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聽到蘭斯洛特的邀請時,雁夜正盤腿坐在工作間的地板上用砂紙徒手修整着手裏的四根木料。
他擡起頭,胡亂用手背擦了擦額頭:“我……不能去……”
剛剛被自己的小貓拒絕的蘭斯洛特覺得自己今天是不是中了什麽咒術,怎麽誰都在拒絕他。
“為什麽。”他不明白地看着雁夜,打開工作間的燈,他走到雁夜面前蹲下。
穿着深藍色工作服的雁夜全身都沾着木屑,剛剛因為用手背擦過額頭,他連腦門上沾的都是木屑。
“我……”雁夜實在編不出什麽謊話,“家裏有事,下班就要回家。”
“你家裏?”蘭斯洛特用手心擦過雁夜的額頭,“你家裏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嗎。”
蘭斯的手上有一股鋼筆墨水的味道,當手心碰觸到額頭的皮膚,雁夜不由得閉上眼睛。
“是那個……”他結結巴巴,“是鄰居有事,我要幫他的忙。”
蘭斯洛特深吸一口氣,點點頭。
“意思是你很忙,最近都沒有時間喽?”
雁夜立刻點頭:“是這樣的。”
沒辦法……
“那好吧,等你有時間再說。”蘭斯洛特從地上站起來,雁夜手裏握着木料擡頭看着他。
襯衫包裹着肩膀寬闊的幅度,長發垂在他的眼角,居高臨下的蘭斯低頭看着坐在地上的他,善意地笑了笑,轉身走出了門。
雁夜不知道要這樣欺騙他到什麽時候。
本來打算等魔力用盡就主動消失的——那時候想必蘭斯洛特也找到更好的助手了。可魔力不僅沒有消耗光,反而越補越多,蘭斯洛特絲毫沒有要招新助手的意思,而雁夜他……也并不想消失。
如果能一直這樣繼續下去就好了,能用打工來償還蘭斯的恩情,能和櫻,和他一起住,雁夜長這麽大也沒過過這麽幸福的生活過。
但是這樣的狀态,蘭斯洛特總有一天會懷疑的。就算今天可以拖延,明天可以敷衍,以後呢。
總有一天會露餡的。
蘭斯洛特在外面和什麽人打着電話,背倚着牆,手指一下下地敲打着欄杆,雁夜将手裏打磨完的木材放在工具臺上,站着房間門口看着他。
“我知道,周五當然,我空出了時間。”蘭斯洛特對手機那端說着,目光無意識地轉過來對上雁夜的目光。
“周六就算了,你們玩就可以了,我還有其他的事。”走過來,另一只手摸上助手的頭發,蘭斯洛特低頭看着雁夜滿是木屑的手,還不忘回答手機那端的人,“別
開玩笑了,祝你們玩得開心。”
“打磨完了。”當蘭斯洛特挂掉電話,雁夜擡頭對他說。
蘭斯洛特看着他的手點點頭:“好,去休息吧。”
“沒有別的工作了?”
“嗯……暫時不需要,有時間泡杯咖啡給我……”
“哦。”
“還有,那個……”
“嗯?”
“這周五,陪我出去一趟,好嗎。”
“去哪?”
“嗯……參加一個婚禮。”
“你是說,亞瑟先生和格尼薇兒小姐的?”
“沒錯。”
“我……不想去,我和他們并不認識。”
“可是我不想獨自去參加。”
“……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不想去,就把它當成周五的工作吧,陪我去,嗯?”
雁夜苦惱地皺着眉:“……好吧。”
雁夜對蘭斯洛特的朋友們有點害怕,原因并不是朋友們不夠和善,而是小貓習慣了獨處的生活,本身是只貓,待在貓群裏還沒什麽,一到人群裏就會覺得怎麽都別扭。
害怕耳朵和尾巴會被發現,害怕自己會露餡,跟蘭斯洛特獨處時有問題還可以糊弄過去,一旦接觸到其他人,雁夜經常被弄到啞口無言。
還有上次那只金閃閃的貓……雁夜至今仍心有餘悸,如果兩貓單獨對峙他一定不會害怕,可是在蘭斯洛特和其他人類面前,因為怕被戳穿而産生的恐懼心理讓自己看上去沒用極了。
真是丢貓……雁夜想,給蘭斯泡完了咖啡,他坐在一樓的沙發上看着膝蓋上攤開的厚皮書,蘭斯洛特端着咖啡杯站在二樓走廊的欄杆處,若有所思地看着樓下的他。
高文在電話裏告訴他,亞瑟先生把婚禮定在周五,無非是想大家可以徹夜狂歡到周六,蘭斯洛特這樣回絕明擺着是要掃亞瑟先生的興。
他還聽說,布萊茲小姐最近一直在精心準備,打算在周五的婚禮上和蘭斯洛特見一面。
看上去很棘手,不過蘭斯洛特也并不擔心。周五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勝過這些煩惱數倍。
雖然已經快到四月,但倫敦的氣溫還是低至零度,天氣預報上說從下周起會有大幅降雪,讓市民們提前準備。
蘭斯洛特在電話裏告訴姑媽,他會在這周六,帶着一位友人一起回鄉下的家。
“你這小子,又是哪根筋不對。在倫敦的工作不是很忙的嗎。”
“工作的确很忙。”蘭斯洛特撓撓頭發,“但是,我想回去看您。”
“還有奧斯卡。”他又補充道。
“既然工作忙,就不要勉強了。錢夠花嗎,你這小子,自己開店一定很糟糕吧。”
蘭斯洛特有點汗顏,他站在工作間裏低着頭,明明已經26歲了,卻還被姑媽這樣關照:“我這次回家,就是想把錢還給您。我……”
“嗨,這有什麽,姑媽不缺錢,不用着急。”
“不僅是這個,我還想,帶朋友去見您。”
“朋友?女朋友嗎?”
“不、不是。”
“啊,那也不急于一時,你的工作更重要嘛。”
“不行,必須要去。”蘭斯洛特眉頭都皺起來,“下周,要下雪了。”
“哦?下周要下雪?”
“是的。您在鄉下,需要我吧。”
“嗯……那的确。”電話那端蒼老的聲音終于流露出笑意,“蘭斯啊,兩年多沒回來過了。”
“還記得以前,每年下雪的時候,你和老勒布雷家的吉爾和加拉斯都要去鎮上掃雪,去年加拉斯還問起你,他的兒子已經一歲多了,會走路,長得可愛極了……”
“姑媽……”蘭斯洛特覺得很愧疚,前年聖誕節時,他忙于圓桌的年末項目沒有回家,結果那年的下雪天就接到了老家鄰居的電話,說他的姑媽在自家門外滑倒了。
而當時受雇于圓桌的蘭斯洛特滿心都是工作,擔心地每天打電話給姑媽,卻無法抽時間回家,姑媽知道他的工作,就告訴他自己幾乎已經康複了,小蘭斯好好工作,不用擔心。
去年的聖誕節沒有下雪,剛被辭退的蘭斯洛特不敢對姑媽講出自己被辭退的實情,只能裝出自己還很忙的樣子,祝她節日快樂。
後來,買了自己店鋪的蘭斯洛特忍不住打電話将這個消息告訴了姑媽,姑媽雖然痛斥他一頓,但還是拿出自己的儲蓄幫助了他。
時隔三個多月,蘭斯洛特的店已經走上正軌,他不僅需要把錢鄭重地還回去,還要趁這個機會帶雁夜去見見她——如果周五一切沒有意外,雁夜應該會同意的吧。
雖然之前他已經拒絕過蘭斯洛特很多次了。但這次不知道為什麽,蘭斯洛特就是有自信雁夜會陪他回去。
回家,替姑媽掃雪,讓姑媽見見雁夜……就這麽辦。蘭斯洛特心裏想着,他站在工作間裏,手裏握着雁夜剛剛打磨好的木料,桌面上鋪着他一個月前就畫好的圖紙,一把設計簡單的雙人椅,是他準備送給亞瑟先生的新婚禮物。
幸福的貓生總是相似的,不幸的貓生卻各有各的不幸。
有的小貓每天都在痛苦的無聊中度過。
“啊,死了。啊,還沒死。”用爪子拍着窗臺上可憐的爬來爬去的瓢蟲,站在绮禮頭頂上的吉爾俯視着瓢蟲的反應,無趣地搖着尾巴。
有的小貓卻每天都在辛苦工作應付上司,只為了一口飯吃。
“唔……好吃!!”咽下牛排的雁夜興奮地耳朵直往上翹,只可惜蘭斯洛特看不見。
“今天路過圓桌時買的,幾個月沒去幸好味道還沒有變化。”蘭斯欣慰地解釋道。
因為覺得自己已經連番拒絕了蘭斯洛特兩次,當聽到蘭斯洛特問他周六周日願不願意和他一起去鄉下的時候,雁夜愣了愣:“鄉下?”
“是我的家鄉。”蘭斯洛特一邊翻着雁夜身邊的書一邊回答,“下周要下雪了,家鄉需要人幫忙,我必須回去一次。”
“啊……你是想要我幫忙?”雁夜愣了愣問,還沒等蘭斯洛特否認就立刻回答,“可以。”
蘭斯洛特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麽爽快:“那你鄰居那邊,不是還需要你……”
不得不面對自己的謊言的雁夜猶豫了片刻:“空出一個周末,應該可以的吧。”
他對蘭斯洛特抱有愧疚之心,間桐雁夜是只非常誠實的貓,可這幾個月以來為了變成人,他說了很多很多謊話。
他也會安慰自己,這些謊話都是沒辦法才說的,可是看到蘭斯洛特信任的眼神和失落的表情,他又覺得內疚。
這樣騙下去,騙到什麽時候呢,可如果不騙的話,被他發現我其實是只貓,他一定會生氣的吧。
很多夜裏蘭斯洛特對自己的小貓說他的助手,而在和助手獨處時,他又會說到他的小貓。
蘭斯洛特是個好人,雖然有時候也會欺負貓,但是對雁夜他卻給了極大的信任。
反觀雁夜呢,一開始就選擇了隐瞞,漸漸的,連他也不知道該怎樣開口澄清事實了。
因為心懷愧疚,小貓覺得能答應的事情都要答應。比如現在,明明是蘭斯送給亞瑟的重要的禮物,卻讓他經手來鑽孔。
“我還不熟練,手會抖的。”雁夜握着機器,他說的是實話,萬一鑽壞了好不容易切割打磨好的木料不是前功盡棄。
“放心。”蘭斯洛特看上去早有準備,從背後握住雁夜的手,“不要緊張,我幫你,沒問題。”
機器運作的聲音震耳欲聾,連桌面都在不停震動,金屬縱杆豎直打入,當木屑從旋轉的孔中不斷上浮,雁夜眯起眼睛,手震得很痛,他能感覺到是蘭斯洛特的力量在維持機器的平衡
,這讓他有點不甘心,但又奇怪為什麽要把自己叫過來,明明蘭斯洛特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做到。
直到所有的孔都打完了,雁夜才模模糊糊察覺到蘭斯是想幹什麽。小貓的耳朵很敏感,當蘭斯洛特吻上他的頭發,雁夜被激得閉上眼睛,手裏的機器差點都要掉了。
單薄帽衫在蘭斯的擁抱下拉出柔軟的皺褶,有溫熱的呼吸噴在耳後的皮膚上。
正當雁夜茫然地看着前方的時候,“雁夜,回過頭來。”有聲音這樣說。
小貓愣了愣,他轉過頭,視線接着被身後低下頭的男人擋住。
“……唔……”
握着機器手柄的手被握住,機器被放在桌面上,雁夜更是就着接吻的姿勢,整個被抱上桌面。
不自覺彎下被緊抱的腰,低下的頭與自己的主人緊緊貼着。蘭斯洛特握住雁夜的手,教他用手摟住自己的肩膀。
或許是有了之前一夜的記憶,雁夜學得很快,他認真抱住蘭斯的脖子,手指握着對方的長發,“是這樣嗎?”老實的發問讓蘭斯洛特不由得擡起頭,笑着吻了他。
如果雁夜面對的是只貓,他可能還不會被看的這麽扁,但蘭斯洛特是人,是無論什麽都比他知道得多一點的人,如果是普通的事情,或許略知一二的雁夜還能分辨是非對錯,可一旦涉及到這種人類私密的貓咪根本不會明白的領域,雁夜就只能蘭斯洛特說什麽是什麽了。
小貓覺得欺騙蘭斯洛特于心有愧,他抱着主人的脖子,學着用自己的嘴唇去碰他的,被魔術藏起的尾巴情不自禁地裹住蘭斯洛特挽起袖口的手腕,手臂摟着自己助手的腰,蘭斯洛特忍着愈加快速的呼吸,随着雁夜的吻,他的喉結不停滑動着。
還不到周五,有很多準備好的話他沒辦法說,雁夜的手緊緊抱着他的脖子,明明第一天來時只是一個渾身臭烘烘的從垃圾堆跑出來的家夥,怎麽好像也沒過多久,他們就變成了這樣。
雁夜的頭發裏一直有股寵物洗毛劑的果香味,這讓蘭斯洛特覺得他很親切又很熟悉,很久以前他就想像這樣,抱着雁夜,聞他的頭發,就像在家裏聞自己養的小貓一樣。
現在他終于有機會這樣做了。可對此一無所知的雁夜卻一點都意識不到危機的存在,他睜着眼睛抱着蘭斯洛特,下巴搭在對方的肩膀上,心裏想着午飯的事。
中午的牛排真的很好吃,對長期習慣了在垃圾堆撿垃圾吃,到了蘭斯洛特的店裏又一直在跟着蘭斯吃便當面包和炸魚的雁夜來說,簡直美味地像天上的食物一樣。
如果能叼回去給櫻嘗一嘗
就更好了。
可是櫻現在是貓,太小了沒辦法吃。不知道等櫻長大變成了人,還有沒有這麽好吃的牛排啊。
間桐雁夜居然開始挑剔起自己的食物了,明明曾經的他連飯都吃不上的。這樣反思着的小貓被主人親吻着後頸,他覺得很癢,轉過頭正對上蘭斯的目光,雁夜皺起眉。
“沒有其他工作了?”因為姿勢的緣故,他的嘴巴剛好貼着蘭斯的耳朵,“我們……是不是在浪費工作的時間?”
雖然蘭斯洛特示意他這樣做沒錯,可總覺得是在偷懶。
“當然不是,”蘭斯洛特冷靜地回應,男人的長發被雁夜抓得束在腦後,“是在為接下來的工作做準備。”
“?準備什麽?”雁夜感覺到蘭斯洛特的手鑽進衣縫裏抱住自己。
“準備良好的休息,才能更好的工作,不是嗎。”
這麽說着的蘭斯洛特毫不心虛地用手抱住雁夜的腰,将自己的助手從桌子上猛地抱下來。
雁夜瞪着眼睛,下意識地用手臂緊摟住對方的脖子。
雙腿懸在空中,被蘭斯洛特抱着夾在他的腰間,而雁夜那平常人看不到的尾巴則在身後吓得翹了起來。
雖說是為工作準備,可雁夜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什麽“休息”。
因為昨晚剛給小貓洗過澡的緣故,雁夜身上都是果香的氣味。“你住的地方是不是什麽都有。”蘭斯洛特邊問,邊抱着自己的助手悠哉地走下樓——這可是個瘋狂的舉動,對此毫無所覺的雁夜被他放回到沙發上,“垃圾站就是什麽都有。”只有這麽說,才能為更多的謊話找借口。
“是嗎。”蘭斯洛特笑着摸了摸自己助手的頭,手指撥弄白色的頭發,碰到藏在其中的耳朵。雖然努力忍耐,但雁夜還是像只貓一樣,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
雁夜和蘭斯洛特一起組裝好了椅子,他從來沒有組裝過,每個細節還需要蘭斯洛特教他。
有教自己的這個時間,放在蘭斯洛特自己身上一定早就做好了吧。雁夜不懂他為什麽一定要自己幫忙,他把椅子搬到展廳的中心,蘭斯洛特跟在他身後,伸手将燈打開,站在門邊看着他。
柔和的燈光灑在雙人椅的靠背上,彎出的弧度反射着光。
“你覺得怎麽樣。”蘭斯洛特問。
雁夜轉身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扶手上摸來摸去,看上去很喜歡:“很好。”
“做椅子真難,我一輩子也學不會吧。”
“你喜歡嗎?”被誇獎的店主暗爽地走過去
,坐在自己助手身邊。
“唔……挺喜歡的。”雁夜說着,他想起自己剛剛來到湖上的時候,蘭斯洛特帶他坐過的那把椅子,“我雖然不懂家具,但你做椅子真的很厲害。”
蘭斯洛特笑着挑起眉,他的手仰在後面,不知不覺摟住自己助手的肩膀。
“下周有時間的話,再做一把放在店裏吧。”他這麽意味不明地說着,那邊雁夜專心盯着扶手上的花紋:“好!”
很多事就在這麽無聲無息地發生着,雁夜也察覺到了蘭斯洛特和自己的親密。雖然不明白是為什麽,但因為自己并不覺得讨厭,所以小貓也沒有想到拒絕,再加上蘭斯洛特的神态看上去那麽自然——似乎這都是理所應當的事一樣——雁夜坐在電腦前看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而被他坐在膝蓋上的蘭斯洛特則在身後抱着他的腰。
一轉眼明天就是周五了。要去參加婚禮,沒有禮服怎麽行,但雁夜又不願去買衣服——在小貓的心裏,他總有一天是要變回貓的,一旦變回成貓,給人買的東西就都浪費了用不到。
蘭斯洛特沒辦法,只好從家裏把自己上學時穿的舊式西服拿出來給他,可就這雁夜穿上還是長了一截。
“交給裁縫吧,沒辦法。”蘭斯洛特無奈地說。
因為雁夜問起那家牛排店會開到什麽時候的事,蘭斯洛特做完了上午的工作就帶他出了門。一直到下午,他們吃過了牛排,坐在裁縫店門外的長椅上聊天。
“明天上午呢,要先去教堂……”
“教堂哦……”
“嗯,”蘭斯洛特說着,翻出自己的手機翻閱着,“亞瑟先生和高文他們會在十點鐘左右到達,我們需要早一點,先來店裏等我。開車去比較節省時間。”
“哪個教堂?”
“呃,我看看,是西敏寺。”
“哦西敏寺!”
“雁夜沒去過嗎?”
“沒有。”
“明天就能見到了。不過時間大概不夠,中午,要去亞瑟先生的鄉間別墅赴宴。”
“亞瑟先生……很富有啊?”
“這是當然。”蘭斯洛特笑着搖頭,“高文希望我們能一直待到第二天,但是你知道的,我需要回家,所以當天晚上我們要返回倫敦來。”
“這麽急?”
“開車的話很快。”
“好吧。”
蘭斯洛特和雁夜回到湖上設計所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雁夜穿上蘭斯洛特的舊禮服,經過裁縫店的修剪和熨燙,這件衣服看上去煥然一新。西裝革履的蘭斯洛
特站在他身邊,兩個人一起看向鏡子。
“為什麽西方人這麽高。”雁夜失落地系着領帶,“或者說,為什麽我看上去這麽矮。”
為什麽貓變成人的時候不能想變多高就變多高呢。
“你可以穿着它回家。”臨下班時,蘭斯洛特對打算換下衣服的雁夜說。
“不,穿回垃圾站就把它弄髒了。”
雁夜有時候倔強的脾氣,讓蘭斯洛特真的沒辦法。白天要對付這樣的助手,晚上回去還要哄一只脾氣臭的小貓。蘭斯洛特倚在床頭,因為搶走了他一直在玩的毛線團,白色的小貓用爪子不停撓着他的手背。
“毛線團不好玩。”蘭斯洛特輕聲笑着對小貓說。
小貓還是在抓他。
“給你這個玩。”從背後忽然變出一根長長的滿是羽毛的東西,直愣愣地豎在雁夜面前。小貓黑色的眼睛都瞪直了,吓得尾巴立起來,轉身就要跑。
一只手從背後抓住他,再提着脖子抱起來,躺在蘭斯懷裏的雁夜用爪子擋着,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五顏六色的羽毛朝自己撲過來。
蘭斯洛特很久沒和小貓這樣玩過了,白色的小貓在他手裏一直不停發抖,反應似乎還比往常更激烈了一些,當羽毛撓着他的下巴和肚子,小貓張着嘴巴喘着氣,看上去有趣極了。
只可惜明天有正事,他不能再陪小貓玩下去了,穿着睡衣的蘭斯洛特閉上眼睛抱着自己還在顫抖的小貓入睡。深更半夜,一個人形在他身邊悄悄出現,白發的少年張着嘴巴不住喘氣,發紅的眼角似乎因為什麽刺激而變得濕潤——那些奇怪的羽毛讓他感覺很奇怪——手指抓着床單,雁夜從床上爬起來,他□着身體坐在月光下的床邊,傻眼一樣看着自己的雙腿之間。
這是怎麽回事……
而在他身後的蘭斯洛特還對一切無知無覺,手裏抱着小貓的地方空蕩蕩的——貓咪又跑到哪兒去了——下意識這麽想着,蘭斯洛特伸了伸手,轉了個身。
小貓第一次正視自己變成人類後的這個器官,明明是貓的時候只有一點點平時還藏着不會露出來,怎麽變成了人,不光一整個都露在外面,還看上去非常大(在雁夜看來)。
變得硬邦邦的,摸起來還很痛,像腫了一樣奇怪。
怎麽辦,放着不管,它可以自己消下去嗎。
還是說……
還是說,要像之前,蘭斯洛特對雁夜做過的那樣才行?
蘭斯洛特還在身後睡着覺
,雁夜能聽到他均勻呼吸的聲音。
要快點解決,至少在他醒過來之前。
……真是麻煩,如果是貓的話,雁夜一定有解決的辦法。可是現在的問題似乎只能用人形來解決——放在往常被撓下巴,雁夜頂多熬一下就過去了,可這一次他一直忍到半夜,卻還是難受得奇怪。
要這麽做嗎……一邊這樣想着,雁夜有點羞恥地自己把手伸向腿間。
手心包住硬起的根部,雁夜緊張地不敢呼吸,他從床上爬下來,坐在床邊的地板上,濕潤的眼睛一眨一眨,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動作,笨拙的手從根部摸到頂部,又摸到根部。
是這樣嗎,上次蘭斯洛特似乎就是這麽做的——只不過那是雁夜第一次體會到這個器官脹得難過的感覺,而且随即就在蘭斯的安撫下得到了解脫。
變成人有這麽多麻煩的事情,雁夜僵硬地坐在床和牆壁之間的空隙,彎曲的膝蓋分開,一只手握着垂下的床單,一只手嘗試安撫着自己被逗貓棒搞得立起來的器官,他努力克制着呼吸,希望不要讓身後睡覺的人察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雁夜額頭上滲出的汗珠越來越多,他眉頭擰成一個疙瘩,發愁地不斷安撫着自己。以前他只知道蘭斯洛特的手很厲害,做起家具畫起圖紙都棒得不像話,可他沒想到,連做這種事蘭斯洛特的手都比他的手要強。
是因為那是蘭斯洛特的手嗎……為什麽自己的手就不行,明明摸的也是自己的啊……從下半身傳來的脹痛感讓小貓很難适應,可憐的器官在他手裏顫巍巍地豎着,一副急需安撫的樣子。
身體漸漸歪倒,雁夜的腦子有點糊塗,他努力回憶着上一次蘭斯的手的動作,這只手累了就換另一只,額頭頂在地面上,他躺在蘭斯洛特床下的地板上,頭發摩擦着垂在地面的窗簾,受不了地蜷縮着身體。
記憶裏蘭斯洛特是怎麽做的,他的手是什麽樣的。好像都記不清了。
他只記得……只記得自己的耳朵和尾巴露出來了……因為蘭斯洛特的親吻。
“……雁夜,真可愛……”
似乎有溫熱的呼吸噴在耳後,在雁夜喘不過氣的時候,有人對他耳邊說。
手指的摩擦越來越快,雁夜趴在地板上大口喘着氣,他的尾巴激動得緊緊裹住床腳,還不停顫抖着。
“蘭斯……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在睡夢中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像是窒息一樣沙啞的聲音,似乎在求救,又像在求饒。他朦朦胧胧地睜開眼睛,看着眼前空蕩蕩
的卧室。
有什麽,不太對?
紫色的眼眸茫然睜着,蘭斯洛特半晌愣了愣,他看到面前窗戶旁邊拖地的窗簾正在可疑地搖來搖去。
空氣裏似乎也有什麽刻意壓抑的呼吸聲。
雁夜躺在地板上把身體縮成一團,不知道該怎麽做的小貓想象着自己主人的手,他喘着氣不住發抖,而就在喊出蘭斯名字的那一刻,不知是聲音忽然的刺激還是因為蘭斯洛特的名字出現在自己口中,雁夜猛地用頭頂住地面,兩只耳朵都可憐地哆嗦起來。
□的身體瘦削而蒼白,雙腿無力地分開,雁夜睜着濕潤的眼睛,拼命咬着自己的嘴巴,手動作的速度不斷加快,一直到白色的液體終于迸濺出來。
被咬得幾乎出血的嘴唇松了口氣一樣地張開,雁夜的手也脫力似地垂在地板上,他的頭發摩擦着地上的窗簾,緩慢地喘着粗氣。
黑色的眼睛裏都是霧氣,連臉頰的顏色也不對勁。
雁夜的手扶着地面,剛想從地上爬起來。
視線卻猛然和從床上起身的蘭斯洛特撞了個正着。
蘭斯覺得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做那樣的夢了,自從上個星期因為喝醉酒來了一次真的(而且說實話感覺絲毫不比做夢差),他已經不敢再做那樣的夢了。
可他居然還是夢到了。
在這個周五的淩晨,雁夜出現他床腳的地板角落裏,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喘息着安撫着自己。
白色的頭發,白色的皮膚,雁夜痛苦地喊着蘭斯的名字,用額頭頂着地板,像在需要他一樣……
而現在,這雙濕淋淋的黑色的眼睛正望着自己,帶着說不出的驚訝茫然和恐懼。
蘭斯洛特眨了眨眼睛,他下意識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再睜開。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雁夜就從眼前消失了。上一秒還在這裏出現的人影,已經全然變成了空氣。
果然……是夢……
蘭斯洛特坐在床上,他對着除了自己以外空無一人的室內愣了兩秒,手透過胸膛前的睡衣,甚至能摸到自己在剛才那一瞬間加速的心跳。
蘭斯洛特啊蘭斯洛特,你怎麽搞的……男人自嘲似地搖頭,像對自己的夢無可奈何。他長舒了口氣,剛要躺回床上,卻發現睡覺時還在的小貓不知道去哪兒了。
怎麽回事,又亂跑……蘭斯洛特踩着拖鞋走下床,朝卧室四周看着,他繞着床轉了個圈,才看到一團白色的毛茸茸的東西正縮在自己的床腳邊。
小貓軟綿綿的身體被他用雙
手抱起來,黑色的眼睛茫然地眨着,當碰觸到蘭斯洛特的目光,小貓連忙閉上眼睛,像在躲避他。
“怎麽能從床上睡到床下去。”蘭斯洛特笑着說,他親了自己的小貓兩下,小貓雖然閉着眼睛,但耳朵忽地就翹了起來。
雁夜在被窩裏度過了非常溫暖的一晚,只是怕寵物跑掉的主人總是把手臂壓在他身上,這可有點煩。小貓用爪子搭着蘭斯的手臂,睜開眼睛看着身邊熟睡的被自己蒙騙過的人,貓咪的胡須心事重重地垂下,雁夜搖着尾巴,也閉上了眼睛。
雁夜穿着一本正經的禮服,坐在蘭斯洛特身邊的長椅上,貓咪天生對人類的抗拒感讓他渾身僵硬,他擡頭看着自己前後坐着的來賓,緊張地時不時伸手去裝作撓頭發而用頭發藏住耳朵。
“什麽時候開始?”他忍不住問,身為貓咪的他還是第一次在人流這麽密集的地方待這麽久。
蘭斯洛特回過頭看着他:“大概還需要幾分鐘吧,怎麽,着急了嗎。”
“沒有。”雁夜低聲說。
蘭斯洛特早上出門前準備了很久,顯然是對自己前任上司的婚禮非常重視。翻折整齊的衣領,熨燙過的西服,一絲不亂的長發垂在肩頭,當他說話時,雁夜的視線會不自覺望向他的眼睛,然後又落在他光滑的下巴上。
這樣的蘭斯洛特很少見,身上的氣味也和往日不同,雁夜老實地收回目光,改望向前方聖壇上已經就位的神父和樂團。風琴手在進行簡單的試音,一位英俊的金發男士就站在前排賓客的身旁,雁夜見過他,在雜志上,他知道那就是蘭斯洛特的上司。
當身後的大門被打開,身穿白色婚紗的格尼薇兒走進來,風琴手開始奏樂,雁夜豎起的耳朵有點好奇地朝前傾,這個細節誰都看不到,除了站在二樓長廊柱子後面的那只貓。
金色的爪子搭在欄杆的邊緣上,貓咪血紅色的眼睛像發現了什麽好玩的玩具一樣興奮地眯起。
“這只雜種貓,明明魔力不足,卻敢變成人跑到人這麽多的場合來。”似乎只是轉瞬間,金色小貓跳下欄杆,在柱子後面的陰影中站起來。
同樣站在陰影中的身穿黑色僧袍的神父看着面前的金發青年:“吉爾伽美什,有時間管別的貓,不如快游覽完回家去,時臣師還在等我們的消息。”
“算了吧绮禮,我今天不想回去,你直接告訴時臣,本王還要在倫敦多待幾個月……”
“待得夠久了,還是早日回去吧。”
“你是在命令我?”
“并不是。
”
“那你在幹什麽,表達你對時臣的忠心嗎?”
“這個嘛……”
“如果你想要表達忠心,應該趁現在去把那只叫間桐櫻的花斑小母貓抓來,空運回日本才對。”
“這的确是我應該做的。”
“可事實上的你卻花費時間,在這裏看一只雜種小貓表演的鬧劇,绮禮,你不覺得,你比你自己更清楚你到底想做什麽嗎?”
雁夜對旁邊二樓上發生的對話毫不知情,蘭斯洛特随着衆人一起起立鼓掌,轉頭看向他。“學我的樣子。”他這樣對雁夜說。
雁夜立刻也站了起來。
婚禮後的招待會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
亞瑟先生是個笑起來很迷人的人,當身為蘭斯洛特助手的雁夜和蘭斯洛特一起走到他面前,他笑着問雁夜,聽蘭斯洛特說,那把椅子是他和蘭斯兩個人共同完成的。
“非常感謝。”
“不,我其實……”雁夜想說,他好像也沒做什麽。
“你就是蘭斯洛特現在的助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