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 “喬小姐有意為新劇攢人品……
如果真像趙澤川說的那樣，有群女人哭着喊着要嫁給周臨蕭，喬言藝覺得，自己大概是個幫她們完成心願的工具人。
一年前，她和周臨蕭相識兩周迅速閃婚。
沒有感情捆綁，這段婚姻源于家族利益下的各取所需。
夏花般絢爛的年紀，喬言藝沒料到會一手拿着大學畢業證，一手拿着結婚證，妥妥高效地将同齡人甩在身後。
人生贏家？領證當晚的家宴上，周臨蕭的姑姑是這麽恭喜她的。
聽起來好像也不是很慘，反而讓她有點小驕傲。
按理說新婚燕爾的小夫妻該花點時間好好培養親密度，但因為工作的關系，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前後腳奔赴機場——喬言藝需要趕回劇組，周臨蕭也有梅登集團在巴黎的事務要處理。
之後的一年，喬言藝在劇組連軸轉，即便周臨蕭來到她拍戲所在的地方，他們都沒見面，更別說發消息噓寒問暖，如今，周臨蕭不知道她回到源江市，她也訝異于周臨蕭成了執掌整個奢侈品帝國的大BOSS。
呵，多麽濃郁而偉大的塑料夫妻情。
公共盥洗區水池前，喬言藝将雙手伸向感應水龍頭，懊喪地嘆了口氣。
她須承認，自己在趙澤川面前裝了個大大的X，裝作胸有成竹離開包間只是內急想去趟洗手間而已。
在停車場，她很努力躲過和他正面碰撞，如今名字卻被周圍人反複提及，信息量驚人，全然是被捧上天的模樣。
喬言藝腦海裏仿佛有顆巨大的玻璃球，上面印着周臨蕭冷傲孤高的臉，在她繃緊的弦上滾過來滾過去，沒半點消停的意思。
溫水成股流下，喬言藝彎腰，持續不斷将水潑向臉頰，萬念俱灰地想：不就是喊趙澤川祖宗嘛，沒什麽大不了的，也好過看到周臨蕭那個臭流氓憋出一肚子火危害身心健康。
水漬模糊了視線，喬言藝做足心裏建樹繃直身體，迷迷糊糊間抽了張水池旁的紙巾擦拭，倏然間，耳邊傳來游戲打鬥聲，随着時間的推移，打鬥聲越來越激烈，摻雜其中的還有“First blood”、“Double Kill”的系統提示音。
“一幫廢物，打的什麽狗屎玩意兒，老子臉都被你們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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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聲帶着強烈的憤懑情緒，狂躁的聲音竟然有一絲絲熟悉，喬言藝下意識轉過頭去。
寬松的淺灰色衛衣，額前綁着黑白相間的英文字母束發帶，妥妥的運動系大男孩，他背倚公共盥洗區入口牆壁面目猙獰，幾乎要将手機捏碎。
他應該是在玩時下熱門的手機游戲，只是戰況并不理想，點燃他心底憤怒的火焰。
喬言藝站定看了一會，以為是印象中的老朋友，但是聲音的主人光從外表看又和她想起的判若兩人，她不太敢認，正準備默默從這位暴躁大佬身邊悄悄經過回包廂，不去引發不必要的騷動，卻有聲音冷不丁地傳來：“喬言藝？”
距離暴躁大佬僅一米，喬言藝和他四目相對，半晌，難以置信道：“李嘉睿？”
“虧你還認得老子，是不是被老子風流倜傥玉樹臨風的外表迷住，後悔沒和老子步入婚姻的殿堂？”
“……”
喬言藝嫌棄地看了李嘉睿一眼，将用過的紙巾揉成團丢進垃圾桶，再次從頭到腳打量他。
她對李嘉睿的印象停留在他滿頭金發沖天的殺馬特時期，不僅造型獨樹一幟，整個人都顯得特別狂躁。
“老子也是人，不是家養小香豬，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把老子綁來相親，老妹兒你說說看，這幫無良家長還是個人嗎？”
初次見面，喬言藝潸然淚下，激動握住李嘉睿的手：“大哥，明白人吶，我就喜歡你這種不拐彎抹角、直來直往的狂躁，面對黑暗勢力，我們不能退縮，要崛起，要奮鬥，要成為自己的主宰。”
基于對相親共同的抵觸，喬言藝和李嘉睿把飯局變成關于家長的吐槽大會。
“老子的夢想是創建一支橫掃全球的電競戰隊，結果老頭子非讓老子繼承他的破公司，坐辦公室有什麽好，等着發胖長痔瘡嗎？看看老頭子那肚子，跟個西瓜似的，吃得多還不運動，老子才不想跟他一樣。”
“我媽是個演員，所以希望我繼承她的演藝事業，我沒天賦她還數落我不夠努力，其實我只想安安靜靜當個攝影師。”
“現在的家長，都一個德行，老妹兒啊，下輩子我們重新投胎，做牛做馬也比做人強啊。”
“大哥，做牛做馬有您就行，我會在旁邊揮鞭子為您加油吶喊。”
……
去年相見恨晚後，喬言藝沒有再見過李嘉睿，不過她也沒說謊，和李嘉睿的确成了朋友，逢年過節會展開一番問候，各自吐槽并不順遂的逐夢之路。
如今，李嘉睿的黑色短發看起來幹淨又清爽，如果不是聽到那暴躁的聲音，喬言藝差點以為李嘉睿用一年時間上演了殺馬特少年從良劇。
“老頭子請他的合作夥伴花天酒地，非要把老子拉出來作陪，那幫老家夥一個比一個愛裝模作樣，老子玩手機都快無聊死了，這才跑出來透氣，老妹兒你呢，又來和人相親了？看在我們這麽熟的份上，老子把自己借給你，你就說老子是你男朋友，讓那些歪瓜裂棗折服于老子的顏值自慚形穢，有多遠滾多遠。”
“……”
我謝謝你全家！
喬言藝氣急敗壞丢出大白眼，只差沒把“我老公也在鉑樂還需要你？”的反問句說出口。
她告知李嘉睿自己和朋友來開Party，想着《魔境傳說》開播在即，多個朋友多條路，打開雙肩包把最後一張簽名照送給李嘉睿，鄭重道：“我新劇的收視全仰仗大哥你了。”
李嘉睿當即表示沒問題，十分仗義地表示會發動全部人脈為《魔境傳說》宣傳，喬言藝感激涕零道：“李嘉睿，以後你就是我親大哥，有困難說一聲，我能做到絕對不會推辭。”
李嘉睿想了想，他現在就挺困難的，和喬言藝一塊回包廂的路上說：“去年你約過老子一塊打臺球，都一年了還沒對象，明擺着你就沒把老子放在心上，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正好我們包廂臺球桌閑置，你來陪我，再聽那幫老家夥吹牛逼，老子耳朵都快長繭了。”
我約過你嗎？我怎麽不知道？
喬言藝完全沒印象，有些抵觸地回絕：“你爸他們談的是正事，我們不能影響他們，你爸認識我媽，他向我媽告狀怎麽辦？”
被大魔王知道，還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喬言藝斷然不敢冒這個險。
“老頭子忙着籠絡姓周的，哪有空管我們。瞧你那沒出息的樣，老子記得你以前沒這麽慫啊。”李嘉睿學着喬言藝曾經的口吻說：“面對黑暗勢力，我們不能退縮，要崛起，要奮鬥，要成為自己的主宰。”
“……”活靈活現的語調讓喬言藝仿佛看到另一個自己。
李嘉睿以為她沒說話是在擔心老頭子打小報告，搜索多年的實踐經驗支招道：“你就說知道老頭子在特地來打招呼，他肯定會覺得你是個懂事又有禮貌的好孩子，打完招呼老子再借口把你喊走，那幫老家夥作為長輩，斷然不會和咱們一般見識，否則說出去不得讓別人笑掉大牙。”
“……”還真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李嘉睿停下腳步，側頭看向喬言藝，“打場臺球而已，你剛剛還說能做到絕不推辭，現在就反悔了？”
李嘉睿，你和我杠上了是吧。
承諾是自己說出的，喬言藝怒目圓睜，卻回怼不了半個字。
行，李嘉睿你有種，歸根到底我欠你個人情。
喬言藝比了個OK的手勢，“帶路。”
二十層的走廊寬闊而靜谧，身着燕尾服的侍者見客人經過，紛紛彎腰行鞠躬禮。
暖黃的燈光散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耳邊是舒緩的輕音樂，喬言藝整個人都放松下來，過會見到諸位長輩一定會将懂事和禮貌發揮極致。
說起來，鉑樂的包廂按照樓層劃分成不同的等級，二十層也是最頂層，整層八間房都是享有最高待遇的超豪華VIP，每間都有不同的主題風格和室內陳設。
比如趙澤川定的那間在走廊盡頭，複古風，內有小型舞池和KTV，而李嘉睿他們的有臺球桌，喬言藝盲猜應該走的是現代風。
奇怪，為什麽右眼皮狂跳不止，越往前走越有種窒息感。
莫名其妙地，喬言藝陷入緊張的情緒裏，仿佛前方等着她的是場巨大的浩劫。
下一秒，喬言藝又覺得哪有這麽誇張，應該是昨晚沒休息好引發的連鎖反應。
李嘉睿驀地停下腳步，喬言藝也跟着停下來。
等等，要不要這麽巧？
喬言藝怔住。
趙澤川說周臨蕭在隔壁包廂，李嘉睿帶她來的也是隔壁包廂。
“李嘉睿，你剛剛說什麽，你爸忙着籠絡誰？”腦海一道閃電劃過，喬言藝忽然想起這茬。
李嘉睿輕哼了聲，鄙夷道：“別提那個姓周的，想到他我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喬言藝：“哪個姓周的？”
李嘉睿極不情願地回答：“梅登總裁，周臨蕭。”
“……”
剎那間，喬言藝臉上的表情由晴轉陰，倒吸了口氣，李嘉睿見她這堪比教科書式的變臉，問道：“老妹兒，你不會也對姓周的混蛋有意思吧？”
喬言藝還沒來得及回答，李嘉睿自顧自地說：“哎我說你們女人怎麽這麽膚淺，那個混蛋除了長得不錯有幾個臭錢，還有什麽優點？真是搞不懂你們，一個個趕着往他身上貼。”
你都說他是混蛋了，誰會對一個混蛋有意思！
喬言藝忍不住在心裏咆哮，只覺得周圍空氣涼飕飕，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雖然她知道自己這麽做不厚道，但為了避免和姓周的混蛋正面相撞，豁出去了。
喬言藝滿臉堆笑，指着李嘉睿抱在懷裏的簽名照說：“還我。”
你還我我就能收回我的話就不用陪你打臺球更加不用看見周臨蕭了。
她自認為非常虔誠，一般人根本不會拒絕，可李嘉睿不是一般人啊，理所當然地說：“送老子禮物哪有要回的道理。”
你不還我我就要搶了！
喬言藝剛一擡手，李嘉睿轉身推開包廂門，邊往裏走邊扯着嗓子大喊：“爸，言藝來看你了。”
“……”
餘音在耳，喬言藝腳底如同纏着千金玄鐵，進去也不是，掉頭跑也不是。
進退兩難，她的腦袋嗡地一下炸開了。
包廂裏，李嘉睿高喊道：“言藝，還愣着幹嘛，快進來。”
李嘉睿，我上輩子是欠了你嗎？
把借條亮出來，我立馬還清，從此以後我們再無糾葛。
喬言藝一邊在心裏咒罵着，一邊寬慰自己不用緊張，打個招呼而已，先不說裏面人不知道她和周臨蕭的關系，一年沒見，說不定周臨蕭本人都把她忘得一幹二淨，既然如此，慌什麽。
人都來了又被李嘉睿賣得渣都不剩，不過去不是等着讓大家看笑話嗎？
喬言藝淡定自若走進去。
沙發上坐着約莫八九個男人，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處于中間位置，使得他如衆星拱月般，成為當之無愧的焦點。
或許是年紀與身旁人格格不入，或許是怕什麽偏偏來什麽，種種理由使得喬言藝一眼便看見了他。
所以，李嘉睿口中“那幫老家夥”也包括他咯？還挺合适。
盡管在娛樂圈待久了，審美變得苛刻，喬言藝也不得不承認，周臨蕭握着香槟杯的姿勢很帥，帶着幾分清雅絕塵的氣質。
他擡眸，似乎也看見了她，神色平靜，無波無瀾。
沒有意外，也沒有驚喜，亦或在思考這個女人究竟是誰。
“爸，言藝知道你在，特地過來打聲招呼。”
明明是你安排我過來打招呼的。
李嘉睿的聲音打斷喬言藝的思緒，她收回視線和李總四目相對：“李叔叔，好久不見,貿然前來多有打擾，還望各位叔叔伯伯見諒。”
長得乖巧嘴巴還甜，大概除了自己爸媽，喬言藝和長輩溝通向來毫無壓力。
見她來了，李總樂呵呵地起身，李嘉睿口中像西瓜似的肚子在喬言藝眼前晃啊晃。
喬言藝站在沙發一側，李總上前拍拍她的肩膀，眼神慈祥：“不打擾不打擾，在座的叔叔伯伯都是自己人，聽你媽媽說你馬上有部新戲要上了，叫什麽名字來了？”
喬言藝還沒有開口，李嘉睿指着簽名照上的書法字體把名字報出來，然後炫耀道：“這是言藝特地送我的簽名照，既然只有我有，那我就大方貢獻出來給你們欣賞，請相互傳閱。”
喬言藝：？？？
這個李嘉睿，雖然在長輩面前用語變文明了，怎麽操作卻變得騷起來了？
沒什麽，就當為新劇抛頭顱灑熱血，你們看，你們盡情看，who care？
尤其是你，周臨蕭。
這邊李嘉睿把簽名照放在茶幾上被人拿起，另一邊李總也十分熱情地向喬言藝介紹在場衆人。
為了把自己乖巧懂事又聽話的人設發揮到極致，喬言藝很有禮貌向他們展開問候，換句話說，是窮極畢生功力拍彩虹屁。
“王叔叔氣質出衆，一看就是位天生的藝術家，您的書畫大作改日我定要好好瞻仰。”
“張伯伯居然出過詩集，好厲害啊，如果您不經商，必能成為舉世矚目的大文豪。”
“劉叔叔既會彈鋼琴，又會拉小提琴，連單簧管也不在話下，真是太令人崇拜了，有沒有考慮過開場個人音樂會？”
“……”
天下竟然有如此擅長溜須拍馬之人，道行比那幫老家夥都深，李嘉睿目瞪口呆，本以為喬言藝是位青銅，沒想到竟然是王者啊。
接着，李總帶喬言藝來到周臨蕭面前。
“這位是梅登的周總，雖然只比你大六七歲，不過他十年前就在國外投資公司了，不像李嘉睿那臭小子好吃懶做又不學無術，養他還不如養頭小香豬。”
老頭子胳膊肘往外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李嘉睿玩着手機游戲默默翻了個白眼，懶得計較，不過他倒是很想聽聽喬言藝能把玉樹臨風的周總吹出什麽花來。
喬言藝同情李嘉睿三秒，注視周臨蕭：“周叔……周哥哥好。”
差點亂了輩分，幸好她練就了無敵的應變能力。
李嘉睿茫然了：老子小本本都打開了你就讓我聽這個，這麽草率嗎？
喬言藝今年二十三，确切地來說，周臨蕭比她大六歲。
如果說三歲一代溝，那麽她和周臨蕭之間隔着兩個代溝。
兩個代溝意味着，她絕對不會把彩虹屁浪費在他身上。
周臨蕭放下手中的香槟杯，接過身旁人遞來的簽名照，捏在手指尖掃了眼，擡起頭。
空氣凝結，時鐘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喬言藝和周臨蕭面面相觑。
男人面無表情，眼神深邃又淡漠；他的五官很精致，臉部輪廓在暖白燈光下分外明晰。
喬言藝心想，我們演技派，要的是面對任何人都有泰然自若的意志力，你不說話，我就陪你耗，時間大把大把的，誰怕誰啊。
半晌，周臨蕭低沉清冷的回應飄到喬言藝耳朵裏。
“喬小姐有意為新劇攢人品，是否應該一視同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