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寺院再遇
慈恩寺位于崇業坊內, 原是先帝為皇子時給亡母所建,占地并不算大,寺內卻修得極為精致,因先帝之母是江南人世, 慈恩寺也偏江南風韻, 水竹森邃, 風景秀麗。他們一行人才近寺門, 便有接客僧過來引路, 阿鸾都是來熟了的,她扶着和謝涵兩人徐氏順着臺階慢慢往上走, 一面道:“慈恩寺裏的豆腐宴是最出名的, 母親可要好好嘗嘗。”
徐氏向來不怎麽信佛崇道,自然也少往佛寺道觀裏來, 似今日這般帶着家中兒子、女兒大張其鼓的來上香還真是頭一遭。她環顧四周,但見重樓複殿、瓊宇精舍,不由得嘆道:“每每來這裏,都覺得這寺建得也太精巧了些。”
既說來上香,自然先到大雄寶殿, 殿內并無多少人, 徐氏先撚了香, 站于佛前,閉目靜心半晌,頗為虔誠的拜了又拜,将香供于佛前, 才溫和的問殿內的知客僧:“不知主持慧真大師可有空閑?我有些疑惑,想當面請教主持。”慈恩寺的住持慧真大師在京城頗有名望,很多信佛的世家女眷都常來聽其講經。牧大将軍的的夫人章氏便是其中的一位,兩人約好了,要在主持的禪房外見面。
知客僧也不知道有沒有被章夫人收買好,反正阿鸾怎麽看都是一張淡定的臉,幾乎沒有多少細微的表情,甚至就連聲音都是平板的,沒有多少起伏。“主持現下正有空閑,施主請随貧僧來。”
阿鸾默默的往後退了退,悄悄扯了扯二姑娘的衣袖,示意她上前扶着徐氏。二姑娘有些詫異,卻還是乖順的邁步上前,忐忑不安的輕輕扶住了嫡母的胳膊。徐氏安撫的拍了拍二姑娘的纖手,從容不迫的跟着知客僧往裏走。與兩人約好的差不多,于主持禪房外碰了個正着。
“徐夫人,好巧。”章氏挺熱情,搶前幾步迎了過來,笑容可掬的說:“徐夫人,好巧,居然在這裏碰到了您。”
徐氏的熱情絲毫不遜色于她,也往前迎了幾步,言笑晏晏的道:“章夫人,可不是巧麽。”她狀似随意的打量了下之前扶着章氏的青年,見他中等身材,相貌清秀,看着及其敦厚沉默,心下便有些滿意,誇贊道:“這是兩位便是令公子吧,當真是一表人才。”
徐氏打量牧弘,章氏也以不經意的目光打量着她旁邊的二姑娘,見她十五六歲,穿着蜜合色春衫,褪紅色的長裙,彎眉杏眼,羞怯而溫順,心下自然也是滿意的。她給庶子選妻子,必然要選溫順老實一些的。謝府的門弟足夠,家風也正,難得女孩子也合她心意,當下便與徐氏使了個眼色。徐氏這會兒也覺得這第一眼緣還不錯,便對着章氏暗暗點了點頭。
章氏笑問:“徐夫人這是來見慧真大師?”
徐氏道:“正是,聽說家母說章夫人常來慈恩寺,相必與慧真大師很熟,可肯替我引見?”
“确實,我常來慈恩寺,聽慧真大師講過好幾經,與大師還算熟絡,我帶您過去。”說完,章氏便吩囑兩個兒子,“我與你們徐伯母去見慧真大師,你們年輕人合得來,去哪邊坐坐,等我們出來。”
徐氏也半轉過身對兒子道:“你先帶着妹妹們在寺裏轉轉,我随章夫人去見慧真大師。”
謝二公子一臉懵X,完全不明白這才進了慈恩寺,他娘怎麽就跟着別人走了,他娘不是不信佛麽?說好的是來陪阿鸾來給姨娘上香呢?阿鸾剛剛在後面,就已經借着嫡母和兄姐的遮擋把可能的未來二姐夫和閨蜜的未婚夫看了個一清二楚。徐妙的未婚夫牧旭是章氏的幼子,嬌生慣養是肯定的,一身的矜貴之氣。另外一個沉默的青年給她的感覺還不錯,雖說長相略有些普通,身上卻沒有多少自卑之感。等到牧旭過來邀請謝涵同坐時,阿鸾悄悄戳了戳自己還有些木着的哥哥,謝二公子回過神,端着溫文的笑,對牧旭道:“耀之,不必這麽客氣,咱們又不是外人。”牧旭的未婚夫是謝涵的嫡親表妹,這麽算來當然不是外人。
謝二公子再傻也明白過來了,顯然今天是給二姑娘和牧旭的哥哥相看來了。他帶着自家妹妹跟着牧旭同往主持所居的禪房一側的庭院走去,邊走邊聊,特意去跟牧弘說話。二姑娘這會也反應過來了,低垂着頭,粉面通紅,若非阿鸾拉着,怕是就要羞的走不動了。
今天不過是讓兩家人見見面,也讓兩個年輕人對彼此有個初步的印象,因此沒多一會兒,章氏和徐氏便從慧真大師的禪房裏出來了。章氏帶着兒子告辭笑吟吟的跟徐氏告辭,還直說讓她常去自己府裏玩,徐氏也笑盈盈的應下了。
頭一次見面彼此都挺滿意,孩子年紀又都到了,之前的親事還都有波折。既然看得不錯,就可以進行下一步。徐氏今天是打算帶着兒子、女兒在這裏逛上半天的,就沒跟着章氏走,那樣也太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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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達,你陪着阿鸾去給你姨娘上香吧。”徐氏吩咐道:“別忘了,替我也上一炷”
“是。”謝涵垂手應道。
等徐氏帶着其餘幾個女兒走遠了,謝涵拉了拉妹妹的小辮子,柔聲道:“小妹,咱們走吧。”每年姨娘的祭日都是他陪着阿鸾來的,祭祀的過程自然也都熟悉。只是謝涵與阿鸾都沒想到,居然在慈恩寺的觀音殿前碰到一身素衣,面有哀傷的陸離。
“長離,你……”謝涵率先拱手施禮,看着陸離一身素服,遲疑的問:“這是祭奠誰?”
陸離淡淡一笑,輕聲道:“家母祭日,我來為她點盞長明燈。仲達、師妹,你們這是……”他看了看同樣身着素服的阿鸾,似有所感。
這麽巧,阿鸾心道。
謝涵道:“姨娘祭日,我與小妹來給她點長明燈。”這可真是太巧了,小妹生~母與陸離母親的祭日居然在同一天。
這會兒不是攀談的好時機,三人相攜入內,阿鸾與陸離先去上了香,又同時從随行的丫環和書童的手中取出所抄的經書,想要供于佛前。兩人都為對方與自己相同的舉動呆了一呆,陸離紳士的退了半步,引手道:“師妹先請。”
現下也不是客氣的時候,阿鸾對着陸離微微颔首,蓮步輕移,将手中的經書供于佛前,複又雙手合什拜了又拜,才閃身離開。待三人自觀音殿離開後,陸離才溫聲問道:“我觀師妹所寫之字,與旁人不盡相同,平時主臨何貼?”
阿鸾輕聲回道:“柳少師的《金剛經刻石》。”她前世先臨顏書,後學趙體,今生卻因為父親和梅清都偏愛柳書,受兩人影響,也跟着臨了近十年。
陸離笑着點了點頭,“我家中藏有柳少師的《馮宿碑》,師妹可想一觀?”
“當真?陸師兄舍得借我?”阿鸾頓時喜上眉稍。
陸離見她眉眼彎彎,整個人都散發着純粹的喜悅,便覺得自己也跟着高興起來,“當然,我明日把書貼送去謝府。”
謝涵瞅瞅溫柔帶笑的陸離,再看看巧笑嫣然的妹妹,特別識相的沒出聲,默默的作着兩人中間的分隔石,半點也不動搖。
徐氏見到陸離時也略有些吃驚,待聽兒子說今天是陸離生~母的祭日,生出幾分憐惜,“好孩子,真是難為你了。”先喪父後失母,小小年紀便雙親皆亡,怎麽不令人同情。
陸離卻沒有當着人訴苦的習慣,只是清清淺淺的一笑,不肯多言。
謝涵遇到陸離,自然不肯放他走,強拉着他走在一起閑聊。阿鸾伴在徐氏身側,側耳傾聽,間或插言兩句,便引得陸離側首淺笑,溫言軟語的與她閑談。
四姑娘被二姑娘拉着走在後面,柔柔的眼波總也控制不住的往陸離身上飄。這般豐神俊郎的青年,溫柔又體貼,真是她從未見過的。雖然他從未與自己說過話,眼神也從來都沒有落在自己身上過,四姑娘的一顆少女心,還是不由自主的為了陸離的一言一笑砰然而動。
自這次寺院再遇之後,四姑娘便忍不住在陸離來謝府時,偷偷派自己的丫環去打探他的消息,再常常裝做不經意見的偶遇。只是這位陸公子的反應真讓她心寒,每每皆是客氣而疏離的迅速離開,甚至連一句話都吝啬的不肯與她說。
謝府後園的薔薇花牆前,謝家兄弟,梅家兄弟與陸離盡皆在坐,看他們面紅過耳的模樣,顯然是沒少喝酒。四姑娘躲在一處假山之後,緊緊~咬着紅唇,躊躇了半天,暗暗一咬銀牙,便想過去時,卻見不遠處的小徑深處紅裙微閃。她遲疑了下沒有動,很快就看到阿鸾分花拂柳、袅袅婷婷的走了過來。四姑娘下意識的往假山後又藏了藏,又斂起裙擺,生怕自己露了行藏。
盛放的薔薇花牆前,明媚鮮豔的少女笑靥如花,莺聲婉轉:“醒酒湯來了。”
四姑娘眼見着對自己漠視而疏遠的陸離,那雙湛湛黑眸中滿溢柔情,濃重的幾乎就要漾出來,絲絲縷縷的情意牽滿了阿鸾全身。這一刻,四姑娘生出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失落與嫉恨。她慢慢握緊了手中剛剛折下的薔薇,那怕被尖刺紮傷也不肯松手。
作者有話要說:艾瑪,這個标題讓我想起了我娘曾經看過的臺灣鄉土劇《再見阿郎》《又見阿郎》啥的,捂臉!起标題真是個十分艱難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