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既見君子
馬車行至端王府時, 夕陽只剩薄薄一層光輝。端王府管家提着燈籠在前引路,白洛跟随其後,在王府穿行。
王府仆從不多, 但人人都盡職盡責,将王府布置得井井有條。整間王府就如它的主人一般,規規矩矩、一絲不茍。
今日的路程較之往日長了些,白洛剛這樣想, 管家便似看出她心思一般解釋道:“這個時辰王爺一般在練武場練武, 練武場離大門遠些, 辛苦姑娘了。”
白洛微微笑道:“不辛苦, 麻煩管家引路了。”
不多時,傳來武器破空之聲, 白洛知道練武場到了。
青年長身玉立,手中長劍挽出漂亮的劍花,随即收劍入鞘, 一氣呵成。
李隐接過奴仆遞過的毛巾, 擦了擦汗,“白姑娘, 你來了。”
白洛只看到了劍招收尾,意猶未盡。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武功,看之後只覺電視劇中只是些花架子, 中看不中用。可端王方才所舞, 風姿與實用并存, 讓人能感受到協調與力量的雙重美感。
李隐見白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劍鞘, 幹咳兩聲道:“我落了幾招未曾練習, 麻煩姑娘再等思忠一會兒。”
白洛立刻淺笑應道:“好,白洛不急。”
管家嘴角微抽, 他見他家王爺練武沒有十年也有八年,王爺方才明明已經将整套劍招練完,哪裏來的幾招還沒練習。
不過,他家王爺高興便好。
李隐又将方才所使劍招從頭到尾耍了一遍,白洛站在練武場邊上,感受到劍聲铮铮,不覺拍手叫好。
就這樣一個人舞劍,一個人欣賞,管家不知何時領了仆從離去,場中只剩下他們二人。
白洛不由看癡了,連管家何時退出去的也不知道。待李隐收劍入鞘向她走來時,她才反應過來此刻這裏只剩下他們二人,呼吸不由得一頓,她感覺心跳忽然急促了起來。
背後被端王撫過的地方又傳來一陣陣酥麻,白洛略微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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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隐腳步一頓,就站在距離白洛三步外,輕聲道她:“姑娘今日來找思忠......”他頓了頓,才問,“所為何事?”
白洛悄悄呼了口氣,這才恢複自然。她換上薅羊毛常用笑臉,道:“白洛想與王爺做樁交易。”
李隐垂眸,将手中劍鞘挂在武器架上,“姑娘但說無妨。龐叔,上茶。”
他話音方落,不知藏在何處的管家突然出現,為二人奉上熱茶。
白洛喝了口茶潤過嗓子,才道:“京城流民衆多,不知朝廷可有解決他們生計的方法?”
李隐搖頭,随即挑眉笑問:“姑娘是有辦法?”
白洛:“王爺都解決不了的事情,我自然也沒辦法解決。”她頓了頓才道,“不過我也願盡我所能,幫這些無家可歸的百姓賺些銀子。”
李隐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我打算将昌隆坊的如意樓改造成朝食鋪分店。”白洛道。
李隐笑了笑,手指敲了敲桌面,“思忠略有耳聞。”
“這家分店我打算請南部百姓來做菜,我出食材場地,他們做菜,開一家糅合各地美食的鋪子。”
李隐端起茶碗,白瓷茶蓋撇去碗中浮末,碰到茶碗壁,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他輕笑道:“原來姑娘是來為思忠分憂的。”
白洛看見他笑意不達眼底,索性不再繞彎子:“不瞞王爺,若想招攬南方百姓,我手頭銀子不夠。所以今日前來是想問王爺,可否借我些銀子?”
當然若是端王不答應,她就去問問謝無涯公子,謝公子看着就像不差錢的人。
端王問她:“就只是借銀子?”
白洛眨了眨眼睛,笑得單純無辜,“當然,若是朝廷肯補貼我們這些幫忙分憂的商鋪一二,我們将不勝感激。”
李隐笑了一聲,“就知道姑娘不做虧本的買賣。戶部已經呈了奏折,給雇傭流民的商鋪減免賦稅,嗯,按人頭算,雇的人也多,減免得越多。”
白洛眼睛不由得睜大了,大梁國收稅不少,若能減免幾成,她能将菜肴價格壓得更低,這樣便能照顧下層百姓。
在她的設想中,這家美食大排檔分店主要客戶還是普通百姓,西式菜品和粵式菜品針對的才是富裕人家。
李隐見白洛展露笑顏,心中也雀躍起來。
白洛餘光瞥見端王一直在盯着自己,不由得臉上微紅,她猶豫片刻,還是問道:“那日官衙中白大年的罪證,是王爺收集的嗎?”
端王飲了口茶,不置可否。
白洛拱手道:“我欠王爺一個人情,之後若有我辦得到的事情,王爺盡管吩咐。”
李隐深深看了白洛一眼,道:“好。”
話至此刻,兩人已是相顧無言。
白洛起身想告辭離開,就聽見那邊李隐幹咳一聲,問道:“白潇可好?”
她只得又坐下,回道:“考上了明德書院,上月已經去上課了。”
李隐點點頭,又問:“周遠如何?”
“很好,就是有些唠叨。”
李隐想了一下,又問道:“那店中其他人......”
白洛道:“一切都好......王爺到底想問什麽?”
李隐愣住,過了好半晌才道:“一切都好那便好,嗯,那便好。”
白洛狐疑地看了李隐一眼,試探問道:“那白洛便先告辭了。”
李隐懊喪了一瞬,想說些什麽,又覺難以開口,遂只是輕輕點了點頭,道:“姑娘慢走。”
龐管家送完白姑娘,回來禀告了他家主子後,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王爺,都這麽晚了,為何不留白姑娘用了晚膳?”
李隐幽幽看了龐管家一眼,什麽都沒說。
龐管家嘆了口氣,“罷了,那便下次吧。”他這位主子,平時聰慧的很,唯有遇見白姑娘,就像是突然癡傻了一般。這大概就是天下有情人的通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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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隆坊的人都知道如意樓和相鄰的八寶樓換了東家,兩家被打通,一層成了一個十分寬敞的大堂,擺放了數十張桌椅板凳,桌椅外圍則是幾套小型竈臺,組成了幾間小型竈房。
從南方逃來京城的流民得到了這樣一個消息,昌隆坊如意樓招收會做特色小吃的手藝人,可帶家眷,工錢豐厚。
此消息一出,如意樓立刻被圍了個水洩不通。曲老漢、周遠、白洛三人親自坐鎮,一一篩選,留下最美味最特別的特色小吃,填充自家美食大排檔的攤位。
一個中年人排在隊伍中,他神情緊張,但還是溫聲寬慰着忐忑不安的妻子,“娟娘,不必那麽緊張,我相信咱們一定可以被選上。”
娟娘眉頭緊鎖,她側身看了下前方長長的隊伍,嘴中嘟囔:“可是這麽多人呢.......聽說這家鋪子和洛潇朝食鋪是一家掌櫃,洛潇朝食鋪的點心多精致啊,人家當真看得上咱們的土方小吃嗎?”
兩人孩子不過七八歲大小,此刻也如小大人一般緊皺着眉頭,學着爹爹安慰母親,“娘親莫急,我相信爹爹一定可以。”
娟娘點了點兒子額頭,嘆了口氣,“但願吧。”
中年人管商凝眸看了前方片刻,只見前方隊伍行進很快,不少人低頭喪氣地走出來,被選中的三十不存一。
他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但完全抓不住他們選人的規律,只得一路提心吊膽地等着。
終于,隊伍排到了他,他跟随小厮走進如意樓一層大堂中。
大堂內部,排了五個隊伍,每個隊伍中都有四至五人不等。在隊伍前方,端坐着兩男一女,他們的年紀分別為老年、中年和青年,尤其女孩特別年輕,看着剛剛及笄的樣子。
管商略略掃過一眼,就在其中一個隊伍中發現了認識的人,他大致摸清了這些隊伍的用處,心中微沉。
他定了定心神,介紹道:“我名喚管商,原住在理南路。”
他還未說完就被老年掌櫃打斷,“理南路我們已經篩出了五六個人。”老年掌櫃指了指後方的一個隊伍,“暫時不需要人了,有請下一位。”
管商站在原地沒動,他望着一直低頭看桌上紙張的女掌櫃,道:“這位姑娘,能否給我一個留在這裏的機會?”
年輕的女掌櫃本一直低着頭看桌上紙張,聞言驚訝地擡頭看了他一眼,指着自己道:“你問我?可我并非店中做主之人。”她指了指身旁,“這兩位才是店中主事。”
管商堅定道:“就是問姑娘,管商想留在這裏,想請姑娘給個機會。”
女掌櫃眨了眨眼睛,“既然你非要問我......”她語氣急變,眼神也瞬間變得淩厲無比,“那麽給我一個必須留下你的理由。”
管商語氣不曾弱下半分,他說:“因為我比後面理南路隊伍中的所有人都要強。”
女掌櫃緊緊盯着管商,眼中銳意迸發,逼得管商心中猛跳,但他知道自己此時不能退後,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終于,女掌櫃表情放松下來,她笑了一聲,語氣輕快道:“既然如此,那你暫時也去後面隊伍中等着吧。”
管商放心下來,應了一聲。他無視了理南路隊伍中同鄉的怒火,徑直走出屋外,領了妻子和孩子進來。
待三人要走進隊伍中時,女掌櫃突然問道:“你是如何知道主事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