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紀芙薇絕非故意,但一時不查加上身體本就在極其糟糕的狀态中,她臉直接撞在了人胸膛上,瞬間眼冒金星。
沖擊之下,她往後一仰,就要向地上摔去。
對方小退半步穩住了身子,下意識拉住了她手臂,好懸沒讓她摔慘了。
“給我搜!”
“一家家搜!”
或遠或近的聲音傳來,仿佛就在她耳畔低語——
絮語永不止息。
紀芙薇又疼又怕,渾身都在發抖,眼淚止不住地流,視野一片模糊,迷蒙中她好像聞到了一股熟悉的佛香。
“救、救我。”
對方沒有應聲,安靜得讓人格外沒有底。
紀芙薇還在喘氣,她撲簌簌地落着淚珠,神色悲切幾近于失控狀态,整個人便顯得愈發羸弱了,恍若暴雨中被狠狠吹打的任人采撷的花,這樣嬌媚又脆弱的東西哪裏經得住風雨的折磨呢?
紀芙薇太難受了。
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紀芙薇本就不是硬朗的人,身子骨實打實算起來還比不上普通小姑娘,內裏虛得很,不然她也不會看起來那般羸弱,叫人心顫。
此時她全身的筋肉都疼,類似于抽筋一般不受她意識控制,她怕得渾身顫抖的同時還累得發麻,胳膊腿都好像不是她的了。
“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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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聲音,她一個機靈,心裏陣陣發沉。
“抓住逃奴,重賞十金。”
“武國公府抓人!”
這裏的院子一般都是前後兩個門,她從前院門進來,這家應該還有個後門。
紀芙薇下意識往後院跑去,卻被那人拉住了手臂。
原本他都放開了手,卻不知因為什麽又重新拉住了她。
抓着她腕節的力道不容她拒絕。
她拼命掙紮也無法逃脫,眼淚打在他手背上,她能感覺他頓了頓,像是僵硬了一瞬,可最終他還是沒有松開。
“求求你。”
“求求你……”
紀芙薇只當對方信了那“十金之言”,這才拉着她的手不放。
此時,她只覺得萬念俱灰。
她為什麽又相信了生人?!
聽得背後衆人追趕而入,向永椿帶着醉意的暴怒聲傳來。
“二弟妹這是跑什——”
紀芙薇沒聽見後面的話。
她詫異地轉頭,卻發現剛剛還趾高氣揚的世子戛然停滞在那裏。
那張醜陋的面孔呈現出一種僵直的憤怒與猖狂,看來頗為荒誕,好像他們闖入了什麽燕京戲班的臺子上,一下就被定了身。
随即,他滿目驚恐地跪在她的面前。
那群爪牙随着他一并跪了下來,烏泱泱一群人。
紀芙薇面露驚愕。
餘光中,她突然看到抓着她手腕的人,袍角繡着明黃色的五爪金龍。
紀芙薇呆愣在那裏,自以為隐蔽地悄悄數了數那袍子上金龍的爪子數目。
她好像回過神來了,又好像沒有。
也許是太過于驚愕,那些加諸在身體上的痛苦,那些因為慌不擇路的奔逃而帶來的傷口與不适在這一刻似乎被她全然忽視了。
在朦朦胧胧之中,她的身體或者說她下意識地就已經放松了下來,明明她腦筋還沒有轉過彎來,但本能已經促使她最快時間放松心弦,再不必如之前那般緊繃到仿佛要就此死去了一般。
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走了眼,然而反複三遍之後,她意識到那就是五爪金龍,是由開國皇帝規定的,只有皇帝能用的五爪龍圖案。
“皇、皇上?!”
她半天依然不敢相信,這實在是難于想象。
但以世子向永椿等為首的真正見過皇帝的人不會像她那般呆滞在那兒。
紀芙薇覺得自己好像被劈成了兩半。
一半正在一邊看着世子深跪在地上,高呼“臣向永椿給陛下請安,皇上吉祥”,另一半則偷偷暗爽,同時悄然地觀察着抓着她手的陛下的反應。
皇帝好像笑了一下。
他微微地勾了勾唇,沒有應聲,反而看向了旁邊。
等等——
他看我了?
看我——
我?!
紀芙薇一個機靈,猛地回神。
一雙貓兒似的大眼睛起先是愕然瞪大,在陽光下顯出一種更淺淡的色澤,并非想象中的濃黑,更顯得水靈了。
随後一個恍神,那雙眼睛可算是收了目光,平添幾分憨氣的可愛。一前一後全讓蕭晟煜看了去,他心裏只覺好笑。
紀芙薇下意識也想要跪下,不過沒有人教,她禮儀自學得很一般,只能大概模仿一下他們跪拜的動作。
要說多标準、多符合宮規,那是不可能的。她通常不會想象自己做的和其他人的标準動作有多少差距,在此之前她甚至沒想到自己會有用到宮規禮節的一天。
不過,蕭晟煜也不用她跪,他手上略使巧勁,就拉住了她。
紀芙薇沒能跪下,只得呆呆地看着他,有種不知道該做什麽好的無措。
到這時候她還沒有反應過來,自己是不能這樣直視天顏的。
蕭晟煜拉着她的手仍未放開,給了紀芙薇一個被她解讀為安撫意味的眼神。
随後,他先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向永椿。
“武國公府世子?”
即使遲鈍如紀芙薇,也非常明顯地感受到了皇帝打算為她撐腰的意圖。
這個架勢便由不得她拒絕。
她也不想拒絕。
這可是皇帝啊!
此前便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如今,他多少又救了她一次,或是無心或是有意。
紀芙薇想到這裏只覺得頭頂的陽光好像更熱了,将她此前的惶恐、不安、絕望……全都融化了去。
說心裏話,就算最後結果不是皆大歡喜,至少此時此刻,她心裏暢快得好像在焦灼的環境裏痛飲一杯冰井水。
她沒怎麽用過冰,只看過紀家、向家的其他人吃冰沙時候的場景,但她想象那一定是比喝井水還要涼快的體驗,這是她想象裏所能達到的極限。
“是。”向永椿跪在地上,一身酒氣,無比憋悶。
他後面的一衆公府仆役更是大氣不敢喘。
誰能想到抓個人能撞上燕國帝王呢?
他們這群人提刀握棍的,方才沒有出來的錦衣衛這時候才現身來,直接将他們一衆都圍住了。
和真正真刀實槍負責護衛皇帝的、讓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比起來,他們全都是“銀樣镴槍頭”,連提鞋都不配的。
此時衆人更是驚恐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兩股戰戰,埋頭在地上裝死,唯恐落得個刺客的名頭,不用審直接人頭落地。
紀芙薇心裏對他們不是不恨的。
領頭的是世子向永椿和後來的小叔向晉澤,但這群爪牙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各個都是喝了點黃湯就不着三四的,靠武國公府私下養着,平時盡做些造孽事。
“我記得武國公府距離這裏有幾條巷子?”
蕭晟煜聲音平穩,辨不出息怒,甚至細細分辨去,裏頭好似還有幾分笑意。
可在向永椿聽來,卻覺得頭皮發麻。
“世子怎麽就闖到了朕這裏來了呢?”
作者有話說:
龍袍:不同朝代的龍袍顏色不同,龍形圖案的顏色也不同,有私設。
大概是,回收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