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蕭晟煜領着紀芙薇往前走着。
天幕已然暗沉, 但還沒有到漆黑的程度。
深藍色的背景裏混雜了幾分墨色,其中星點的光亮更加分明,顯得格外靜谧又深邃, 閃爍的明星映襯着人間的火光。
她滿腦子繁亂的心思,卻又捕捉不到源頭,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看着他一如既往高大偉岸的身影,感受着自相觸的手心地方傳來的溫度。
更多時候, 她覺得自己是“空”的。
變故來臨的一剎那,她的腦子裏就一片空白, 瞬間所有的記憶也好、情緒也好都被抽走了,她一下就蒙了。
周圍還是很喧嚣,各種叫鬧的聲音無法停止。
人群中彌漫着惶恐不安的情緒,尖嚎混雜着哭喊,各種聲音。
“別擔心。”蕭晟煜在前頭走着,還不忘安撫跟着後面的紀芙薇,似乎是知道她慌亂的心情。
她有時候會陡然升起一種混雜着恐懼的莫名情緒, 那股奇怪的力量鼓動着她回過頭去看一看究竟發生了什麽、又是如何的場景,但更多的時候, 她能感覺自己渾身的氣力都被抽走了,她知道自己是不敢看的。
血腥、死亡、哭嚎……都是她避之不及的東西,是她只要想一想就覺得渾身發抖的東西。
紀芙薇又覺得黑暗變得格外可怕。
即使是一條街燈火明澈, 尤其是通往點燈一路, 根本不見她看不清的模糊的影子,她卻仍然覺得好像藏在某些不讓人注意的角落裏, 有某種強大而可怖的鬼魅——
這些恐怖的魍魉想要奪走蕭晟煜的性命。
紀芙薇的思路奇異地停頓了一瞬。
是的, 他們想要傷害皇帝, 他們想要傷害她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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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心髒處,突然向身體的各個地方傳遞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她原本冰冷如霜凍的身體陡然間活了過來。
紀芙薇又有了力量,她又有了活動的能力,她變得從未如此堅強。
不可以!
她心想。
任何想要傷害她的救命恩人的人,都該死!
她決不允許任何人,企圖奪走她的恩人的性命,除非踩着她的屍體。
死亡好像漸漸變得沒有那麽可怕了。
紀芙薇感覺自己連呼吸都重新擁有了溫度,她的心髒依然在強有力地跳動着,咚咚咚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每一記脈搏都印證着她的決心。
她跟上了蕭晟煜的腳步。
再不是那種被推攘、拉扯着,踉跄着往前,像是個行屍走肉般的,迷糊地跟上。
而是她篤定着,堅定地用自己瘦削微薄的身體,擋在背後,跟在蕭晟煜的後面。
“如果有敵人沖過來,不管是怎樣厲害的刺客,我都要擋在前面。”紀芙薇在自己心裏發誓。
她覺得自己已經回過神了,除了這件事情,她想不到其他旁的什麽了。
我要報答恩人!
她固執地往腦海裏刻着這個念頭,強迫自己除了這件事情之外不能去想其他任何的事情。
可即便如此,她也依然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他是如此沉着在胸。
有好幾個瞬間,在避開人群,從人群的推攘中尋找到一條逆流離開的路時,紀芙薇都覺得蕭晟煜好像什麽都知道。
他知道身後不遠不近的地方戰鬥得如何激烈,他知道從各種跑出來的人究竟屬于何方,他好像早準備了“天羅地網”,他似乎很清楚他們應該往何處去。
“茶樓?”她小聲地嘀咕一句。
“什麽?姑娘怎麽了?”旁邊宮女沒有聽清,發釵早在阻攔擁擠的人群時就被人擠掉了,她有些狼狽,但還是堅定地護着紀芙薇,努力不讓人群推攘過來,另外還護着她,不讓某些人帶着的扁擔或是其他東西戳着人。
“沒有。”周圍太喧鬧了,紀芙薇不得不大聲地回答,“我們該往哪裏去?什麽茶樓?”
蕭晟煜聽見了聲音,回頭對她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說道:
“就在前頭。”
等到了茶樓,紀芙薇才有功夫喘息一口氣。
這茶樓開得格外安寧,雖然一樓也有不少避險的人群,但蕭晟煜帶着她熟門熟路地上去了二樓的包間,一路上來皆有人與他們行禮,看着是分外規矩。
包廂的門一早敞開着,陳設分明,也沒有能夠藏人的地方。
蕭晟煜一個眼神示下,李順就去把窗戶打開了,外頭的味道于是立刻霸道地吹了進來,這裏燈火點得明亮,他們在這兒看得格外分明。
追兵甚至踩在了周圍有些店鋪的樓梯上,兵刃相接,鮮血飛濺,慘叫和腥味混在一起。
紀芙薇也沒有想到自己這時候居然還能判斷出,這敞開的包間裏,用的家具是黃花梨木的,桌子、板凳,旁邊的博古架皆是一套成配,所用木料成色極好,幾乎看不到拼接的痕跡。
多半這些所用來自年份很久的一大塊木頭,雕工絕佳,用的是八寶紋案,線條連貫清晰,深淺分明,勾連不斷,寓意福祿綿延、子孫萬代。
至于茶具,那就更加稀罕了。
茶壺裏原有一壺沒泡東西的冷清泉,蕭晟煜一擡腕往水缸裏一倒“廢水”,自二彎流壺嘴出水的水流線條極其漂亮,在燈火下透明的清泉水幾乎在發光。
水流落在幾乎滿缸的小水缸裏,也不過是輕輕激起了兩圈漣漪,半點水花都沒有濺出來,水珠都尋不見,聲音也極其好聽。
本來軀體方形的茶壺就不太好制作,結果還能有這樣頂級的出水效果,堪稱奇絕。
即使是紀芙薇這種不太懂的人,都知道這茶壺有多好,絕對是價值千金還難求的好壺。
這時候,紀芙薇心裏的古怪就更濃烈了。
但她在一邊安靜地看着,什麽也沒有說。
蕭晟煜便在那頭燒水泡水,動作不緊不慢,前後用的皆是精良,是她只在他這裏見過的“精品”。
随後,他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倒了杯茶,見她仍怔愣不安地看着他,下意識抓緊了他的衣擺,視線不住往臺階處看去,他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那一瞬間,她深覺他就是世界的中心。
所有人為他而動。
刺殺的、保護的、謀算的、無辜的,只在他的一念之間。
而他此時正坐在風暴的最裏,卻仿佛被所有人忽視,如何的龍卷都好像襲擊不到他的身上。
這個大燕的皇帝,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長袍,拉着她的手,正不緊不慢地提壺。
空氣中多了一股味道。
血腥、黃土、花香、檀香,還有人群的驚恐與苦澀裏,突然多了一陣格外分明又如此強烈的味道,是水的味道,随後是茶的味道——
茶葉泡開之後升騰起的那股強烈的仿佛能夠蕩滌一切,卻又只是和那些糟糕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格格不入的清幽又寧靜的茶香。
“喝茶嗎?”
他于是給她也倒了一杯熱茶。
她呆呆地搖了搖頭,等他推杯過來才反應過來,連連搖頭,仍是驚魂未定的模樣,眉目才一皺,眼中已盛了水色。
他嘆了口氣,這才感覺他對她是有幾分無可奈何的。
“不怕。”
他向她張開了懷抱,主動地。
紀芙薇撲進了他的懷裏,深深地嗅着,用他身上的檀香覆蓋那股濃重的血腥味。
他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安撫地哄着,神色是他未曾意識到的溫柔與無奈。
那些驚人驚恐的聲音,全都落在了她的背後。
紀芙薇所有的顫抖與不安都停止了。
蕭晟煜本不想如此的,可看着她如此驚惶害怕,半天不能回神的模樣,他根本硬不起心腸來。
原還以為有幾分回轉的餘地,沒想到今兒居然這麽巧就真的引出了那條蛇。
他心裏嘆了一聲,小聲地哄着她,給她解釋。
“我原就料到這段時間不會‘太平’,倒也沒有想到他們如此迫不及待。”
懷裏的小姑娘整個人抖了一下,像是一下僵住了。
蕭晟煜既然開了口,就不會一點不透。
“我早有對武将和十二衛所做清理的意思,錦衣衛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控制得最好的一個。不過沒有想到,先動手的不是被裁去的那群人,反而是地方上的……”
他微眯了眯眼睛,又很快舒展開眉眼,神色仍然平靜,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地拍着她的背。
他們就在靠窗的位置,下頭不遠處的情況其實看得挺清楚,蕭晟煜也能看出來他的人手甕中捉鼈,已經把賊人都清理幹淨了。
這本就是蕭晟煜的計策,他也做了完全的準備,不是今天就是之後,終歸是在他休息、微服的時候。
只是沒有想到會吓到紀芙薇,他倒是有信心護住她,但到底慢了幾分,叫她瞧見了那些亂象。
叛黨之來由就那麽幾處,最讓蕭晟煜懷疑的就只有那麽幾家,向家也在其中,不過這就不好和紀芙薇透露了。
當然,他最懷疑的不是武國公府,而是地方上——
牽扯到了地方軍政,總是要麻煩些的。
好在錦衣衛出色,總能抓到活口。
這些人手應該不全是死士,多的是孤注一擲之人,到時候一查探就知道了。
但紀芙薇想的卻不是這些事情。
不如說,她根本不介意和恩人一道面對。
“怎能如此呢?!”紀芙薇一下從他懷裏起身,滿是驚惶地看着他。
她的不安再不是因為對自身安危的恐懼,獨獨是對他性命的擔憂,在所有事情裏面,她唯獨最擔心這一點。
“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她白淨的小臉上寫滿了焦急,“陛下這等尊貴的人,怎能以自己安危冒險……”
蕭晟煜極短促地微笑了一下,安撫地摸了摸她後頸,又輕輕地撫了撫她的發髻。
他微微俯身。
周圍人無一敢看,李順也趕忙低下了頭。
蕭晟煜傾身,湊在了她的耳邊,呼吸好像就打在了她耳尖,有一股奇怪的難熬的癢讓她幾乎端坐不住,但她仍呆在他懷裏。
他很小聲地用帶着笑意的聲音道。
“朕之謀算,從未差落。”
紀芙薇微微一怔,想到從前至後,他始終胸有成竹的模樣,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可是因為我……我原本是……是您帶我出門,多了個包袱才……”
“沒有的事情。”他微笑着否認,“多你一個也是一樣的,朕還沒有差勁到‘護不住你’的程度。”
“只是沒想到他們還是選了今日,還叫你見了那等血腥場面,回頭該睡不好了。”他輕柔地撫了撫她的鬓發,一雙黝黑的眼睛裏映襯着她的身影。
紀芙薇微微一歪頭,用柔軟的側臉貼着他溫熱的掌心,神色依賴而信任,眉眼溫柔。
那股好像永遠也散不去的愁苦在他面前似乎從不存在。
作者有話說:
二彎流:茶壺壺嘴的一種。
感謝投雷灌溉的小寶貝們。
因為後天要上夾子,明天的更新應該會提早一些,放在白天,後天24號的更新在晚上11點左右。
推推自己的仙俠預收《渣了反派後我揣蛋跑了》6628907
文案:
阮櫻,劍宗執劍長老獨生女,千嬌萬寵,有名的傲慢大小姐。
據傳阮櫻雖冰肌玉骨、貌美如仙,但性格惡劣,行事卑劣無度、欺上淩下,每出行必有數十美男護衛,赤練長鞭舞得叫人聞之色變。
只有劍宗內自己知道,這位小公主啥都不缺,唯獨缺心眼兒。
這天,阮櫻又叕看上了個美男子。
此人劍眉星目、面若冠玉,眉心一點朱紅,蜂腰翹臀、豐神俊逸,是她平生所見美男之極。
這還猶豫什麽?!
阮櫻:我可以了。
然後,
她就暈了過去。
等醒過來,他雙目緊閉,她渾身酸痛。
一道碗口粗的天雷對着她劈了下來。
她陡然醒悟,自己是前世看的一本仙俠文裏的炮灰女配,女配做事放浪形骸,致力于給所有人添堵,最後被忍無可忍的大反派一巴掌拍死了。
而剛剛那男的,怎麽看怎麽好像就是書裏的大反派,剛好他有一段時間隐姓埋名在劍宗……
趁着人還沒醒,她果斷收拾包袱跑路了。
阮櫻:命要緊,我白給了。
阮櫻背着她的小包裹,一連跑了很多天,饑寒交迫,慫得不敢回宗。
結果餓着餓着,這肚皮還漸漸鼓了起來,喝涼水都長胖嗎?!
正打算去秘境混個幾十年,閉關躲躲風聲。
還沒到地方就暈了過去,被好心村民送到了醫館。
一查——
完了,多了個蛋。
救命,我怎麽就當媽了?!
神獸多族已經近萬年沒有新生崽出現,最後一只麒麟正是實力逆天的少主游顏竹。
奈何少主資質絕佳卻天生性情冷淡,看似溫潤如玉,實則冷心冷情,千年了,身邊連個母蚊子都靠不近。
這天,愁得頭發都白了的麒麟長老們突然集體做夢。
夢裏一只黑底金紋崽崽蛋正散發着柔和的光,在看不見面容的女子身邊打滾撒嬌,發出“嘤嘤嘤”的奶叫要和娘親貼貼。
奈何神獸一族有天賦神通覆蓋,缺了父親,即使是親娘也感觸不到崽崽蛋,把這對母子急個半死。
醒過來的長老氣得胡子都拔下來了,哪個小赤佬?!
掐指一算,好家夥——
鐵樹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