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勇中度過,雁夜以為在找到自己的窩之前,也會一直那樣過下去。
……沒想到卻碰到這樣一個人類,貓咪的力量和人類根本無法抗衡,自己和櫻就像玩具一樣被拎到這裏來,甚至連反抗的機會也沒有。
——這是什麽地方啊?
雁夜敏捷地爬出盒子的口,他腳步輕盈地站在客廳毛織的地毯上,一邊擡頭四處看着一邊嗅着氣味,胡須一動一動的,雁夜跳上客廳的茶幾,低頭看着上面的報紙。
12月24日,聖誕夜。
他充滿警惕地将整個屋子逛了一圈,從到處都塞着奇怪東西的客廳(雁夜在沙發墊子下面抓出好多皺巴巴的舊報紙),到幹淨得像從沒用過的衛生間,再到幹淨得像從沒用過的廚房,都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從樓梯跳着蹿上二樓,雁夜才發現這間屋子裏最可疑的家夥原來在這裏,它踩着地板悄悄跳上房間正中央那張大床,白色的爪子壓在軟軟的床墊上,造成小小的一塊下陷。雁夜警惕地豎起尾巴,胡須也微微上翹着。
面前的男人正躺在床上熟睡着。
他穿着深灰色的睡衣,紫色的長發散在枕頭上,修長的手指(“是罪惡的手指。”雁夜氣憤地想)無意識地垂在頭側。
這家夥……雁夜今天可在他面前出了大糗,雖然平時好脾氣的他一貫不介意,可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就是對面前這個人非常不滿。
像個英雄一樣把他和小櫻救出來,然後又那樣戲弄他們。如果說誤會他要搶走小櫻是雁夜的錯,那沒事給貓咪灌酒他可是難辭其咎。
幸好被灌下酒的人是他,要是小櫻就糟糕了。雁夜苦惱地想。
……算了,這個人看上去一點也不可靠。雖然小櫻很喜歡這裏(自從在盒子裏見到雁夜來了小櫻就開心地叫個不停:“叔叔這裏好暖和啊!”“面包屑真好吃小櫻從來沒有吃過。”),但即便如此,這麽危險的人在身邊雁夜還是不能放心。
蘭斯洛特本來就睡不着——辭職,失去亞瑟先生的信任,在經歷了白天一系列事情之後,現在的蘭斯洛特充滿了對未來的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可這麽想也想不出什麽頭緒。
深更半夜仍保持清醒,蘭斯洛特可不想這樣。正當他側過身準備入睡的時候,忽然有微小的聲音從門外的樓梯上傳來。
蘭斯洛特微睜開眼睛,他看到那只小白貓在他的床附近繞了兩圈,然後忽然跳上他的床來,爪子踩着他的床墊慢慢靠近,漆黑的眼睛直盯着蘭斯洛特的臉。
不知道怎麽回事,蘭斯洛特有種被人窺視的錯覺。他刻意屏住呼吸,時間過了很久,他看到那只小貓身體低低地站着,耳朵也逐漸放松下來,尾巴軟軟地垂下,緩慢地搖晃着。
它看上去像在思考——一只貓在思考,蘭斯洛特覺得自己的想法好笑極了。卧室的窗簾沒有拉上——蘭斯洛特習慣如此,月光從窗外射進來,掃在地板和床鋪上,也照在小貓的皮毛上。
毛茸茸的純白色,像在發光。蘭斯洛特靜靜望着那只小貓,小貓則因為思考而低着頭,垂着耳朵。它們離得非常近,直到小貓像是忽然決定了什麽,它連頭都沒擡,轉過身用爪子抓着床單,作勢就要跳下床去。
“喵!”它忽然發出一聲慘叫。
因為有一只手從後面野蠻地抓住了它。
伴随着小貓爪子的一陣撲騰,蘭斯洛特抓着它就拉到自己跟前來,他笑着将小貓用自己胸前的被角一裹,胳膊壓着就閉上眼睛睡起覺來。
小貓發出嗚嗚的叫聲,大概在詛咒着這個見鬼的手,還摻雜着“快放開我!”之類的叫喊,只是被被子悶着所以喊不出來。毛絨絨的頭不住在蘭斯洛特的大手下面搖晃,四只爪子也拼命地撓着蘭斯洛特厚厚的睡衣和被子,可根本沒用,它像被大山壓住一樣動不了。
蘭斯洛特微微睜開眼睛低頭瞅了它一眼,他嘴角上揚着,忍着笑,接着又閉上眼睛。伸手一撈,似乎看小貓還想掙紮,他更用力把小貓的身體往自己懷裏摟住。
整個房間裏都能聽到雁夜的慘叫聲,可憐極了。
照說主人抱着寵物睡覺原本是很正常的事吧,若換成別的寵物應該都會很開心,可雁夜卻完全相反。
他可不認為自己是寵物——
被這樣壓着度過了一個夜晚,雁夜堅強地忍受着,對于曾叼着小櫻在船艙裏躲過近一個月的雁夜來說,這點煎熬還不算什麽。
只不過出于對面前這個男人劣行的厭惡,雁夜還是很生氣。
一直生氣着,直到它暈暈乎乎地在蘭斯身前的被窩裏睡着了。蘭斯洛特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還很
迷糊,他還惦記着去上班,可睜開眼睛看着天花板,才發覺自己已經離職了。
不過好在……這個悲慘的聖誕節終于過去了。蘭斯洛特這麽想着,他伸手想在枕頭旁的桌子上摸鬧鐘,手卻摸到一個暖呼呼毛絨絨的球。
……什麽東西?
蘭斯洛特皺起眉,茫然地轉過頭,當他看到那只蜷縮起身體安安穩穩地睡在自己身邊的小白貓時,還迷糊着的臉登時緩慢地露出一個笑容。
是它啊。
雁夜在睡夢中感覺有人在摸自己的頭。他擠了擠眼睛,勉強睜開眼,這一睜不要緊,吓得他全身毛都豎了起來。
一張男人的臉就貼在他面前,仔細看看,對方正睜着眼睛沖他一眨一眨的,他的眼睛是奇異的深紫色,像紫羅蘭的顏色一樣漂亮……讓雁夜一時有點愣,連怎麽叫都忘了。
事後他覺得,自己應該沖着他的臉一爪子撓上去。
可是他當時卻只是僵硬地被那人摸着頭,聽到那人用剛起床的沙啞的聲音笑着說:“早上好啊小貓。”
誰是什麽小貓。
間桐雁夜想。
它扭開頭躲開那人的手,爪子踩着床單就跳下了床,一溜煙就跑出了屋子。
紫色的長發随意綁在腦後,蘭斯洛特系上松散的睡衣,腳踩着拖鞋開始刷牙。清晨的屋子地板上灑滿陽光,原本應該是寂靜一片的房間裏,偶爾會傳出小貓喵喵叫的聲音,讓單身漢蘭斯的心情愉悅極了。
他嘴裏叼着牙刷走進廚房,邊刷着牙邊打開冰箱的門——裏面的面包和牛奶都放了有一段時間了,蘭斯拿出一罐看了看,保質期正巧到下個星期。
“不錯。”蘭斯想着,拿着牛奶準備關上冰箱的門,可想了想,他又從冰箱裏拿出一罐。
刷完了牙,順便也刮了胡子,蘭斯将牛奶放在鍋子裏溫了溫,這種簡單的生活技巧他還是會的。從櫥櫃裏拿出一個碟子(幹淨得一塵不染),端着牛奶一直走進客廳。前方兩只小貓咪正依偎在玻璃盒子外面(看來白貓把花斑貓叼了出來),花斑貓甜甜地叫着,白色的小貓在一旁嚴肅認真地舔着它的毛。
蘭斯洛特走過去,站在它們面前,看到兩個小東西擡起頭盯着他的樣子(白色那只眼神裏仍然充滿提防),蘭斯好笑地搖搖頭,他蹲□,拿着手裏的牛奶罐,将牛奶倒進碟子裏。
兩只小貓高擡的頭随着牛奶罐的傾斜而呆愣着向下看去,看到乳白色的牛奶汩汩倒進盤子裏,聞到香噴噴的氣味,兩只貓咪的耳朵都豎了起來,雖然表情沒什麽變化,但是尾巴卻情
不自禁地瘋狂搖着。
“喝吧。”蘭斯看着它們的反應,笑着低聲說。
花斑貓等到牛奶一倒完就跑了上去,反倒是那只白貓在一旁站着不動,只低頭看着花斑貓仔,似乎在想什麽。蘭斯洛特拿着空牛奶罐,有些不懂地看着它。
白貓似乎意識到了這種目光,它擡起頭,一人一貓對視片刻,白貓掃興似地搖了一下尾巴,接着扭開視線。
蘭斯洛特愣在原地,他想了想,還是站起來回去吃自己的早飯了。
蘭斯洛特喝了牛奶,叼着一塊面包坐在沙發上翻報紙。
果然沒一會兒就在廣告位上翻到了他想找的東西。
同一片藍天,同一片陽光。
上帝教育我們要救死扶傷。
言峰診所,包治百病。
(節假日正常工作)
普通專線:1222122
獸醫專線:1222122
蘭斯洛特皺着眉頭看了那塊廣告一會兒,經過反複确認,他确信這兩個號碼是一樣的。
拿起手機撥打着那個號碼,蘭斯站在窗邊看着窗外的車流——今天仍然是節日,路上到處都是人和車。
電話那端接聽起來,是個非常低沉的聲音。
“您好,這裏是言峰診所。”
蘭斯愣了片刻。
“呃……你好,我想找……大夫。”
“請問您得了什麽病。”
“不,不是我。”蘭斯洛特回過頭,他看向客廳角落裏的那兩只小貓——花斑貓仔已經喝完了牛奶,它開心地沖白貓搖着尾巴,用頭蹭着白貓的脖子。
“是我的兩只貓。”
那邊靜了片刻,“哦,是您的寵物是嗎。”
蘭斯還來不及回答,那邊停了停,又說,“您好,這裏是言峰診所。”
蘭斯洛特愣了愣:“我知道,你剛才已經說過一遍了。”
“剛才不是獸醫專線。”
蘭斯一怔,“那……”
“現在是了。”
蘭斯洛特不解地皺起眉,還是說:“是這樣,我剛決定收養它們,兩只貓,非常小,想給它們做個身體檢查,打一下疫苗什麽的。”
一邊說着,他擡起頭,看到白貓在花斑貓仔喝飽了開始到處跑之後,終于低下頭湊到牛奶盤子跟前喝剩下的牛奶。
這家夥……
“哦,疫苗是嗎。”對面那個低沉的聲音停了片刻,“可以的,您預約什麽時候。”
“半小時後可以嗎,”蘭斯看着
報紙上那個小字的地址,暗暗估算着,“我會開車過去。”
那邊又停了停,接電話的人似乎在查找着什麽,旁邊還有人在說話。
“绮禮,誰的電話。”
“預約的病人。”
“哈?”
“病人,有工作。吉爾伽美什,把你的尾巴拿開。”
“你——”
“蘭斯洛特先生,您好。”就在蘭斯洛特聽得出神的時候,那低沉的聲音再度接起了電話。
蘭斯洛特咳了咳:“我在聽。”
“今天上午沒有預約,靜候您和您寵物的光臨。”
“绮禮你小子——————啪嗒。”
電話挂了。
蘭斯洛特看着手裏的手機,他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應該換個醫院。可是今天是聖誕節,大概除了這家診所以外,再也不會有其他醫生上班了。
那還是去吧……蘭斯洛特看着角落裏乖乖喝着牛奶的小白貓。
“你們冷嗎。”蘭斯洛特嘴裏問着,他穿着厚重的大衣,換了鞋子,手裏抱着被灰藍色的圍巾包住的兩只貓咪。小櫻整個身體都被包進去了倒是很暖和,雁夜就只能耷拉着耳朵努力不讓冷風吹到自己。
蘭斯洛特看到它的樣子,低咳了一聲,白色的熱氣随即彌漫在冷冽的空氣中。他飛快用鑰匙鎖了門,一路小跑着到自己車庫前面——工作四年以來,他雖然買了車子,但因為交通條件的緣故根本很少開它。現如今天這麽冷,蘭斯洛特開了車鎖,打開車門就将兩只貓咪連着圍巾一起放在副駕駛座位上。
兩只貓紛紛從圍巾裏探頭出來,當蘭斯洛特打開車內空調,正前方的出氣口正沖着它們的身體。溫暖的氣流吹在身上,白色的毛都沖一個方向歪去,雁夜被吹得眯起眼睛,它的爪子夠不到扇葉,只得背過身,用小小的身體替更小的小櫻擋着風。
蘭斯洛特邊倒着車子,邊伸手扭動開關将空調的風調向下,當感覺到身上的風減弱了,雁夜睜開眼睛,擡頭朝一旁的男人看去。
蘭斯洛特側頭看了它一眼,當看到小白貓正盯着自己看,他笑了笑,接着回頭看向後視鏡,倒出車子,踩着油門就将車駛了出去。
言峰診所開在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裝潢也非常素樸。蘭斯洛特停下車,将兩只小貓抱出來,鎖了車子就朝那挂着招牌的屋子走過去。
雁夜趴在圍巾裏,擡着頭不住朝四周看着。
他不知道這男人要帶他和小櫻去幹什麽。
“叔叔,這是什麽呀
,好暖和。”
“是圍巾。”雁夜顯然很懂地說道。
“圍巾是什麽?”小櫻喵喵叫着。
“是可以讓人變得溫暖的東西。”雁夜邊說着,邊聽到有門鈴聲從耳邊響起。擡起頭看,原來是這人按了門鈴,“等小櫻變成人也可以戴。”
“喔。”小櫻把身體蜷成一團,看來蘭斯洛特的圍巾讓她覺得舒服極了。
就在這時,屋門打開,一個高大的男人出現在屋門口,他看了一眼蘭斯洛特:“這裏是言峰診所,請問是病人嗎。”
蘭斯洛特搖搖頭,他看着面前的東方人醫生:“呃,我剛剛預約過,給我的兩只貓。”
男人聽到這話,視線下移,一眼盯上蘭斯洛特懷中被圍巾包住的貓咪。
“是這樣。”他露出了然的表情,正當蘭斯洛特以為自己可以進門時,那男人卻冷着臉把門“砰”的一聲關上。
然後在蘭斯洛特驚愕的表情下,再度從裏面打開門。
“這裏是言峰診所,請問您的寵物在哪。”男人用同樣面無表情的臉說着。
“你為什麽……相同的話要說兩次。”蘭斯洛特抱着貓跟着那男人往屋子裏面走。
他看到那男人扯着嘴角冷笑了一下,沒有神采的眼睛轉過來直視着蘭斯洛特的臉,那笑容讓蘭斯洛特後背發涼。
“希望能借此活躍一下氣氛。”男人說。
蘭斯洛特有點想走。
他坐在那個叫言峰绮禮的醫生對面的沙發上,目光掃視着這間矮小的辦公室。不知道主人的心情是不是可以傳遞給寵物,他感到懷中的兩只貓咪也在不安地動着身體。
雁夜從圍巾裏冒出頭,他豎起耳朵,黑色的眼睛直視着那個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當覺察到小貓的目光,言峰绮禮微轉過頭,死氣沉沉的眼睛盯着雁夜和它身邊的小奶貓,像是能放出光來。
“身體檢查是嗎。”言峰绮禮說着,在手邊的表格上寫着,蘭斯洛特看着他的這身打扮,總覺得他像個喪葬工作者,不像醫生。
“可以把您的寵物抱過來嗎,”言峰绮禮說着,将桌面上的表格合上,轉身朝蘭斯洛特伸出手,“它們多大了?”
蘭斯洛特猶豫着站起來,他低頭看着懷中的兩只貓咪,一只小的低着頭,另外一只看上去非常焦躁地用爪子撓着蘭斯洛特的圍巾。
——快走,離開這裏!
雁夜喵喵叫着,它的兩只前爪掙脫了圍巾,拼命抓上蘭斯洛特的外套。
——這裏有魔術貓咪的氣味,說不定要搶走櫻的家夥就在這兒。
——就算不在,
不管是誰,都不能讓小櫻靠近會魔術的貓。
蘭斯洛特無措地低頭看着身體整個拱起的小白貓,它的尾巴圈起來,露出牙齒,死命咬着蘭斯的外套,兇巴巴的樣子看上去就像蘭斯第一次撿到它時那樣。
“怎麽了?”蘭斯洛特皺着眉頭,他将吓得只能縮在圍巾裏的花斑貓仔放在言峰绮禮的桌子上,雙手拉起全身炸毛的小白貓。
爪子刮在外套上,徒勞地被男人強行抱起來。
“喵!”被抱得動彈不得的白貓沖蘭斯洛特呲牙咧嘴着。
“怕陌生人嗎。”從身後傳來言峰绮禮的聲音,蘭斯洛特擡起頭的同時,雁夜也轉過頭,它瞪大了眼睛,看到小花斑貓被言峰绮禮握在手裏,正害怕地渾身發抖。
——混蛋!
雁夜心想着,就在蘭斯洛特根本意識不到問題所在的時候,它用力咬着蘭斯洛特的手,然後趁對方脫手的瞬間猛地回頭躍上言峰绮禮的辦公桌。
從它小小的身體裏發出嘶吼一般的叫聲,對着言峰绮禮用力叫着,言峰绮禮用欣賞的眼光看着手裏的花斑貓,又低頭看向這只小白貓,他朝雁夜伸過手去,就在雁夜咬住他手腕的同時他猛地揪住雁夜的脖子将它猛地提起來。
貓的力氣怎麽能跟人比呢,言峰绮禮冷笑一聲,他看着白色的小貓被懸在空中,拼命沖自己憤怒地叫着。
——愉悅。
言峰绮禮冷着臉點點頭,他回過頭看向一旁已經看傻了的蘭斯洛特,沖他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很多寵物見到醫生都會這樣,是正常的反應。”
蘭斯洛特并不懂身體檢查的步驟是什麽,他之前從沒想過養寵物,對這方面也沒有任何涉獵。言峰绮禮是個相當嚴肅的醫生,不愛講話。他帶着手套,将縮成一團的小花斑貓放在手術臺上,另一只手從籠子裏拿出狂躁的白貓,小白貓不放過任何機會咬着醫生,盡管它小極了,言峰绮禮幾次将它甩在手術臺上,它還是努力打滾爬起來繼續咬上去。
房間裏一時充斥着貓叫聲和摔打聲,或許言峰绮禮也沒想到它這麽難纏。将白色的小貓粗暴地塞進籠子裏,言峰打開一旁的櫃子,從消毒箱裏拿出一支針管來。
蘭斯洛特心裏暗暗覺得不對勁,他從沙發上站起來:“醫生你是想……”
言峰绮禮擡頭看了他一眼——紮着長發的男人,看上去并不知道自己手裏兩只貓咪的價值所在。
“簡單的準備工作。”言峰說道,他用針管吸入一支針劑,轉頭看向在籠子裏憤怒地瞪着他的小白貓。
“不,醫生。”蘭斯洛特走
上前,他不知所措地攤開手,低頭看着籠子裏露出牙齒的白色的小貓。
言峰绮禮沒有理會他,長長的針頭插入籠子,抵着小白貓的身體就紮了進去。貓咪的叫聲在一瞬間變得痛苦,随後逐漸減弱,蘭斯洛特眼睜睜看着小貓的眼睛耷拉下來,用力抓着籠子的爪子也逐漸無力,整個身體“啪嗒”一聲,趴在了籠子底部。
——哼。
言峰绮禮拔出針頭,他打開籠子,發現小白貓還微睜着眼睛看着他,雪白的身體已經癱軟地不能動了。
“真是倔強的寵物啊。”言峰绮禮用低沉的聲音誇贊道,正當他準備将小貓放在手術臺上的時候,一只手猛地伸過來攔住了他。
“不好意思言峰醫生。”蘭斯洛特搖着頭,他的手按在手術臺上,在言峰绮禮動作停下的瞬間将軟掉的小白貓抱過來。
“不要再繼續下去了,這……”蘭斯洛特看着手裏的貓咪——明明是一只強壯的小野貓,就算被群毆的時候也沒有現在看上去這麽可憐,“看上去太殘忍了。”
言峰绮禮意外地看着蘭斯洛特,他看着手裏的針頭:“您可以放心,我們診所用的是德國産的麻藥。”
“不不,不管是哪兒産的都——”蘭斯洛特無奈地搖着頭,他抱着手裏的小白貓,一手再把花斑貓仔撈過來塞進口袋裏,順手摸出錢包,抽出兩張紙幣——那是他在家裏能翻出的最後的現金了——舉起來,然後放在言峰绮禮手裏。
“我非常抱歉。”蘭斯洛特說着,轉身朝門外走去。
蘭斯洛特打開車門坐進車裏,車門被猛地帶上,力氣大極了。
雙手捧着手裏的小白貓,對方正軟趴趴地躺在他手裏,無力的眼睛微微睜着,一副非常虛弱的模樣。
蘭斯洛特覺得暗暗有些心疼,剛才那醫生那一下是夠狠的,雖然很兇,但這才是只多小的貓。他深吸一口氣,将小貓湊到自己面前。
“你還好嗎。”他有些抱歉地說。
小貓沒理他,不知道是在生氣,還是沒有力氣。尾巴也搖不動地盤在蘭斯洛特手心裏,耳朵也耷拉着,眼睛一下一下眨着,慘兮兮的。
蘭斯洛特又重重嘆了口氣。他将口袋裏另外一只貓仔拿出來,想了想,将兩只小貓一起放在副駕駛座位的墊子上。
“喵喵喵……”花斑貓仔在看到小白貓的瞬間叫出了聲,它爬到蜷縮在墊子上的小白貓跟前,着急地一聲聲叫着,當發現對方并無法回應它,它擡頭看向一旁發動着汽車的蘭斯洛特。
小貓睜着澄澈的眼睛,
無辜地看着已經身為主人的男人。
這眼神讓蘭斯洛特頓時覺得自己該死極了。
他将開出的車停在路邊,無奈之下打起了電話。
在電話還未接通的時候,蘭斯洛特轉頭看向一旁的兩只小貓。白色的貓咪還奄奄一息地蜷成一團,花斑貓仔則趴在一旁,努力舔着白貓身上的毛。
“誰呀。”電話被接了起來,是一個蒼老的女性的聲音。
“啊,姑媽,是我。”蘭斯洛特很久沒聽到對方的聲音了,這讓他愣了一下,“蘭斯。”
“哎呀,蘭斯。”電話那端立刻變得驚喜起來。
“你這小子,好久沒給我打電話了。”
“我……”蘭斯還沒說完,對面立刻接下了他的話。
“你工作忙嘛,姑媽知道的。”像是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女性笑着說,“打電話是有什麽事嗎。”
蘭斯洛特咬了咬嘴唇,他已經二十六歲了,可在姑媽面前還像個小男孩。
“姑媽,那個,就是貓打了麻藥,該怎麽辦啊?”
“哦?”那邊非常驚訝地發出疑問聲,“小蘭斯怎麽會問起貓的問題。”
聽到“小蘭斯”這個稱呼,蘭斯洛特的臉紅了紅。
“您快說嘛。”
“貓啊,打了麻藥,等上一會兒就好了。像奧斯卡那時候很快就沒事了。”
“具體,要等多久啊?”蘭斯洛特回過頭看向似乎連喘氣都困難的雁夜,焦急地問道。
“三四個小時就夠了。”女性慢吞吞地說,“怎麽,你在倫敦養貓了?”
“……嗯。”蘭斯洛特顯然承認地不太幹脆。
對方發出破天荒的笑聲。
“你不是很讨厭貓的嗎,小時候整天和奧斯卡打架,怎麽現在?哦我可憐的小蘭斯,該死的倫敦把你怎麽了??”
“沒有怎麽。”蘭斯洛特連忙否認,“我挺好的,姑媽。”
“是嘛。”對方的聲音又平靜下來,半晌她慢悠悠道,“挺好的就好。”
“姑媽,那個,”蘭斯洛特嘴巴動了動,聽到三四個小時就可以好,他頓時放下了心,便認真地聽着電話,“聖誕快樂。”
電話那端沒人說話。
蘭斯洛特接着又說:“您和奧斯卡……都是。”
“呵呵。”輕輕的笑聲從電話裏傳出。
“你這小子,又找借口不回來過節日嘛。”
“明年我一定回去。”蘭斯洛特急忙說道。
女性笑了,“好,好。”
“要從倫敦帶着女朋友來
啊。”
蘭斯皺了皺眉,他看向一旁的兩只小貓,發現那兩只早就忽視了他的存在,在座位上依偎在了一起:“我沒有女朋友……”
“怎麽會呢,我們蘭斯那麽英俊,應該有很多人喜歡才對……”
對話持續了很長時間,最後終于在蘭斯洛特的“替我向奧斯卡問好”這樣的結束語中結束了。當放下手機,蘭斯洛特長舒了一口氣。
姑媽在電話裏告訴他,要多抱着小貓,多陪小貓玩,小貓喜歡毛線團那樣的東西,害怕洗澡。剛開始養貓的話,要去寵物商店買很多東西,姑媽在電話裏慢悠悠地一一告訴了他,雖然現在讓蘭斯洛特回想,他大概也想不起多少。
不過聖誕節也沒有商店開門,比起在外面閑逛,還是回家比較好。
将花斑貓仔放在沙發墊子上,蘭斯洛特背靠着沙發坐在地板上,小心将白色的貓咪抱起來。小白貓似乎在路上恢複了稍許知覺,它動了動耳朵,還是無精打采的樣子,尾巴尖還蜷着,當蘭斯洛特把它靠近到眼前,小白貓微睜着眼睛瞧着男人深紫色的眼睛,對方眼裏的歉意非常明顯,一人一貓對視了片刻,小貓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然後生氣地閉上眼睛。
蘭斯洛特有些手足無措,他微低下頭,看上去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很奇怪,畢竟對方也只是一只貓而已,蘭斯洛特卻在無形中感受到一股極大的壓力。
“我很抱歉。”他輕聲說。
小白貓的耳朵動了動,可是它仍然不願意睜開眼睛,理都不理蘭斯洛特。
整個下午蘭斯洛特都坐在客廳裏,他一開始想看看電視節目,後來發現花斑小貓要睡覺他就把電視關上了。膝蓋上放着電影雜志,随意翻着,一只手小心地抱着白色的小貓,另一只手輕輕梳理它柔軟的毛。很顯然小貓并不想讓他抱着,可是它動不了,只能采用無聲的抵抗模式,把頭縮起來,變成毛絨絨的一個球。
它看上去還是相當不開心,蘭斯洛特仔細回想了一下上午的情形,發現這小貓對花斑貓仔真的護到了不要命的地步。
僅僅是護崽那麽簡單嗎?
至于養貓不打疫苗好不好,這蘭斯洛特也不清楚。但是看到這小貓現在這個樣子,蘭斯洛特是怎麽也不想帶它去醫院了。
雁夜在近吃晚飯的時候才恢複了些許知覺,它搖搖晃晃地從蘭斯洛特手上站起來,腿軟着跳到地面上去,立刻就摔倒了。蘭斯洛特坐得都在沙發上睡着了,聽到這聲音他才醒過來,低頭
一看小貓正在地板上努力爬起來,沖睡覺的花斑貓仔爬過去。
它要幹什麽?
蘭斯洛特揉了揉眼睛,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自從回到家到現在,他連大衣還沒有脫過。
“喵~”當小白貓走到花斑貓身邊,它低下頭舔了舔花斑貓仔的毛,貓仔立刻就醒了,擡頭軟綿綿地叫了一聲。
兩只小貓親熱地依偎在一起,白色的小貓蹭了蹭貓仔的頭,轉頭看了眼在身後站着的蘭斯洛特——對方一個大高個站在原地,正手足無措地看着他。
小白貓低下頭,它俯身叼住花斑貓仔,撐着發軟的腿就要朝門口走。
蘭斯洛特一下子慌了。
“你們——”
大概從貓咪的角度來看,人類的收養就意味着疫苗,奇怪的手術,各種各樣的馴養手段。之前僅僅只想到“能給小櫻找到溫暖的家住下”這一條的雁夜如今覺得自己蠢極了。
——将小櫻交到人類手裏成為寵物,和回間桐家有什麽區別。
可當蘭斯洛特走上前,用一雙手把他們抱起來,雁夜嘴裏叼着小櫻坐在蘭斯洛特手心裏,擡頭看着蘭斯洛特眼睛裏忏悔的神情。
小櫻也睜着眼睛,像在聽蘭斯洛特說話一樣。
“你們別生氣,都是我的錯,好嗎?”蘭斯洛特像在對自己的情人那樣焦急地道歉着。
大概生性溫柔的他,的确認為讓雁夜遭到這樣的對待是自己的錯——盡管這是每個貓咪的主人都會做的事情。
自己養了兩只很有主見的貓咪啊。蘭斯洛特心裏想。
白色的小貓腳步停了停,它像在思考蘭斯洛特說的話,不一會兒它思考完了,轉頭又要走。
蘭斯洛特幹脆一把把兩只貓摟過來。他看到白貓氣憤地豎起尾巴回頭瞪着他。
“喵……”白貓嘴裏的貓仔叫道。
“以後都不會再帶你們去醫院了,相信我吧。”
若是放在以前,怕是蘭斯洛特絕對不會相信,自己有一天會對兩只小貓做出這種事情。他坐在地板上低着頭,抱着兩只小貓對它們喋喋不休地解釋着。他道歉了很久,花斑貓仔看上去并不是非常抵觸他了,當蘭斯洛特的手摸下去,它還會溫順地低下頭,只有那只白貓一直不讓蘭斯洛特碰,還會張開嘴巴咬蘭斯洛特伸過去的手。
蘭斯洛特實在沒辦法了。他将花斑貓仔抱起來放在軟沙發墊子上,然後回頭坐在地板上将小白貓獨自一只抱起來。
“喵喵!”小貓張着嘴巴叫着,憤怒地沖蘭斯洛特露出牙齒,像在說:“放開!不放開就咬你啊!”<
br> 蘭斯洛特嘆了口氣,沒有辦法,他只好伸出手,摸着小貓的下巴,撓了一下,又一下。小貓本來還兇神惡煞的,可腦袋随着男人手指頭的撥弄一下下動着,張開的嘴巴被迫慢慢閉上,小貓一開始還愣愣看着蘭斯洛特,到後來就只能緊緊閉起眼睛,耳朵高高豎起來,整個身體都在蘭斯洛特手裏軟掉了。
蘭斯洛特在這時候将小貓捧到自己面前,他的臉頰貼着小貓的頭,喃喃自語似地說道:“我很抱歉,是我的錯。”
小貓被他撓着下巴,急促地呼吸着,只能搖了搖尾巴,那意思大概是同意了蘭斯洛特的這句話。
雖然雁夜是會魔法的貓咪,有很多地方和普通的貓咪不同,可歸根結底他從小所受的教育還是貓給的。
這就很麻煩了。
此時若是有其他貓咪在場的話,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吧。這個男人為什麽不斷對着這只白色的貓咪示愛,明明雁夜從一開始就已經那樣拒絕他了,他還這麽熱情。
這樣真的會讓貓很頭痛啊。可對此一無所知的蘭斯洛特一點沒有收斂的意思,他抱着手裏蜷着的小貓,站起身将沙發上的另一只也抱起來。小櫻似乎感覺到了雁夜的反常,當蘭斯洛特将它們放在自己的床頭,小櫻走過去對着閉着眼睛軟在床上的雁夜喵喵叫着。
“叔叔,雁夜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