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三天後，林天意趁着開學前一天赴顏佳倩的約，出來吃飯。
坐在餐桌旁，顏佳倩咬咬筷子，閉了閉眼，終于視死如歸道：“林林，我跟你說一件事啊！”
“嗯，什麽事？說吧。”林天意原本還渾不在意，用心吃飯，後來瞧顏佳倩的表情甚是詭異，似喜非喜，似憂非憂的，便放下筷子問，“究竟是什麽事？看你的表情好像很嚴重的樣子。”
“這個，就是這個……”真要說了，顏佳倩又躊躇起來。
“說嘛！到底什麽事，美人你什麽時候這麽不幹不脆了？”林天意就見不得風風火火的顏佳倩突然變得這麽磨叽，不禁催促。
顏佳倩狠了狠心，一口氣就說了出來：“林林啊，你家美人有主了？”
“有主？”林天意吸了口氣，随即驚喜，“談戀愛了，好事啊！你怎麽還這副表情，應該開心啊？”
顏佳倩聲音竊竊：“這人你認識。”
林天意冥思苦想，自個認識的？忽然就想到一個人，她睜大眼睛，吃驚地回望她，叫道：“啊！你不會是跟張青勵好上了吧？”
“什麽呀？”顏佳倩無語，“我跟他，怎麽可能？是你另一個初中同學。”
另一個初中同學？
林天意猛地脊梁骨一寒，覺得自己那三魂七魄都要抽起來了，那顆心是碎得噼裏啪啦的，直覺得這世道太欺負人了，自己最好的閨蜜跟自己暗戀十幾年的人在一起了，那心思真是說不出來的複雜。
她屏住呼吸，一字一頓的吃力的終于把話給憋出來了：“你跟他，好上了？”聲音那真是不可言喻的黯啞神傷。
“你是不是也覺得不可思議？”顏佳倩看林天意那副吃了蒼蠅一樣的糾結而複雜的表情，就不由羞澀地笑了，眉目間滿是盈盈的春意，“其實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呢！本來第一次見面我還覺得這人太裝了，而且長得那麽壯，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可是後來，跟他又接觸了幾次，覺得這人其實挺內斂的。”
說完這麽一大串，詹言語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林林，你不會嘲笑我吧？先前還嘲笑他，現在又……”話未說盡，但意猶未盡。
從她那副陷入愛河且不可自拔的模樣來看，他們兩人的關系應該是真的很好。林天意都不知道自己該發表什麽意見了，能不能讓她找個樹洞隐居去。
但小小琢磨了下，林天意還是聽出了點不對勁。
怎麽這個形容不太對呢？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不就覺得他很好看了？
不過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這其中的問題，顏佳倩就拉住了她的手，笑眯眯地說：“他現在就在那邊，我叫他過來好不好？”
什麽？還過來了！
林天意欲哭無淚，她已經很難受了，難道還要當着他們的面捧着那顆碎裂的小心肝祝福他們天長地久嗎？
她哭喪着臉，心想，原來，緣分真的不是按認識日子的多久來計算的。他們走到一起，自己算不算是做了回紅娘呢！
天知道，她才不想做什麽紅娘呢！
那是她要的男人！她滿身滿心都思了念了很多年的男人好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表情來應付這一對情侶，她只要想到“情侶”這兩個字，就覺得自己快要瀕臨死亡了。
可她到底還是沒有死，她還是好端端的僵直着身子癱在那裏。所以她只能盡力擺出一副恭喜的僵硬模樣，順着顏佳倩的目光轉頭望向那個男人。
有沒有人說過，一驚一乍是會死人的。林天意覺得自己現在就快要岔氣了。
都快收拾好自己那塊破碎的小心髒了，結果又看到是這個一號人，她真的感到自己已經一腳踏在死亡線裏了。
要不要這麽整她啊！
這哪裏是那個讓她心心念念想忘忘不掉想愛又不敢愛的男人，這不是那個曾經跟自己同病相憐被愛抛棄的嚴廷雲同學嗎？
林天意松了口氣，又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雖然來的不是那個男人，但這號人也會讓她想起那些不好的回憶啊。
她不由得深喘口氣，扯出笑來朝他點點頭。
沉穩壯實的嚴廷雲看到顏佳倩的示意就大刀闊斧地邁了過來，沒幾步就到了顏佳倩身邊。他微笑有禮地跟林天意打招呼：“你好。”眼裏是第一次見面才有的生疏與距離。
林天意見狀，狠狠地舒了口氣，看來他對她沒印象，這樣也好，也好。
“你好，聽佳倩說我們是初中校友？”落座後，嚴廷雲尴尬地撓撓頭，“不好意思，我初中的時候比較悶，不太關注旁邊班的女生。”言外之意就是抱歉啊，他對她完全沒印象。
“呵呵，”林天意尴尬一笑，“我們兩個班離得還挺遠的，不認識也正常，正常。”廢話，那會兒你滿眼都是你們班那嬌滴滴的小班花，哪裏還有心思看別人。
顏佳倩看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太協調，就急忙打圓場：“哈哈，那時候不熟不要緊，現在都認識了嘛。那麽，我再介紹一下好了。”
她先朝閨蜜眨了眨眼睛，說：“嚴廷雲，你知道的啊。”林天意得體地颔首。
接着，她又轉頭對嚴廷雲說：“我閨蜜，林天意，我們都叫她林林。”
“林天意？”嚴廷雲聞言便皺起了眉，有些耳熟啊，是不是在哪裏聽過。
林天意一看他這副思索的模樣就心驚膽戰得不行，連忙打岔：“呵呵，我那會沒什麽名氣的，你肯定沒聽過的。”拜托，別想了。
即使林天意知道，他縱然是想起了什麽，也絕不會知道她對葉石唯的那份不為人知的小心思，但她就是怕別人深思自個初中那會兒的事。
也許，她早已經把那幾年的生活放在了自己內心最私密的地方，容不得任何人随意窺探。
“啊，我知道了！”嚴廷雲到底對這個名字還是有點印象的，他一臉欣喜地說，“你是不是金阿牛的弟子林小牛啊！”
噗……
林天意還沒想好怎麽答複，顏佳倩就突然噴笑出聲：“林林，你還有這樣一個名號啊！”
“那個，就是同學随便叫叫的。”林天意就知道，這個小名早就全校皆知了。本來以為大家都只知道這個綽號，不知道本名，沒想到她知名度這麽高，這麽多年了還能被人翻出來。
造孽的葉石唯啊！
林天意一邊憤恨葉石唯的嘴賤，一邊幹笑：“這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難為你還記得起來啊！”
不過經過這麽一個笑場，三個人之間的氣氛倒是融洽了不少。
顏佳倩想着自己好久沒有回學校了，也很久沒有跟林天意夜聊了，就早早地把棉被等收拾好放在車後備箱裏，打算這一晚回學校，陪林天意過夜去。
林天意看到顏佳倩跟嚴廷雲在一起，也有些不知道該不該說出口的話悶在心裏，就想要跟她聊聊，看看她的态度，便決定今晚上跟她好好聊聊天。
當天晚上，兩人便一起回了宿舍，林天意先幫顏佳倩收拾了下許久沒動過的床鋪，又擺好新牙刷。
兩個人興沖沖地洗完澡，解決好個人問題，就爬上床閑聊起來。
“美人，你什麽時候跟他好上的？”林天意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問。
顏佳倩想了想，便說：“其實也沒多久。你知道的，上學期我回來給你看過他的名片就随手扔掉了，根本沒想過還要再找他。沒想到他是我大哥的健身教練，我大哥一直在他的健身館健身。後來有一回，大哥叫我幫他送點東西過去，地點就在他的健身館。就這樣我們又碰面了，然後，然後我們處着處着就處一塊兒去了。”
難得顏佳倩也有害羞的時候，林天意也就不再細問詳情，便換了個話題：“那你現在對他了解多少？”
“你想問什麽？”顏佳倩覺得今天的林天意總有點別別扭扭，問話好像也是九曲十八彎的，便拍着胸脯直爽道，“你想知道什麽就直說，我還能瞞你？”
“那，好吧。我就是想問問你，你們互相交換過戀愛史麽？”
“嗯。”顏佳倩理所當然地說，“我們還沒好上的時候，他就跟我主動彙報過了。”
林天意想聽聽她是否會跟顏佳倩說說那段年少時的風流韻事，也想知道他對那段往事的看法，便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追問：“哦？”
“他說他談過兩段。”顏佳倩看林天意這回好奇心特別重，料想應該也是關心自己的緣故，也不在意，便一五一十地老實交代，“據他說他第一段是在初中。”
顏佳倩說到這裏，心思一動：“林林，你是不是知道這回事？”
“唔，一點點。”林天意含糊其辭，事實上她的确也只是知道一丁點，大多都是猜測加旁聽來的，便催促顏佳倩道，“我那時候在八班，他是三班的，兩個班都不是一層樓的，不熟。你就說說吧，他都是怎麽說的。”
聽林天意這麽支支吾吾的一說，顏佳倩倒是稀奇了：“既然隔着這麽遠，你還知道這回事？看他的樣也不像是會出風頭的呀？難道這事鬧得很大？”
“哎呀，你就別猜了，”林天意阻止顏佳倩再往下猜，佯怒，“你還說不說了。”
“行了行了，我說還不行嘛！”反正都是陳年舊事了，顏佳倩倒也沒有心思吃那飛醋，當即便滿不在乎地說，“他說他初中那會兒就喜歡他們班花，本來是沒想過會跟她怎樣的，就是純粹的欣賞而已。男生嘛，看見漂亮女生總是這樣。”
還沒開始講這段情，顏佳倩就已經開始幫自家男人說話了，林天意只得暗自搖頭，果然戀愛中的女人都是盲目的。
顏佳倩換了個更舒坦的姿勢，又接着說：“沒想到，他們班花也不知怎麽的就跟他對上眼了，這下可把他激動壞了，然後兩個人就在一起了。其實後面事情我也猜得到，無非就是他幫她打打水啊，打打飯什麽的，典型的早戀。不過，好景不長，後來他那個嬌滴滴的班花被別人追走了。”
敘述到這兒，顏佳倩的語調就開始有點惡狠狠的感覺了：“聽說那男的啥也沒做，就隔三差五的送了點小禮物，寫了一封情書，人都沒冒出來幾回，那班花就傻帽傻帽地說分手了。”
“就這樣？”林天意可還記得嚴廷雲那一天那個憂郁的小眼神，怎麽看都是一深情的主，怎麽經年流逝以後，從顏佳倩的表述來看，嚴廷雲已經把這段往事完全看破了。
林天意都不知道這是因為他終于長大成熟了，還是自己太沉迷于過去了。
“當然沒完，”顏佳倩幸災樂禍地又接着說，“好戲才剛剛開場呢！結果他那自诩美貌的班花提分手沒兩天，那個男生就轉校了。”
“哦……”這根本不用顏佳倩轉述，她記得真真的呢，前個晚上才送給她生日禮物，結果第二天就不見了。
“你聽我說呀，還沒完呢！”顏佳倩似乎很興奮，真是一種惡趣味。
“還沒完？”人都走了，還有什麽好說的，林天意不解。
顏佳倩喝了口礦泉水，興致勃勃地繼續：“那男生不是走了嗎？然後那班花又屁颠颠地跑來找廷雲，說要跟他複合，還哭訴說自己是被騙了，說得那叫一個委屈。哼，叫她抛棄我們廷雲，活該！”
“她可是你家那位的前前任啊，你的表現可真是……”哎，林天意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她了。
顏佳倩撇嘴：“我哪說錯了，就是她沒眼光呗。這麽老實忠誠的廷雲不要，想要摘那什麽高不可攀的星星。廷雲說，那個男生是他們學校，哦，就是你們那學校的風雲人物，擺明了是轉校前找個班花玩玩。她還真以為自己被人家看上了，被抛棄那不是活該嗎！當我們廷雲是備胎啊，想要就要！”
“這個，你果然是真把你家廷雲當自己人了，說到前女友這種問題，都能為他叫屈了。”林天意懶洋洋地說，“恭喜你們了啊！”
“那是，幸好我們廷雲早點看清了她的真面目，說分手就分手，真男人！”顏佳倩利索地為這樁事蓋棺定論。
完全沒想到，在嚴廷雲心裏，這件事情是這樣子的。林天意想到他當時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真以為他會難忘一輩子呢。
林天意聽着這件事在別人的口中是這樣的跌宕起伏而又如此的惡俗無味，心裏不由得五味雜陳。
她全身心渴望着的男人是別人眼中那遙不可及的星星，她喉嚨口那根如魚刺般紮在她喉間的女生竟然變成了別人口裏愛慕虛榮的代表，她印象中沉默腼腆的受害者竟然會因為看透了一個虛僞的女人而感到慶幸。
真沒想到一個人在不同的人的眼裏可以變化這麽大。
這個世界确實是真的奇妙啊！
更沒有想到，那個本來沒什麽交集的男生居然會成為自己閨蜜的男朋友，以這樣的方式讓自己聽到了這樣的一個版本。
她有些慶幸，也有些遺憾，自己到底是沒能出現在他們的故事裏。他們的故事，是穩穩的三角，誰也不知道，他們旁邊還有第四個人在默默地觀望着，成就她自己一個人的喜怒哀樂。
林天意想，她的心裏也許永遠都會有這麽一根刺。它的存在，只為了讓她記得，他來過她的世界。但她并不願意也不舍得拔去它，即使，它紮得她生疼。
她沒法忘記這段別人眼裏無厘頭的過往，忘記他這段荒唐的過去。她要永遠記着他們之間的那段歡喜歲月，必然也就會記住他的那些讓她心痛的過去。如果忘記其中的一部分，那她的人生也就缺失了一塊，這樣的人生，還是完整的一生嗎？
也許有一天，這根刺終會融入她的血脈，鑄就她身體的一部分，從此與她再不分離。
她願意等待，等到這根刺銷蝕的那一天。即便，那一天，也許永遠也不會到來。
她最後到底還是沒有告訴顏佳倩，他們口中的那個男生就是葉石唯，她永遠記着念着甚至愛着的葉石唯。
既然這件事在他們眼中是這樣子的，當事人都已經毫不在意，那些舊事也早已經随風飄逝，淹沒在時光的飛逝中，她又何必再提及裏面的人呢，就讓他們都成為過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