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蘭斯洛特仿佛正面臨着人生最大的危機。
他坐在沙發上,用手扶住額頭,再蓋住眼睛,再索性整個人都躺在沙發上。
他對雁夜做了什麽,明明只是做夢,為什麽夢會成真。
為什麽他喝醉酒居然就會做出這種事啊……
雁夜在生氣嗎,在恨他讨厭他嗎,發生了這樣離譜的事之後,雁夜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為什麽要吵醒我”……
他一定很不想看到我吧。
蘭斯洛特這樣悔恨地猜想着。他眼神直愣愣地望着地面,腦海中仿佛還有昨天他以為是夢裏但其實實際發生過的事。
而他現在才意識到那一切都是真的。兩個人的親吻是真的,雁夜的顫抖也是真的,他們真的度過了那樣的夜晚,他們也真的□了。
真的□了,雖然都是男性,可責任毫無疑問在自己身上。其他的事先放在一邊,現在去道歉才是第一位的,而不是在這裏浪費時間。
……雁夜現在,也一定很不舒服吧。
這麽想着的蘭斯洛特,幾乎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可一想到剛才自己助手躺在地上虛弱的樣子,他站在原地,又猶豫了。
怎麽對他道歉,應該怎麽開口,難道說雁夜,我知道你一直喜歡我,所以喝醉酒不小心侵犯了你,這樣嗎?
明明是自己侵犯了他,怎麽還能和雁夜對自己的喜歡扯上關系。
更何況,總是忘不掉雁夜的人,明明就是自己啊。
空蕩的展廳和落在地上孤零零的襯衫是雁夜留給蘭斯洛特的答案,就在這個酒醒的男人猶豫着要如何道歉時,門那邊的人早已消失了。
蘭斯洛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走出店門,蘭斯洛特站在夜裏靜悄悄的花園門口,愣愣地朝四周看去,夜幕将所有的光線遮掩,街道上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小貓為了護貓崽心急地溜走,剩下人類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深夜的風像刀子割在蘭斯洛特臉上,像要刻意喚醒他,順便也告訴他一件事。
你的助手消失了。你不知道他的家在哪裏,不知道他除了名字以外的任何事——并不是蘭斯洛特不想問,只是每次問到雁夜總有岔開話題的辦法——久而久之蘭斯洛特也就不會再問令雁夜感到不快的事了。
而溫柔地不去問的後果,就是現在就算他心急地想要報警想要尋人,沒有雁夜的信息他什麽都辦不到。
打給雁夜的電話沒有回應,報警也沒有可能——蘭斯洛特能隐約感覺到雁夜在隐瞞什麽,如果
警察真的去找,說不定還會給對方帶來麻煩。
蘭斯洛特坐在設計所門外的臺階上看着手機屏幕愣神,他第一次意識到,無論是因為雁夜過去從未遲到過的記錄,還是自信地抱着“雁夜喜歡我,所以他會來上班”這樣的心情,自己都從來沒有想象過有一天雁夜會不來上班這件事。
而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雁夜沒有告知他一句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因顯然只有不想見到他,不想聽他說那些多餘又沒用的解釋和道歉而已。
連蘭斯洛特的衣服都沒有帶走,難道他又回去垃圾堆找衣服穿了嗎……能到這個地步,他一定已經很讨厭自己了吧。
畢竟經過了這麽一個即使是夢也過于誇張的夜晚,想不讨厭自己都難。
也一定不會再來上班了。
“……”想到這裏,苦惱又懊悔的蘭斯洛特顯然更加悲觀了,他甚至不知道雁夜住在哪裏的什麽垃圾站裏,為什麽剛才自己沒有立刻向他道歉,就算厚着臉皮帶他回自己家裏休息,也比讓他自己跑掉好得多。
雁夜如果不來上班的話,自己可能就真的再也找不到他了。
如果人心裏有一個好感指标的話,自己在雁夜心裏大概已經一夜從天堂掉到谷底。
他消失得太過突然,就像他第一天也是這樣靜悄悄地出現在店門口一樣。工作三個月的時間,他沒有一天遲到,蘭斯洛特也沒有支付過他一天工資。如果說雁夜來蘭斯洛特店裏上班是為了學習家具制作還算合理,可蘭斯洛特知道,他根本不是為了這個而來的。
說蘭斯洛特自大也好,說他被朋友的理論洗腦也好,說他總是喜歡誤解雁夜的言行也好,蘭斯洛特潛意識裏就是認為,雁夜出現在店裏,就是為了“為他工作”或是“喜歡他”這樣的事而來的。
那麽也可以随時因為“不喜歡”而走掉了。
這麽晚了,他到底去哪裏了,身體沒問題嗎,就算沒問題,那麽安全也……
想到這裏,蘭斯洛特不禁皺起眉頭。還有臉面擔心雁夜的安全,比起那樣暴力對待他的你,倫敦的任何地方對雁夜來說都更加安全吧。
自嘲和懊悔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就在蘭斯洛特徒勞地一遍遍撥打着助手的手機的時候,櫃臺後面的抽屜裏,一只手機的屏幕正在不停地亮起。
雁夜根本沒時間把手機叼走,這樣的電話,當然永遠也打不通了。
蘭斯洛特在店門口一直坐到早上八點半鐘,清晨有鳥叫聲從耳邊傳來,如他所料的那樣沒有一個人來店裏,更不用提雁夜。真的
要找不到他了——正當蘭斯洛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一通電話喚醒了他。
“你果然在加班,今天周六好嗎兄弟,停止你的工作,昨天晚上回去沒事吧,我和尤瑞在你家門外,快回來我們有話對你說。”
今天是周六……
就在電話那端的拉文不停“蘭斯洛特,說話啊?”的時候,蘭斯洛特瞪着滿是血絲的眼睛愣愣看着地面。
對啊,今天是周六,他居然忘了今天是周六,是不用上班的。
而他忘記的事情顯然還不只這一件。
當男人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人行道慢慢朝家門口走——垂在身側的手還不忘握着手機,他怕助手看到未接來電,說不定會打回給他——站在他家門外的拉文和尤瑞手裏抱着一只白色的小東西,正在好奇地看着。
“蘭斯洛特,早啊。”回頭看到自己姍姍來遲的前同事,拉文聲音愉快地對他問好。
“早……”蘭斯洛特一邊回答一邊擡起頭,他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紫色的眼睛因為熬夜而帶着血絲,正打算朝尤瑞問好,蘭斯洛特卻看到對方懷裏抱着的東西。
白色的小貓縮成一團,被尤瑞抱在懷裏,耳朵和尾巴都收起來,聽到蘭斯洛特的聲音也沒有擡頭。
那不是,他的寵物嗎?
“它很可憐,一直趴在你家門口,剛才我和拉文先生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有幾只野貓過來低下頭嗅它,像要把它叼走。沒辦法我只能把它抱起來——”
身為蘭斯洛特前助手的尤瑞已經養成了對蘭斯洛特說話就像對待工作般認真這樣的習慣,看到蘭斯洛特朝自己伸出手,尤瑞連忙将手裏的小貓遞給他,“慢點,他好像生病了……”
“生病了……?”蘭斯洛特完全顧不上驚訝,大概他的腦子已經被關于雁夜的一夜占領得一點不剩,不僅忘記了自己家裏的兩只小貓,還忘了自己曾經答應過它們,要每天晚上回家,保護它們的安全。
小白貓怎麽會出現在屋外,難道野貓又進家裏了嗎。這樣懷疑着,蘭斯洛特也顧不上和朋友寒暄,而是直接打開屋門走進去。
沒有野貓,也沒有入侵者,只有在家裏等了一夜也沒有等到雁夜和蘭斯洛特的櫻,站在地板上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混沌的大腦理不清頭緒,蘭斯洛特只能坐在沙發上慢慢想。花斑貓仔看上去沒事,家裏也沒有進野貓,但是這只白色的小貓卻跑了出去,還生病了。
“大概是發燒了,體溫有點高。不過,這居然是你養的寵物?”毫不客
氣地打開蘭斯洛特的酒櫃,拉文邊說邊從裏面拿出一瓶酒。
蘭斯洛特看着趴在自己手心裏縮成一個球的小白貓,就算他再遲鈍也能感覺到對方體溫的不對勁。
他只是一天沒有回家而已,小貓居然就生病了,還差點被野貓叼走。
人不走運的時候,壞事總是接二連三。跑掉的助手還沒找到,現在連家裏的小貓也生了病。
雁夜在蘭斯洛特的喊聲中醒過來,他的爪子沒有力氣,站不起來,只能擡起腦袋努力睜開眼睛。當看到蘭斯洛特的面孔出現在自己面前,小貓反應了幾秒鐘,慢慢眨了眨眼睛,才意識到自己跑了一晚上,終于跑回了家。
而櫻就站在一旁的床墊上,擔心地看着他。
“你也不用太自責,寵物生病是難免的。但是你既然養了寵物,就不能整天加班不管它們了對嗎。”拉文站在房間門口,調侃似地對坐在床邊的蘭斯洛特說。
尤瑞顯然也被蘭斯洛特那一副大難臨頭一樣的神情吓了一跳。
“蘭、蘭斯洛特先生,你……”
“發燒了,怎麽辦……”蘭斯洛特喃喃自語似地說,他的眼睛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小貓,像是要被接二連三的壞消息打垮——他還記得姑媽說過,小貓生病是很容易死的。
他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對寵物有這麽深的感情。大概從他的人生走入低谷,兩只小貓被他撿到的那刻起,他身上的什麽東西就改變了。
尤瑞連忙安慰他:“不用擔心,蘭斯洛特先生,貓咪發燒很常見,你家裏有沒有酒精,先試試物理降溫的方法……”
“不行,它讨厭酒精的味道。”蘭斯洛特下意識回答。
拉文在身後已經翻起了蘭斯洛特放胃藥的抽屜,沒幾秒就翻出一瓶酒精棉球,随手扔到蘭斯洛特手邊:“生病還顧得上這麽多。先試一試,不行的話只能去打針了。”
“別擔心,我家的維克多以前也發過燒。”拉文說着,手裏捏着一只棉球,另一只手伸到蘭斯洛特懷裏,作勢要捏住雁夜的爪子,卻沒想到發着高燒的小貓一看對方是陌生人,雖然沒力氣卻也躲着不讓對方抓到。
作為貓的雁夜心底裏對人類的抗拒還沒有消除,一想到這是人家的寵物,拉文立刻識趣地松了手,他幹脆和尤瑞兩個人走下樓,讓蘭斯洛特自己坐在地板上對付小貓。
一聞到酒精的氣味,剛被酒鬼欺負過的雁夜立刻開始掙紮。
可惜他真的一點力氣都沒有,“沒事的,相信我。
”蘭斯洛特一遍遍對懷裏的小貓說,一邊握住小貓的爪子,另一只手捏着酒精棉球,小心翼翼擦向小貓爪子上因為發燒而正在發熱的肉墊。
這當然是很癢很難受的,小貓的爪子不停向回縮,腿也軟綿綿地踢向蘭斯洛特靠近的臉,蘭斯洛特低頭抱着他,覺得自己像抱着一個毛茸茸的高溫球。
“相信我,別害怕……”他一遍遍地對小貓說,也像對自己說,畢竟連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相信自己。在傷害了助手之後,他連寵物也沒有保護好。自責和愧疚令蘭斯洛特先生無所适從,可對此一無所知的小貓顯然沒工夫安慰他,只能一邊無辜地聽着他的安慰,一邊辛苦地和酒精棉球做鬥争。
“雁夜叔叔的身體怎麽燙燙的。”
櫻站在枕頭邊搖着尾巴,用頭頂的毛去蹭白貓的頭。
雁夜橫躺在蘭斯洛特的枕頭上,側着身體看着面前的花斑貓仔——雖然家裏沒人但櫻還是好端端的站在這裏,真是太好了——想到這,他想伸出爪子去摸摸櫻的腦袋,可被塗了酒精降溫的爪子都是酒的臭味。
如果用這樣的爪子碰了櫻,櫻也要變臭了。這麽想着,雁夜把四只爪子都縮了起來。
昨天從蘭斯洛特的設計所跑出來的雁夜本來想按照原本的路線回到家裏,可他沒想到自己會沒用成那樣,腿軟得跑步都很難,更不用說爬樹。沒辦法,他只好跑到家門口的臺階上去。在确認沒有野貓闖進過門之後,他坐在臺階上,心想就算不能進門,站在這裏也能威吓別有用心的野貓,保護家裏的櫻。
貓是很怕冷的動物,本來就身體不舒服的雁夜被夜裏的寒冷所擊倒,他模模糊糊地想,要堅持到蘭斯洛特回家才能睡覺,可是無論是發熱的身體還是暈乎乎的腦袋都讓他難受極了。
他在不知不覺中昏倒,等醒來時睜開眼睛,蘭斯洛特那張熟悉的臉就出現在面前。
男人英俊的面孔因為缺少休息而看上去沒什麽精神,眼睛關切地望着雁夜,還擔心地用臉頰貼在雁夜的毛上。
而此時,用酒精擦完了雁夜的爪子,蘭斯洛特才把手裏的小貓小心地放在了枕頭上,雁夜和櫻在身旁喵喵叫着對話,蘭斯洛特一邊回頭擔心地看着自己的小貓,一邊緊緊捏着手裏的手機。
過了一晚上,雁夜還沒有和他聯系。
拉文和尤瑞笑着上樓,結果看到蘭斯洛特正苦着一張臉坐在床頭,無精打采的小貓被他抱在手裏,蘭斯洛特把手機放下,改拿起一塊貓餅幹湊到小白貓嘴邊。
雁
夜并不想吃,他一點也不餓,軟趴趴的爪子推開貓餅幹,黑色的眼睛睜開擡頭看着蘭斯洛特的臉。
深紫色的眼眸裏沒有笑意,都是擔心和憂慮。
上一次見到他這樣的時候,好像是剛認識他的時候吧,可即使是那時,當抱着雁夜和櫻的時候,他也是會露出笑容的。
蘭斯洛特把手裏的貓餅幹扔在地板上——一向不注重整潔的他,對地板上有什麽并不擔心——雙手抱起雁夜,他用臉頰貼着小貓的頭頂,害雁夜的貓耳也被壓趴下來。
“別太擔心,發燒的貓就是不愛吃東西。”拉文這麽說着,走到蘭斯洛特身前。看到朋友穿着厚重的大衣,進門也沒有脫下,拉文皺起眉頭,“你不會昨天回去之後,一直在你的店裏工作吧。”
蘭斯洛特搖搖頭,昨晚他雖然的确在店裏,但并沒有工作……
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讓尤瑞覺得自己的前上司實在太可憐了。他湊到雁夜跟前,伸出手指摸了摸雁夜的鼻子。
“鼻子并不是很幹,蘭斯洛特先生先不必太擔心?”尤瑞站起身,摸摸自己的頭發說,“倒是你自己,先稍微休息一下吧。”
“是啊,等你休息完了,我和尤瑞再來找你,嗯?”拉文在一旁拍着蘭斯洛特的肩膀。
“不行。”蘭斯洛特低聲說,他看着自己懷裏的小貓,“我一會兒……還要回去工作,你們有什麽事情,現在說吧。”
尤瑞詫異地看着他,又不知所措地看向拉文:“您……”
“你怎麽回事,”拉文轉頭看着他,“少工作一天店又不會倒閉,你不是有助手嗎,讓他先替你——”
“不,他,”蘭斯洛特立刻打斷拉文的話,卻又結結巴巴,“沒辦法替我。”
“為什麽沒辦法替你,只是一個人看店而已。”拉文問。
蘭斯洛特搖頭:“他不适合……”
“只是看店而已,還有什麽适合不适合?”拉文苦笑,他盯着蘭斯洛特的眼睛,“你的助手,是叫間桐雁夜對嗎。”
蘭斯洛特一愣,而他懷裏的小貓聽到自己的名字,也茫然地睜開眼睛。
“上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不像能幹活的樣子,瘦巴巴的矮個子。”高大的拉文用手在面前随便比劃了一個身高,顯然即便在東方人中身高也不出衆的雁夜在他心中就是個不起眼的家夥,“頭發和臉色看上去都很不健康。”
雁夜瞪着眼睛看着他,在确認對方說的是自己之後,小貓的爪子下意識伸出來,像要指責對方比劃的身高太矮。
蘭斯洛特看到懷裏的小貓動了動,立刻擔
心地再摟着對方的爪子抱緊。
“之前知道他一直纏着你騷擾你的事,但你還一直聘用着他,我們大家都覺得他一定有什麽過人的本領。”當拉文說到這句的時候,尤瑞在一旁重重點頭。
“……但如果連獨自看店都做不到的話,再談什麽本事就有些可笑了。畢竟助手的本職就是幫助你而已。”
顯然雁夜明白對方在說自己的壞話,蘭斯洛特雖然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小貓一直動來動去,但看到對方不像剛才那樣無精打采了,他還是很高興的。
“不,雁夜只是最近……說起來,其實都怪我……”蘭斯洛特不知道該怎麽和自己的朋友溝通,“雁夜做的很好。”面對尤瑞和拉文的面面相觑,他只好這樣總結似地說。
被主人誇獎的小貓被蘭斯洛特抱在懷裏,在門口和拉文尤瑞道別。
“既然寵物生病了,你還這麽忙,我們改天再見吧。貓咪的尾巴尖和耳朵如果晚上還是發燙的,就帶它去醫院看一看。在那之前,蘭斯洛特先生就好好陪陪它吧。”
“等它退燒了我們再來,不着急在今天,你這家夥別整天這麽拼命,會娶不到老婆的。不過就算你昨天醉成那樣,布萊茲小姐今天還打電話給高文問你怎麽——”
“拉文先生……”
“啊,改天吧,改天再說。”
“再見,蘭斯洛特先生,希望你的寵物早日康複。”
“再見兄弟!”
蘭斯洛特抱着手裏的小貓,對他們點點頭,“再見。”
雁夜不想吃東西,他真的不餓,可是蘭斯洛特卻一個勁把貓餅幹往他面前塞,這讓他很苦惱。
蘭斯洛特也很苦惱,那邊助手還沒找到,這邊小貓因為生病而不想吃東西,他愁苦得要死,原本英俊的臉上更是寫滿了困擾。
“你……吃一點好不好……”坐在沙發上,蘭斯洛特可憐兮兮地對趴在自己腿上不擡頭的小貓說。
雁夜無情地用爪子把他的手推開。
櫻湊到跟前,甜甜地叫了一聲。雁夜聽到她的聲音,耳朵動了動,這才直起身來。
“叔叔怎麽不吃餅幹。”櫻趴在雁夜身邊,好奇地問他。
如果雁夜現在是人,他的表情一定很無辜:“不想吃,叔叔很飽。”
“叔叔昨天晚上沒有回家……”
“櫻自己在家裏,害怕嗎?”
“不害怕,有很多玩具陪着櫻。”
“那就好啊。”
兩只小貓喵喵地對話着,在一旁坐着
像被孤立的蘭斯洛特先生怔怔看着小白貓舔着花斑貓崽的毛,兩只貓依偎在一起,一副很幸福的樣子。
他不知道怎麽回事,又想起雁夜了。
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在睡覺嗎。經過那樣的夜晚,大概在休息吧。
蘭斯洛特嘆了口氣,他拿出口袋裏的手機,果然沒看到來電。翻出信息頁,在按鍵上随便按了幾下,他想了想,又把手機丢在一旁,自己捂着臉坐在沙發上不出聲。
櫻很快就走掉去吃東西了——蘭斯洛特給她和雁夜準備的貓糧就放在門口的碟子裏,每天回家都有新的。而在和櫻說過話之後,雁夜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他踩着蘭斯洛特的膝蓋擡起頭,好奇地看着對方的臉。
蘭斯的長發垂下來,耷拉在雁夜腦袋上。蘭斯的眉頭深深皺着,看上去心事重重。
雁夜不明白地低下頭,他搖着尾巴,轉頭看向被蘭斯洛特丢在一旁的手機。
“怎麽不接電話,你還好嗎。昨天是我喝醉了,我……”
信息就停止在“我”這個字而已,而在收信人一欄上,赫然正是他間桐雁夜的名字。
雁夜眨眨眼睛,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昨晚只顧着跑,忘記把那個叫手機的東西叼回來了。
喝醉了……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喝醉了,所以瘋狂地撓貓的下巴嗎……
就在雁夜用爪子按着手機屏幕努力思考的時候,蘭斯洛特從身後伸出雙手将它抱起來。
“你病好了嗎,怎麽還學會偷看我的手機……”蘭斯用疲憊的聲音笑着說,湊在雁夜的耳邊說。
小貓的耳朵動了動,豎起來聽對方說話,任對方用臉貼着自己的身體。
可蘭斯洛特卻又沉默了下來。
他很久很久都沒說話,閉着眼睛,只有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能令雁夜感覺到時間的存在。
如果他現在是人形,他大概會急不可耐地問出“你怎麽了”這樣的話。
可現在雁夜是只貓,他只能嘗試用爪子去碰蘭斯的臉,似乎那樣就可以減輕對方的苦惱。
他的爪子上還帶着一股酒精的氣味,蘭斯洛特睜開眼睛,當看到小貓正在頭頂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蘭斯笑着松開一只手,轉而捏着小貓的爪子放在嘴邊,作勢咬了一口。
雁夜低頭看着他,爪子也随便他咬。
蘭斯洛特把信息删掉,然後帶着手機,抱着雁夜又出了門。雁夜被厚重的圍巾裹着,身體被塞進蘭斯洛特胸膛前的大
衣裏,只有腦袋露在外面。
“不好意思小貓,需要你陪我去上班。”蘭斯洛特邊用抱歉的口吻說,邊在路上大步走——雖然今天是周六,但事實上幾乎每個周末,雁夜都會因為他的邀約而到店裏去。
這個周末沒有邀約……但蘭斯洛特仍然很擔心對方會去店裏。
即使只有百分之零點一的可能,他也不能讓雁夜自己一個人待在店裏。而對于小貓,他又不能放心讓生病的對方待在家裏。
如果晚上還在發熱的話,就帶它去看醫生吧。
雁夜第一次以貓的姿态,來到自己和蘭斯洛特一起工作了數月的地方。
從展廳的這個櫃臺跳到那個櫃臺,再一鼓作氣蹦到墊子上,興奮的小貓看上去很有活力——這令蘭斯洛特更放心了一些。
如果物理退熱真的能退下來,再好好休息一下,或許就能康複了。
蘭斯洛特還記得自己第一天買下這裏的時候,看到屋外的陽光和花園,他決定等自己的設計所步入正軌後就把自己的小貓們帶過來……
那樣在他上班的時候,貓咪就不用孤單地待在家裏了。
這樣的想法一直保存在他腦子裏,直到後來雁夜也來到這裏。
“既然雁夜能和貓咪對話,哪天有時間,可以替我和我的寵物交流一下嗎。”
蘭斯洛特曾經對雁夜這樣說。
小白貓站在展廳最高處的椅子上,慢吞吞搖着尾巴,蘭斯洛特擡頭望着他,他實在沒想到自己第一次把寵物帶來的時候,偏偏是雁夜最不可能出現的時候。
小貓并不餓,但是水還是可以喝的,蘭斯洛特坐在門外的臺階上,将杯子裏的溫水倒在手心裏,雁夜站在他的膝蓋上,低下頭湊在他手心裏喝水。
倫敦的三月,屋外還是很冷。風吹着雁夜身上的毛,他低下頭,被蘭斯裹進厚厚的外套裏。他不懂對方為什麽坐在這裏,明明是周六,他不休息,來到這裏也不工作,就只是在門口坐着發呆。
這樣的他,卻還總是指責自己的貓咪工作不用心。
怎麽這麽不公平。
蘭斯洛特在店門口吹了一下午的風,他時不時掏出手機給雁夜打一個電話,後果全部都是無人接聽。一直到太陽落山,蘭斯洛特緊抱着自己的貓咪,挂掉最後一個撥出的電話,他心情複雜地看着空蕩蕩的花園,喉嚨動了動,半晌還是站起來走回店裏。
蘭斯一在沙發上坐下,雁夜就從他懷裏跳出來,回頭看到對方正手肘撐在膝蓋上用手機飛快地打字,雁夜覺得
無聊,可又沒別的事可做,只好自己坐在玻璃桌子上,和玻璃那端的小貓玩起來。
手指猶豫再三之後按下發送鍵,當郵件傳送成功的提示音傳來,蘭斯洛特擡起頭,正好看到自己的小白貓正在玻璃桌子上追着自己倒影裏的尾巴抓個不停。
小貓看上去好多了,這樣無憂無慮地玩耍,似乎早上那只奄奄一息的小貓根本不是他。
……如果人類的煩惱也可以這樣輕松解決掉就好了啊。
蘭斯洛特這樣想着,他彎下腰,将小白貓抱在懷裏。
牆上的鐘表指針指向七點半鐘。
蘭斯望着鐘表深呼一口氣,像是逼迫自己沉下心來,他坐在沙發上,和自己的寵物一起靜靜度過這個夜晚。
他在等待。
時間過得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緩慢,雁夜站在蘭斯洛特的肩頭用爪子抓他的頭發,蘭斯洛特目光望着前方的鐘表,右手無意識地虛握住耷拉在自己肩膀上的自己小貓的尾巴尖。
是真的退熱了,尾巴尖的溫度已經降了下來,察覺到小貓的爪子蹭到自己的臉,蘭斯洛特目不斜視地歪歪頭,果然就撞到了小貓的腦袋。
小貓被蘭斯忽然的動作吓了一跳,他向後要躲,卻又發現對方只是心血來潮而已,并不是要和他玩,蘭斯洛特睜着眼睛望着牆上永遠都在走的鐘,指針每多走一秒,他似乎就更焦慮一分。
他到底怎麽回事,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對。雁夜這麽想着,他擡起爪子摸了摸蘭斯洛特的頭。
這觸碰過于微小,顯然蘭斯洛特感覺不到,他一心等待着自己在等待的人,小貓怎麽摸他都沒有反應,爪子踩着沙發的後背,雁夜猛地跳到他頭上去,蘭斯洛特才擡起眼睛,看到頂在自己頭上的貓咪,白白的尾巴尖正垂在自己眼睛上方。
“你到底在幹什麽。”蘭斯笑着,伸手把小貓從自己頭上拿下來捧在眼前,和他目光平視的一瞬間,雁夜忽然覺得這個眼神有點眼熟。
曾經也有一天,在那個雁夜第一次遇到蘭斯洛特的公園,櫻被壞貓叼住,雁夜站在貓群外面警惕地不敢動一步,這個家夥則站在對面,大聲喊着,小貓小心。
這樣魯莽的行為讓當時那些熟睡的貓都被驚醒了,雁夜憤怒地擡起頭,如果放在往常,他一定恨不得用爪子撓花對方的臉。可蘭斯洛特卻用一種直勾勾的眼神望着他,他的眉頭皺着,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麽,整張臉上都寫滿了擔憂和急迫。
一直到最後他和櫻被塞進這家夥的口袋回到家裏
,蘭斯洛特坐在地板上看他們喝牛奶,盡管臉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他卻流露出欣慰的神情,眼眉舒展,緊繃的表情都軟化了。
這樣的他,令雁夜不自覺跳上他的肩膀,因為能明白對方是在擔心自己和櫻的安全,無法用語言道謝的貓咪雖然不想承認,卻也還是擡起頭,輕輕舔舐起對方臉上的傷口。
如果現在他臉上也有傷口就好了,小貓就可以用基本的魔術治好他——在昨夜被蘭斯洛特補充了那麽多魔力之後,雁夜像一口氣吃成了胖貓,身體裏都是魔力。
可是蘭斯洛特沒有,他看上去毫發無傷,所以雁夜更不明白,他這種難過和擔心的神情是因為什麽。
表盤的指針一格一格地走着,就在雁夜站在蘭斯洛特的膝蓋上,被對方握着爪子上下搖晃的時候,九點鐘悄聲到了。
蘭斯洛特雖然在對自己的寵物笑着,滿是血絲的眼睛卻向上望着牆上的鐘。當分針忽然滑過整點的刻度,他緊皺的眉頭似乎在一瞬間松懈了下來,深紫色的眼睛緩慢地眨着。
等了一整天,無論是屋子裏還是外面的花園,都始終沒有一個人影。
小貓的爪子蹭着他的臉,蘭斯低下頭,深吸了口氣,再輕輕呼出,“你一定覺得無聊了吧,”他說着,伸手撓了一下雁夜的下巴,雁夜歪着腦袋,躲着他的手,“走吧,我們回家。”蘭斯洛特對他說。
聽到這句話,雁夜跳下他的膝蓋,蘭斯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門邊去拿自己的大衣,外面的天已經很黑了,雁夜搖了搖尾巴,從桌面一直跳到櫃子上去。要回家了,他想,不知道明天還來不來上班。
回頭看向蘭斯洛特,對方正慢騰騰地穿着大衣,似乎決定要回家去,卻又刻意拖延着時間。
安靜的屋子裏,手機鈴聲在一瞬間響了起來。
蘭斯洛特穿衣的動作頓時停住了。
當那熟悉的鈴聲在沙發上響起第二遍,雁夜看到蘭斯洛特轉過身快步走到沙發前一把握住自己的手機,他的目光在看到屏幕上的名字那刻有點怔忡。
愣了兩秒,他脫力一樣地坐在沙發上,卻還是接了起來。
“怎麽這麽久不接電話!”電話那端的人似乎是喝醉了。
蘭斯洛特深呼一口氣,他用手擰着自己的眉頭:“怎麽是你,這時候給我打電話……”
“這時候不行嗎!你還以為是誰!”
“我以為是……”蘭斯洛特說了一半,欲言又止,他索性倚在沙發上,“我在等人,你怎麽了,有事嗎?”<
br> “沒事!高文喝多了說想你一定要我打電話給你!(你才喝多了好嗎。高文在一邊說)昨天你沒事吧,布萊茲昨天還給高文打電話問你是不是在生氣她打了你,我們告訴她蘭斯洛特這家夥不會對女人生氣,讓她今天去找你就好了……不過,你不會在等她吧!”
什麽叫找我就好了……蘭斯洛特嘆了口氣,“不是。”
“別否認啊!如果你們真的有進展,以亞瑟先生為首的圓桌設計部喜聞樂見——”
“別胡鬧了,我在等雁夜。”蘭斯洛特直接打斷了他。
“……诶?”喝醉的特裏斯坦在電話那端愣了一下。
“……啊?”沒有喝酒的雁夜在電話這端傻眼一樣看着面前一臉苦惱的蘭斯洛特。
“嗯……”蘭斯洛特邊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