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名人效應
第二日,雞鳴破曉,城門開。
京街道三十步開外,小攤販們早已支起青布,架起櫃臺,擺上物品,沿街叫賣。
但是卻有一個攤販很是奇怪,明明這個攤位現在還光禿禿的,只有兩個沒生火的竈臺,但卻已經排了一條十幾個人的隊伍。
噠噠噠噠,馬蹄聲由遠及近。
一道帶着笑意的女聲道:“今日怎的這麽多人?”
原本安靜排隊的衆人轟然炸了,音浪襲來,皆是讓白洛趕快為他們做餅的。
白洛麻利地跳下馬車,道:“大家莫急,容我們準備一下。”
王滿賢幫忙升起竈火,王獨山将車上的貨卸下來,吳彩霞和她的兒媳莫春香在矮凳上切菜。
等候的客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洛,盼望着她能快些再快些。誰料,她卻慢慢悠悠掏出一塊幌子和一塊木板來,架在了攤位旁邊。
有人念了出來:“鎮遠侯三公子謝無涯同款。”
有人關心木板:“五彩豆漿、鮮肉馄饨、烤冷面、手抓餅、煎餅果子。白掌櫃,你們加新花樣了?”
“對,新上了煎餅,也是八文。五彩豆漿四文,有紫薯味、南瓜味、紅棗味和原味。”
“哎喲,上新了?快給我每樣來三份。”排在第一位的男人說。
後面的人罵他:“買這麽多你一個人吃得了?”
“我還給我家人帶呢,昨天他們吃了烤冷面和手抓餅後,饞的不行,讓我一大早過來排隊買。”
白洛沒去管他們吵什麽,她只管拿錢做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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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三位客人時,那人問她:“謝無涯公子當真吃過你家的餅?”
白洛攤煎餅,頭也沒擡道:“當然是真的,我一介平民怎麽敢去破壞謝公子的名譽。”
“那他都吃了些什麽?”
“除了豆漿和煎餅外,都來了一份。”
“那給我也都拿一份。”
“好嘞。”白洛擡頭,眼裏亮晶晶的,“這位爺,謝公子是每種口味都來了一份,你也是麽?”
那人思考了片刻,點頭。
拿到了自己買的的餅,剛要離開的時候,第三位客人看到他之後的那個人掀開了煎餅的油紙包。
咔嚓一聲,咬一口煎餅。咕嘟一口,喝一口紅棗豆漿。
第四位客人露出了滿足愉悅的表情。
第三位客人腳步一轉,快走幾步走回白洛攤前,語氣極為急切道:“再給我來一份煎餅,一,不,四份豆漿,每種口味各一份!”
漸漸的,原本十幾個人的隊伍壯大成了幾百人的隊伍,長長的隊伍彎彎折折,竟然一直排到了城門口處。攤棚那邊比起昨日更加過分,白洛才支起攤棚一炷香的時間,棚裏就坐滿了。
還有很多人見這邊很多人排隊,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排在了最後想湊個熱鬧。饒是白洛、吳彩霞、莫春香三人開工,隊伍也并不見縮減。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半個月,白洛的店鋪人氣非但沒有降低,反而還逐日提高。
白洛知道她這裏人氣高,一是因為她這處口味獨特,別處嘗不到;二就是謝三公子的名人效應。
她這幾日看多了奔着謝三公子同款來的人,甚至挂了個木牌,寫上了沙拉手抓餅是謝三公子的最愛。
這幾天她經常聽到客人抱怨自己住在京城另一方位,為了吃到她家的煎餅,醜時便起床排隊。
而且由于她現在是手做餅皮,每日數量有限,來晚了,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前人吃的酥香滿口,自己空流口水徒傷悲。
這半月白洛賺了不少銀子,她終于勸服了周遠,讓他放棄了耕種,過來幫她。王獨山和周遠把家裏的土地都租賃給了別人,他們倆個現在就是一心幫着白洛。
“你快點,現在都不知道排了多少人了。”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催促他的同伴。
他的同伴手捧書卷,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怕什麽,今日為常假,不用上課,可以天長地久地排下去。”
“那可不成,白掌櫃家的餅數量有限,若去晚了,只怕會白跑一趟。”
着急去白洛鋪子的年輕人名為陳懷遠,他的同伴名為鄭尋年。待陳懷遠急匆匆拉着鄭尋年到得安如坊時,他們前面已經排了二百餘人。
陳懷遠重重嘆一口氣,“聽說這家吃食難買,我寅時便起了,到了此處才不過寅時一刻,怎麽就排了這麽多人?”
他前面排隊的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回頭道:“這位公子,寅時起已經晚了,我聽他們說,最前面幾位可是醜時就起了。還聽說有一位一晚上都沒睡,晚上就來排隊了。”
鄭尋年輕哼一聲:“愚不可及。不過一樣吃食而已,再好吃又能如何?要是我,就會省下排隊的功夫,用來讀書。”
陳懷遠扶額,對前面的人道:“我這同伴犯病了,不必理會他。這位兄臺,我第一次來吃這裏的朝食,麻煩你和我說說,哪一樣最好吃?”
“那要讓我說,每一樣都好吃。不過我最喜歡他們家的煎餅,用麻油炸過的薄脆香酥無比,抹上豆醬的煎餅鹹香可口。再配上一碗紫薯豆漿,那味道,快活似神仙哦!”
陳懷遠聽着,口水不争氣地從嘴角留了下來。
鄭尋年瞥了一眼他,不屑道:“沒出息!”
好在白洛那邊動作麻利,陳懷遠叫道第十三聲餓了的時候,便排到了他。
“給我來一份煎......”他本想說煎餅,話還未說完,就突然嗅到了一股很好聞的味道,“這是什麽味道?”
白洛:“是烤冷面,公子要來一份嗎?”
“來來來!不過一份烤冷面應該吃不飽,再給我來一份煎餅,不加芫荽,不加辣,再來一碗紫薯豆漿。”
“好嘞。”白洛看了眼身後,“剛好空了一張桌子,公子裏邊坐,餅待會兒就好。”
到了鄭尋年時,反應便冷淡得多,只是不冷不熱來了一句:“和前面一樣就可。”
鄭尋年自然也聞到了烤冷面的香氣,腹中已經咕嚕作響。但他認為人在饑餓狀态下,看見何物都會想吃,強自壓抑住了向往的表情。
白洛也不在意這位客人的冷淡,像這種吃之前百般不情願,吃之後天天抱怨自己家地方太偏、東西太少、排隊太久的人,她見多了。
鄭尋年端着自己的吃食和陳懷遠彙合,滿臉都寫着我只是把吃飯當做任務。
然而陳懷遠卻沒空理他,陳懷遠一口一塊烤冷面,正吃的沉醉無比。
“這烤冷面太好吃了!不知這醬料是如何做的,明明聞着有股蒜的辣味,卻不讓人讨厭。洋蔥也是,非但不辣反而有股甜香,這是太絕了,果然名不虛傳。”
陳懷遠點評着美食,速度卻一點都不慢,眨眼功夫一份烤冷面便下了肚。
他又拿起了煎餅,“這薄脆以麻油炸成,單吃必定會感到油膩。可若是配上這鹹口的煎餅,微辣的小蔥,那便是正正好好了。”
鄭尋年翻了個白眼,點評他的同伴:“吃相粗鄙。”
他小心掀開裝烤冷面的油紙包,按照店家提示,用筷子将散落的洋蔥碎攏入冷面中,再用竹簽小心地插了一塊,送入口中。
他時時提醒自己,要言行皆雅,要向着禮儀典範端王靠攏,因此這麽粗鄙不堪,一邊吃飯一邊說話的吃相,絕對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奇怪,這烤冷面怎麽如此好吃!
冷面彈性十足,洋蔥透着絲縷甜味,醬料又甜又酸又鹹又辣,是他從未吃過的味道。多重的味道在他口中漫開,層次分明,相得益彰,讓他想起百鳥坊的絲竹合奏。
這不是普通的街邊美食,這是足以傳世的珍品!
烤冷面都這麽好吃了,那煎餅呢?
他的目光裏閃耀着兩束火苗,看向還未被他拆開的煎餅。
包着煎餅的油紙早已變透明,一個調皮的蔥片從未包緊的縫隙中跳了出來。
一看就很好吃!
半盞茶之後,鄭尋年喝完最後一口豆漿,沒有形象地打了個飽嗝。
陳懷遠還在吃,他食量小,吃的又快,吃完烤冷面其實就有些飽了。但他卻不肯放棄煎餅,畢竟這等美味,明日他可能就買不到了。
“不行,我實在吃不下了,我先緩一緩。”陳懷遠端起了豆漿,小口喝着。
鄭尋年理直氣壯地拿起他的半個煎餅,一口接一口吃了起來。
陳懷遠憤怒地将盛豆漿的碗一摔,“你怎麽回事!這是我的煎餅。”
“你吃不了了,我幫你吃,不能浪費。”
“誰說我吃不了了!你給我留一口!”
“隔~”
不過片刻,半份煎餅就全都進了鄭尋年的嘴裏。陳懷遠氣得一推他,“再去給我買一份,我要帶回去吃。”
然而攤販前的隊伍已經排至五百人之後,哪裏還輪的上他們。
又是忙碌的一早上,不過巳時三刻,白洛今日的餅皮便全部賣光了。
小攤前還排着近百人,看到她收工,都急了,“店家,我昨日便沒買到,你就不能每日多做一點嘛。”
“我已經三日沒買到了......”
“我就吃到過一次,還是店家你剛開張那天。”
白洛:“不好意思,人手有限,每日只能做這麽多餅,想吃的話,請客官們下次趕早。”
排隊的人不少露出了遺憾的神色,但也有脾氣不好的,插着腰罵她:“不過一個臭擺攤的,還拿自己當官家小姐呢,老子再也不來了!”
白洛皺了皺眉,沒理那個人。
她認得這個人,連續五日,這人都來買她家的餅,每次買都挑三揀四,不是嫌她洋蔥放得少,就是嫌她雞蛋只給打一個。
鄰家小販告訴她,這人是兩條街外一家餅鋪的掌櫃,想來是流失了客人,想來她這裏偷點師。
她也不藏着掖着,能學得到是他們的本事,反正她腦子裏加上系統裏的食譜有一堆,根本不懼他們。
然而一石激起千層浪,前幾日沒買到她家吃食的人怨氣也爆發,七嘴八舌地埋怨起她來。
眼看着白洛被人團團圍住,周遠急的差點拿菜刀去轟人,白洛給了周遠一個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兩方有些僵持不下時,有人叫道官老爺來了,衆人才放開白洛。
京兆府的衙役威風赫赫,人高馬大,此刻齊刷刷往白洛的小攤前一站,吓得剛剛嘴過白洛的人都閉緊了嘴巴。
然而他們只是看了一眼白洛收了一半的攤位,便奔着她對面的朝食鋪去了。其中一個衙役還嘆了口氣,“還以為能吃上手抓餅呢,誰想到來遲了一步。”
白洛:“......”
衙役們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留下的只是對面鋪子的封條,這意味着秦老板犯了大錯,以至于他的鋪子充公了。
白洛若有所思地看了封條一眼,卷起了寫有謝無涯名字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