刻,突然也笑了,“你說要争奪鳌山燈,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
謝無涯看了鳌山燈一眼,似笑非笑道:“白姑娘真是聰慧過人。”
衛明瑞同樣笑了。
唯有葉纖雲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還是一頭霧水。
衛明瑞低頭對她解釋道:“你看鳌山燈中央那塊牌匾,适不适合寫上洛潇朝食花園的名字。”
葉纖雲恍然大悟,哈哈笑道:“白姐姐真是時刻不忘自家生意。”
幾人都笑開。
伊人成衣鋪的掌櫃上臺,說了一堆吉利話和自家店鋪衣服的好話之後,終于揭曉了最終贏家。
白洛和李隐這組毫無懸念地拔得了頭籌,因着李隐不能透露姓名,由白洛上臺領取她的特別大獎。
這燈自是不能現在讓她拿走,李掌櫃客氣說:“小娘子可以先在鳌山燈上署名,待燈會結束,再将這燈送到你家去。”
白洛微笑點頭,接過旁人遞來的金筆,在牌匾上,一筆一劃,無比端正的寫下了六個大字。
李掌櫃饒是意識到不對,時機卻已經晚了。
白洛側身讓開,那金光大字便在明耀燈火中熠熠發光,幾乎半個燈市的人都看見了那無比清晰,閃着金光的大字——洛潇朝食花園。
許多年後,或許看客們早已忘記當夜的歡聲笑語,對于那通天燈火也只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但他們始終難以忘記的便是,那猶如神山降世的鳌山燈,和那書寫在燈的正中央、環繞着虔誠金光的店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