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倫敦,夜。
燈火通明的街道上,每個人都在享受這樣難得的節日。店鋪挂出大幅的廣告牌,寒冷的冬夜裏四處飄蕩着聖誕夜的曲調。若放在往常,家住倫敦瑪格魯路27號的蘭斯洛特先生大概會和他令人尊敬的上司一家人在他們位于詹姆士公園西邊的家裏共度晚餐,可今天他卻孤身一人走出圓桌公司的大門,手中抱着一只可悲的紙箱。
是的,他被辭退了。
蘭斯洛特·杜·萊克,身高一米九一,高大英俊,一表人才,他出身名校,在學校裏就極為受歡迎。得他的上司亞瑟先生賞識進入圓桌家具集團後,更是成為整個業界矚目的焦點。而他的上司也是個相當溫柔的人,因為知道蘭斯洛特自小被父母抛棄,一直生活在湖光秀麗的鄉下,自從14歲只身來到倫敦後一直一個人生活着,亞瑟先生每逢周末都會邀請這位得力的手下來自己府上共用晚餐。
蘭斯洛特感激亞瑟先生的幫助,他只能傾盡自己的一切來回報對方。而他也的确做得非常棒。
所以就算經濟再不景氣,蘭斯洛特也沒有被裁員的可能啊。
事情的起源大概要追溯到半年前,亞瑟先生在一次家具展銷會上遇到了一位名叫格尼薇兒的小姐,并對她一見傾心。亞瑟在業界是很有名望的人,事業有成,只可惜獨身已久,格尼薇兒對他多少也有點意思,更何況同在一個行業,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抱着“将未來的妻子介紹給一起打拼的弟兄”這樣的想法,亞瑟先生邀請未婚妻和自己優秀的部下蘭斯洛特共進晚餐。
這就糟糕了啊。
總之蘭斯洛特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在看到格尼薇兒的那一剎那,那些他在大學裏讀過的情詩頓時在他腦袋裏跑了個遍。
對此,蘭斯洛特曾經的好同事高文先生事後回憶道:“那段時間,上司的未婚妻一來到公司視察,蘭斯洛特工作出錯的幾率就會大大提高,如果我們在一起搭檔做模具的話,他的錘子就總會砸到我的手指,一次就算了,總是這樣,很痛的啊。不管是為了上司的妻子還是我的手指,我都永遠不會原諒他。”
蘭斯洛特并沒有打算讓自己的愛情公布于衆,可不知道怎麽回事,漸漸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亞瑟看他的眼神發生了改變,晚餐的氣氛也怪異和尴尬起來,蘭斯洛特曾試圖去找亞瑟解釋,可他也不知道該解釋什麽。
他的愛情是真實存在的,無法否認的,并沒有談過戀愛的蘭斯洛特不懂怎麽隐藏自己的感情。格尼薇兒大約
是也覺察到了這位優秀青年對自己的感情,她在聖誕節的中午,端着一杯熱茶來到蘭斯洛特的辦公桌前。
辦公室裏空無一人,本來就是假日,只有蘭斯洛特會來公司加班改着他的設計圖紙,當格尼薇兒走過來時,蘭斯洛特愣愣看着她,下意識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鏡,他站起來,英俊的相貌和熱情的注視讓格尼薇兒也有些恍惚。
如果他不是個打工者,而是在亞瑟這個位置上該多好——格尼薇兒這麽想着。
她用溫柔的聲音對蘭斯洛特說出了辭退的詞語,當看到蘭斯洛特呆愣住的表情,格尼薇兒有些不忍心地将茶放下。
“不要責怪亞瑟,會有更好的工作适合你。”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個極為悲慘的聖誕夜。同時失去了事業、友情和愛情(盡管只是單方面的)的年輕人蘭斯洛特抱着紙箱在倫敦充滿節日氣氛的大街上茫然地走着,他穿着厚重的大衣,紙箱裏裝着他的工具和帶出的設計圖,那都是他的心血,亞瑟允許他帶離公司,可毫無疑問地,出于對圓桌這幾年的感情和責任感,蘭斯洛特也不會拿着他們去別的家具公司應聘。
他其實應該快點回家的,冬日的倫敦夜裏這麽冷,一個人留在外面也沒什麽意思。可蘭斯洛特因為沒吃晚飯的緣故,剛剛已經花光了身上所有能摸出的錢去買了面包和酒,等買完了他才發現自己似乎只能走着回家了。
路還是有點遠啊,又冷又餓。蘭斯洛特在街邊一處公園停下腳步,他将紙箱放在一旁長椅的座位上,從衣兜裏拿出面包咬了一口,邊食用着面包邊灌了幾口酒取暖。
這該死的冬天!
即便是一貫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蘭斯洛特也忍不住抱怨起來。當聽到公園裏有廣播放着《jingle bells》的歌曲時,蘭斯洛特再度搖搖頭。
……這見鬼的聖誕節!
公園的街燈很破舊,光線也格外昏暗。蘭斯洛特坐在長椅上扶着頭,回想自己在圓桌公司的諸多回憶,從他身後的樹林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是貓在叫。
蘭斯洛特聽到了,但是這條街上野貓一貫很多,所以他也沒有在意,而是自顧自地埋着頭,沉浸在自己悲傷的記憶裏。
可漸漸的,身後的貓叫從嗚嗚變成喵喵,還摻雜了許多似乎非常凄慘的鬥毆撕咬聲,貓叫此起彼伏,不知道有多少只貓一齊叫着,被三番四次打斷思路的蘭斯洛特煩躁地從長椅上擡起頭。
什麽該死的節日,連讓失業的人悲傷一下的機會都不給嗎!蘭斯洛
特從長椅上憤怒地站起來,他回過頭,接着路燈的光,他驚訝地看着他身後的樹林。
那裏什麽時候集結了這麽多野貓??
黑色的,黃色的,滿身花斑的,在蘭斯洛特所坐的長椅後面的低矮樹叢裏,到處都是貓的身影,粗略數起來也有三四十只的樣子。
蘭斯洛特從沒見過這麽多貓聚在一起,而且這明明是冬天,貓咪明明是喜好溫暖的動物。
“它們晚上在一起幹什麽……過聖誕節嗎?”
蘭斯洛特不懂,他看向自己周圍的小路,發現偌大的公園裏居然只有他一個人類。
而顯然那些貓并沒有注意到身後蘭斯洛特高大的身影,它們聚集在這裏,看上去像在圍攻着什麽對象。從貓群裏不斷傳出撕咬和貓的慘叫聲,蘭斯洛特悄悄上前幾步,他朝貓群的中心看去,非常明顯地,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被攻擊的可憐的家夥。
之所以這麽顯眼,是因為那是一只渾身雪白的小貓,雖然皮毛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血跡,但是顏色還是非常耀眼的。它嘴裏似乎叼着什麽東西,以至于發不出叫聲,倒是渾身的毛都豎立着,看上去鬥志滿滿的樣子。
周圍的貓都瞪視着它,它也瞪視着周圍的貓,一有貓沖它過來它就毫不留情地一爪子撓上去,接着便能聽到對方凄慘的貓叫聲,然後是瘋狂的互毆聲。
“看來還是一個勇士啊……”蘭斯洛特心裏想,他從紙箱裏拿出新的面包,撕開包裝袋,就着酒,邊看着面前的戰況邊站在原地吃起來。
因為工作的忙碌,蘭斯洛特從來沒有過這樣清閑的時間。可如今他失業了,比起一個人孤單地回家,在這裏至少還能和貓湊個熱鬧對嗎。
這樣的戰鬥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當蘭斯洛特面包還沒吃完的時候,白色的小貓看上去已經筋疲力盡了,它試圖從貓群裏沖出來,可是沒有貓給它讓路。
可即使這樣,它仍然沒有松口。嘴裏緊緊叼着它的食物(這是蘭斯洛特臆測的),不肯讓任何貓咪的爪子碰到。相對的,為了護住嘴裏的食物,它不得不用身體去抵擋對方的攻擊。
蘭斯洛特搖搖頭,他可以理解小貓這樣“孤膽英雄”式的做法,可在自身實力不夠的情況下,這樣無異于飛蛾撲火。
周圍都沒有同伴幫它一下嗎。
獨自一貓面對這麽多敵貓,是有些可憐啊。
也不知是哪裏來的一股想法,失業青年蘭斯洛特将沒吃完的面包塞入口袋裏,大步朝那樹叢裏走去。
貓的耳朵是很敏銳的,當回頭看到這麽高大的一
只人朝它們走過來,貓咪們一反剛才群毆的嚣張氣焰,害怕地喵喵叫着四散而去,蘭斯洛特像個英雄一樣站在只剩一片狼藉的戰場上,低頭看着地上因為沒有力氣跑不掉,只能躺在地上的白色的小貓。
那是間桐雁夜對蘭斯洛特的第一印象。
紫色的長發胡亂紮在腦後,他的嘴邊還有面包屑,下巴上冒着來不得刮的青色胡渣,連續加班一周的眼睛看上去很疲憊,可即使如此他還是對雁夜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
“可憐的小家夥,你怎麽了。”
白色的小貓似乎聽懂了蘭斯洛特的話,它趴在地上掙紮了兩下,接着被蘭斯洛特從草地上抱了起來。男人的手很大,兩只手能輕易将小貓圈在裏面。小貓的眼睛直愣愣盯着蘭斯洛特的臉,嘴裏還叼着他的“食物”——當靠近了蘭斯洛特才發現,那根本不是食物,而是一只更小的貓,那只小貓遍身花斑,正緊閉着眼睛被白色的貓叼着,看上去生死不明。
怪不得被人圍攻,原來是搶走了其他貓的孩子嗎。蘭斯洛特在心中猜測着,他與那白貓對視兩眼,伸手想要把花斑貓從他嘴裏拉出來,小白貓不但不松口,反而擡起沒力氣的爪子試圖去撓蘭斯洛特的手,像在說“別碰!”
他的爪子軟綿綿的,也沒什麽力氣。撓了蘭斯洛特的手背一下,像在抓癢。
渾身上下都是血和泥土,可真慘。蘭斯洛特手捧着它走回去,他坐在長椅上,将小貓放在膝蓋上。
小貓歪倒在蘭斯洛特身上,它耷拉着耳朵想要站起來,可還沒等站穩就又倒了下去。天很冷,但是蘭斯洛特的身體很熱,似乎小貓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嘴裏叼着花斑貓,努力站起來,有意識地朝蘭斯洛特上衣衣擺裏面鑽着,皮毛上的土和血都沾在了蘭斯洛特褲子上。
它剛剛鑽了個頭進去,蘭斯洛特就伸手把它拉出來,它擡頭盯了蘭斯洛特一會兒,又低頭鑽,剛要鑽進去,又被男人伸手拉出來。小貓悲憤地擡起頭,顯然蘭斯洛特這樣的戲弄讓它很生氣。
蘭斯洛特并沒有養過寵物,以前曾經幫大學時期的教授喂過一段時間的貓,可那已經是非常久遠的記憶了。
貓咪伸出爪子撓着蘭斯洛特的手,“走開!”它似乎在表達着這個意思,可還沒等蘭斯洛特松開手,忽然有細細的貓叫聲傳來。
那顯然不是小白貓發出的,而是來自于它口中叼着的小貓——原來它還活着,蘭斯洛特想。花斑貓一叫,白貓立刻就停止了對蘭斯洛特的攻擊,它擡頭瞪了蘭斯洛特
一眼(蘭斯洛特無辜地回看它),終于松開口将花斑貓放在蘭斯洛特膝蓋上,并伸出舌頭小心認真地舔着花斑貓身上的毛,那小小的貓也不擡頭看它,鼻子一動一動的,沖着蘭斯洛特的口袋就喵喵叫起來。
蘭斯洛特一開始沒聽懂,後來他摸了摸口袋,摸出吃剩下的半個面包。
難道它是餓了?
花斑貓叫得可憐極了,可那白色的小貓卻沒有動作,它盯着蘭斯洛特手裏的面包,又盯向蘭斯洛特的臉,當看到蘭斯洛特略顯期待的表情時,它甩開頭背過身坐着,用屁股和尾巴對着蘭斯洛特的臉。
脾氣這麽硬的貓可一點都不可愛啊。蘭斯洛特順着花斑貓的叫聲低下頭,邊想着“貓能吃這個嗎”,邊用手撕了一小塊面包放在了小貓跟前。
花斑貓用鼻子聞了聞面包,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了舔,接着用兩只爪子摟着那小塊面包就啃起來。
“喵喵喵”。它發出開心而滿足(蘭斯洛特這麽認為)的叫聲,親切地蹭着蘭斯洛特的手。而那只小白貓則裝什麽都沒聽到,只是煩躁地飛快搖着尾巴。
百無聊賴地蘭斯洛特就這麽一直喂着那只小小的花斑貓,它看上去餓壞了,面包一吃完就可憐兮兮地又叫起來。
看那白貓對它那麽愛護,怎麽會餓成這樣呢。蘭斯洛特将紙箱推到一邊,從紙箱裏翻出自己的工作服攤在身邊的長椅上。撕了幾塊面包放在上面,花斑貓自己努力爬了過去,那白貓似乎也聞到一旁面包的味道,看到小貓跑過去,它極為護崽地也要跟上,卻被蘭斯洛特揪着脖子一把拉起來。
“喵!”它終于叫出聲,可明顯不是可憐巴巴地乞求食物,而是對蘭斯表達着敵意:“放開!”
蘭斯洛特饒有興致地看着它,他一只手圈住小貓的身體,另一只手拿着一塊面包放到它嘴邊上。
“喂,你不餓嗎。”蘭斯洛特對它說。
白色的小貓用憤怒的目光注視着蘭斯洛特,它的爪子不停地揮來揮去,試圖揮開蘭斯洛特拿着面包的手,似乎對面包表示嫌惡,可是肚子卻發出咕嚕嚕的響聲,顯然是出賣了它。
“喵喵喵喵喵!”
(“拿開你的手!”)
蘭斯洛特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麽讓它這麽有敵意,難道是因為一開始要拿它嘴裏的花斑貓嗎。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就看到那小貓在他手裏炸成了一團,四只爪子憤怒地撓着,卻因為長度不夠而根本撓不到蘭斯的手。
這可讓蘭斯洛特覺得有點開心,小貓憤怒地豎起尾
巴,他低頭張開嘴巴,試圖要咬蘭斯洛特的手。
蘭斯洛特吓了一跳,他下意識松開手,白貓在他腿上打了個滾爬起來,作勢就要朝一旁的花斑貓跑過去,卻又被蘭斯洛特拉回來。
“喵!”
(“混蛋!”)
“我好歹救了你,不知感恩的家夥。”蘭斯洛特将它提到面前,一人一貓對視幾分鐘,蘭斯洛特忽然朝它伸出另一只手。
“喵!喵喵喵喵——”它尖利地叫着,似乎以為蘭斯洛特又要做什麽陰險的事情。可當蘭斯的手指落在他的下巴處,溫柔地撓了一下,又撓了一下。
小貓反射性地眯起眼睛,它的耳朵動了動,激動地豎起來。
蘭斯洛特居然從它的喉嚨裏聽到“嗚嗚”的十分可愛的叫聲。
喂它一口面包,撓一下下巴,蘭斯洛特低頭看着乖乖趴在他腿上吃着面包屑的白色的小貓,一時間有點想不明白。
他皺着眉頭笑着:這只貓怎麽回事,一會兒兇巴巴的,一會兒又這麽乖。
無論怎麽看,一個男人在聖誕夜裏頂着寒風坐在公園裏逗貓,這個行為都不是十分的正常。蘭斯洛特覺得有點冷,他從紙箱裏拿出酒瓶,拔出瓶塞,仰頭喝了幾口。酒能暖胃,當身體變得暖和起來,蘭斯洛特手握着酒瓶低頭看着趴在他腿上的小貓。
對方也擡着腦袋看着他。
蘭斯洛特愣了愣,他搖了搖酒瓶,扯着嘴角笑道,“你想喝嗎?”
小貓睜着黑色的圓眼睛盯着蘭斯洛特,像在看一個神經病。
“看你這麽冷,還是喝點酒吧。”蘭斯洛特看上去有點醉了,他将酒倒在手心裏,湊到白色的小貓跟前。
濃重的酒味讓小貓扭開頭,可接着又被蘭斯洛特摸着下巴哄了回來。蘭斯洛特低頭看着它喝着自己手裏的酒,小小的舌頭在他手心裏舔一下,又舔一下,有點癢。
一旁的小花斑貓看來是吃飽喝足了,它擡起頭,看到自己的雁夜叔叔正被這個家夥哄着喝着什麽。
“喵喵喵……”它低聲叫着,似乎在說,“叔叔小櫻先睡了,走的時候也不要叫醒我。”
可是它沒發現雁夜已經完全無法回答它了。
貓的肝髒是很小的,酒精帶來的麻痹很快傳遞到它的全身,雁夜越喝越覺得不對勁,它的耳朵耷拉着,眼睛也睜不開,用力甩了甩腦袋,可還是無法清醒。
它伸出爪子,軟軟的肉墊試圖推開蘭斯洛特的手,可還沒推開呢,雁夜頭一歪,“噗通”一聲,整個貓就倒在了蘭斯洛特
手上。
糟糕了。
蘭斯洛特驚訝地看着軟趴趴躺在自己手上的小白貓,閉着眼睛,耳朵也耷拉着,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死了。
“喂,喂小家夥!”蘭斯洛特提着貓咪的後脖子拉起來,還在空中晃了晃,可白色的小貓四肢垂着,腦袋也垂着。
“壞了,不會死了吧。”蘭斯洛特有點慌張地用雙手把小貓捧起來,對方的身體太小了,毛茸茸的一團,癱在蘭斯洛特的手心裏。轉頭看身旁那只更小的花斑貓,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已經安靜地睡起來。
這……這怎麽辦……
時間已經很晚了,蘭斯洛特要回家的。他可沒打算過要帶這兩個小東西回家,只是心血來潮地,在孤單的聖誕節喂貓而已!
可是看樣子,似乎不能不帶它們走了。蘭斯洛特甚至不知道手裏這只白乎乎的貓咪怎麽了,他從座位上站起來回過頭,早在他沒發現的時候,有無數只貓咪正在身後的樹叢裏盯着它們,看來是準備等蘭斯洛特一走就朝那小白貓群毆上去。
蘭斯洛特低頭看着手裏四肢軟綿綿閉着眼睛的白貓——現在的它顯然是不能打架了,放在這裏也只有挨揍的份。
而且,自己剛才給它喝了酒。
要不要帶他去看看醫生呢。
倫敦的夜很冷,風很大,蘭斯洛特嘆了口氣,他伸手将躺在長椅上睡覺的小貓咪拿起來放進口袋裏,另一只手抱着那只可憐巴巴的小白貓,想了想,用厚厚的工作服一裹,然後塞進紙箱裏面。
現在口袋裏也沒錢去看醫生,姑且先帶它們回家吧。就算養不了多久,如果遇到其他人能收養它們也是好事。
蘭斯洛特并不是養不起貓,事實上圓桌公司付給他的工資一向很高,而且因為整天忙于工作的緣故,他甚至連花錢的機會都不常有。存款放在銀行裏堆積着,連蘭斯洛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
可是手頭上他還真的沒什麽錢。
從房門前的郵箱裏拿出各種繳費單,蘭斯洛特從口袋裏努力翻找着鑰匙(還要避開那只熟睡的花斑貓)。以往的聖誕夜他都是在亞瑟先生家度過的,一個人的聖誕節要怎麽過,他還真的不太清楚。
不過已經很晚了,大概回家只需要倒頭睡覺就可以了。蘭斯洛特推開房門走進去,開了房間的燈,被一團狼藉的房間吓了一跳。
——啊,上個月一直忙于工作而住在辦公室裏,他甚至從來顧不上打掃房間。回到家也是找到床就睡,大概根本沒有注意過其他地方。
r> 可真是髒亂啊。外表英俊逼人溫文爾雅的蘭斯洛特先生,內裏其實是個不會打掃房間的邋遢鬼嘛。
連手上的紙箱都沒地方放。蘭斯洛特皺着眉踩着地上的紙箱進門——那是前幾天他定購的各種最新的家具雜志,雜志已經被他放上了書架,可包裝箱卻随手扔在玄關門口。
看來還是需要收拾一下吧。
房間裏還彌漫着一股長久無人居住的味道,蘭斯洛特将紙箱放在廚房的流理臺上——看來看去,從來沒人用過的廚房是他家最幹淨的地方了——然後依次打開客廳和樓上卧室的窗子。室外的冷風吹進來,凍得蘭斯洛特把身上的大衣又裹緊了一些,他将卧室地板上扔的亂七八糟的書和衣服一一撿起來塞進書櫃和衣櫥,将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一些,來抵禦窗外攻入的寒風。
床上扔着亂七八糟的雜志,最上面攤開的一本上印的正是剛剛進駐圓桌公司的格尼薇兒小姐的大幅照片。
明眸紅唇,高貴美麗,無論什麽時候看都令人心動。
蘭斯洛特站在床邊,他手裏還收着幾本雜志,正準備收起那一本,卻被那位小姐的照片震懾住了。
她真美。
像從來沒見過漂亮姑娘一樣的帥小夥蘭斯洛特看着面前的照片,發自內心地贊嘆道。
為什麽會被發現呢,自己明明隐藏得很好啊。蘭斯洛特苦澀地嘆了口氣,伸手将那本雜志收起來(合上前還憂傷地垂下眼睛:“她可是亞瑟先生的夫人啊,蘭斯洛特。”)。
“噔噔”下樓,蘭斯洛特遲鈍地想起自己忘了換鞋,他踩着拖鞋走進客廳,把扔在地上的家具工具全丢進箱子裏。茶幾上過期的壓縮餅幹和廢舊報紙也扔進垃圾桶裏。他這邊忙碌地收拾着,廚房裏那只白色的小貓頑強地從蘭斯洛特的工作服裏鑽出頭。
——被人下了毒!
雁夜痛苦地想。
——櫻呢,櫻被偷走了嗎?
全身筋疲力盡,酒精麻痹着它的神經,讓它爬都爬不動。好不容易鑽出那件帶着咖啡味道的工作服,卻又跌進裝滿工具和圖紙的紙箱裏。
“喵……”
它一下掉進紙箱底部,被一把錘子和好幾本厚重的資料書擠在一起。它求救似地叫着,可是周圍黑乎乎地一片,它什麽也看不到。
等蘭斯洛特終于收拾完了客廳,他疲憊地脫下大衣扔在沙發上,看着看上去收拾幹淨(其實櫃子箱子裏亂七八糟)的客廳,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伸手關了窗戶,按開電視,蘭斯洛特扯着脖子上的領帶,從酒櫃裏取出一
瓶紅酒,正準備喝上兩口。
“喵喵……”
他聽到極為尖細的貓叫聲,從他的沙發上傳來。
糟糕。
蘭斯洛特差點要忘了。
他急匆匆把紅酒放下,跑到沙發上撿起大衣。那只小小的花斑貓顯然早就被驚醒了,正眯着眼睛從口袋裏往外爬着。
還有另一只。蘭斯洛特回頭看向廚房,那裏還沒什麽動靜。他慌張地看向四周,幹脆将裝雜志的玻璃盒子從沙發下面抽出來,拿過自己的圍巾墊在裏面,然後将花斑貓用力塞進去。
“喵喵喵!”小貓似乎在抗拒着蘭斯洛特粗暴的行為,可當它掉進去之後,卻被裏面柔軟的“墊子”所吸引,尾巴都開心地搖起來。
蘭斯洛特将盒子放在沙發上,站起來走進廚房。倒是聽不到貓叫聲,可非常明顯的,有爪子不停刮紙箱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蘭斯洛特從紙箱裏翻出工作服,發現裏面沒有小白貓的影子。他低下頭快速翻着紙箱,終于在角落裏看到那毛茸茸的一團正縮在那裏,爪子有氣無力地撓着紙箱的內側。
當有光線射進去,小貓轉過頭,他睜開眼睛看到蘭斯洛特的手朝自己伸過來。
幾乎是報複式的,雁夜張口就咬住蘭斯洛特伸過去的食指,但因為酒精的關系,它根本咬不動,只能用嘴巴叼着。蘭斯洛特一只手把它從裏面撈出來,看到它沒事,就伸出手指讓它咬。
“怎麽一見你就兇神惡煞的。”蘭斯洛特忍不住笑道,“剛剛還醉得那麽厲害。”
雁夜張着嘴巴含着蘭斯洛特的手指,它的表情看上去很委屈,使勁咬也無法咬斷這家夥的手指,連皮都咬不破。蘭斯洛特顯然是知道這一點,他一只手抱着它朝客廳走過去,坐在沙發上。
花斑貓在玻璃盒子裏開心地喵喵叫着,雁夜聽到了,耳朵立刻豎起來,當覺察到花斑貓就在那個盒子裏,它拼命地要從蘭斯洛特懷裏往外鑽。而蘭斯洛特也沒有攔它,放開手就讓它跑了過去。
雁夜鑽進盒子裏,當看到花斑貓好好地出現在他面前,雁夜在原地坐定,伸出舌頭小心地舔舐着花斑貓身上的毛。
“喵……”當看到白色的貓咪也進到盒子裏來,花斑貓甜甜地叫了一聲,它撒嬌似地蹭着雁夜的毛。
蘭斯洛特坐在沙發上,愣愣看着那兩只小貓在盒子裏開心地搖着尾巴。
兩只小貓在盒子裏相親相愛,反襯得蘭斯洛特像個孤家寡人。他坐在沙發上開了紅酒,倒在杯子裏孤單寂寞地喝着。電視機打開,又關上,想找
點事情做又沒有。好不容易接到問候的來電,也是原公司的同事打來的。
“蘭斯洛特,你在哪兒呢!”電話那端聽上去很吵鬧。
蘭斯洛特下意識将聽筒離自己遠一點,他皺着眉,“在家裏。”
“什麽?在家?”那人聽上去喝多了,伴随着一陣大笑,“聖誕夜你怎麽在家裏呆着呢!你家裏不是只有你自己嗎!”
“是啊。”蘭斯洛特眼角抽搐着回答。
“快出來,大家在聚會!我說怎麽少了一個人,原來是你這家夥!”
聚會?
蘭斯洛特還有點心動,他揉揉眼角,“什麽聚會?”
“啊?我聽不到??”對方嘻嘻哈哈地問道。
“什麽聚會!”沒辦法,那邊實在太吵鬧了,蘭斯洛特只得也吼起來。
這把在一旁盒子裏舔着花斑貓皮毛的小白貓吓了一跳,小小的花斑貓聽到大的聲響,立刻本能性地縮起頭,白色的小貓看到了,立刻憤怒地回頭看着蘭斯洛特。
蘭斯洛特一手拿着手機,另一手沖它擺擺手,無聲地道歉:“你繼續舔你的,不好意思。”
“哎呀蘭斯洛特,你聲音真大!”那邊人随即嘿嘿地笑起來,看上去是喝多了(這讓蘭斯洛特想把拳頭伸進電話裏揍他),“公司的聚會!亞瑟先生他們一家也在,全公司都在,就差你了好嗎!”
蘭斯洛特心裏一沉,他估計對方大概是不知道他已經被辭退了的事情。
“……我我不去,家裏有事。”蘭斯洛特有點不開心地嘟囔道,一個大男人,聲音像是小學生。
“什麽,不來了?”
“高文,你給誰打電話呢。”電話那邊突然傳出問話聲。
“……蘭斯洛特啊,那混賬說家裏有事情不來。”
“什麽??”
從電話裏傳來手機的搶奪聲,伴随着高文“嗚哇”的反抗聲。
“你怎麽回事,你不知道他今天剛被辭退了嗎。”
“唉嘿,別跟高文生氣,你不知道他到了晚上腦子不靈光嗎……”
……
那邊已經吵了起來,具體吵着什麽蘭斯洛特并不清楚。
他不怎麽開心地挂斷了電話。
整個人歪在沙發上,因為腿太長,他連個舒服的姿勢都找不到。還是睡覺去吧。蘭斯洛特這麽想着。他解着自己襯衫的扣子,目光落到一旁透明的玻璃盒子上。
那只白色的小貓正用警惕的目光注視着他。
“好吧,盡管我曾試圖從你嘴裏奪下你的孩子,但我不是故意的。
”蘭斯洛特想和它解釋一下,因為他實在從這只小貓身上感覺到不少敵意,“呃……酒也不是故意的。”
白貓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盡管蘭斯洛特覺得這可能性不大),它轉過身,再度用屁股和尾巴沖着蘭斯洛特,似乎要借此表達它對這解釋的不屑。
蘭斯洛特苦笑着看着它,他用手指撓着臉頰,半晌他站起來,抱着玻璃盒子放在地板上。
稍微翻轉一下,讓出口略朝向地面——這樣的話,如果想要跑出來,小貓也可以自由行動了。在沒有合适的貓窩之前,就先這麽湊合用吧。
白貓在盒子裏打了個滾,它爬起來,擡起頭,用黑色的眼睛瞪視着面前紫色眼睛的男人。
一人一貓四目相對,蘭斯洛特嘆了口氣,他忽然把手伸進盒子裏,趁白貓不備将它一把抓住。
“喵!”小貓的反應很大,蘭斯洛特把它拿出來,他盤着腿坐在地板上,用另一只手撓着小白貓的下巴。
撓一下,小貓的四肢就哆嗦一下,蘭斯洛特撓夠了,把手指伸到它嘴邊逗它咬,它又嫌棄似地不咬,使勁眯着眼睛,看上去對撓下巴這件事還在享受着呢。
“真是奇怪的家夥。”蘭斯洛特笑着說。他雙手捧起那只小貓舉到自己面前,看着小貓可愛地在他手裏閉着眼睛,男人那顆孤單的心奇怪地跳動起來。
這大概就是書上常寫的寵物情緣嗎。蘭斯洛特也不明白,這麽一只普通的小野貓,脾氣還這麽臭,自己卻挺喜歡。
他明明并不喜歡寵物的。
白色的小貓在他手裏掙紮着四肢,蘭斯洛特撓他一下,它就又老實起來。就在它舒服地豎起耳朵的時候,蘭斯洛特湊上去想親它一下,結果立刻就被小貓發現了!
四只爪子用力按在蘭斯洛特的臉上,努力要把男人的臉推開,可惜它太小了,力氣也太小了,不疼不癢的,明顯曾是家養貓的它指甲都長不長,爪子上的肉墊倒是很軟。
蘭斯洛特只好認命地放過它。
“真厲害啊。”男人用調笑的聲音說着,在小白貓氣憤的眼神中,他只好将這位放回了盒子裏。
“家裏連貓糧都沒有。”蘭斯洛特邊說着邊脫着襯衫,他邊上樓邊喃喃自語着。
明天閑着也是閑着,去一趟寵物商店吧。
也不知道這兩只貓打過疫苗沒有。
間桐雁夜覺得自己太過倒黴。
他努力巴着玻璃盒子的出口想從裏面爬出來,又怕驚醒了身後熟睡的小櫻,只能蹑手蹑腳的。透過盒子透明的外殼,他警惕地看着面前的這間房
子。
自從從日本叼着小櫻跑出來,雁夜就一直過着風餐露宿的生活,雖然經常找不到食物,也找不到溫暖的窩,但是他至少可以保證自己和小櫻的安全。間桐家那些可惡的壞貓一直在追趕他們,雁夜雖然長時間吃不飽飯,身體不夠強壯,但也并不害怕——體內的回路雖然是速成的,但是雁夜好歹也是會魔術的貓咪,比起間桐家那些普通蠢貓強不止一點半點。
日子就在和這些蠢貓鬥智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