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赴宴
自入了二月已來,晴了好些日子的天,偏偏在阿鸾他們要去赴春日宴的時候,飄起了小雨。雖說春雨貴如油,可這初春的雨也帶着刺骨的寒意。早上吃過飯之後,徐氏就開始操心兒女的穿着,甚至讓人翻出帶毛的大紅羽緞披風,不由分說便裹在了阿鸾身上,又虎着臉罵兩個兒子,“作死的兩個小兔崽子,若是得了風寒,看我管不管你們。”
罵得謝洵、謝涵兄弟兩人苦笑不已,“阿娘,您操心妹妹就好,我和大哥火力旺着呢。”時時去鎮國公府操練可不是白練的,最少他們的身子骨是真的好。
徐氏懶得理他們,又拿個小手爐塞到阿鸾手裏,還正色教育她:“別跟你哥哥學,女孩子家不比男子,可受不得寒。”待打扮好女兒,她才有心思摸了摸阿鸾鬓邊的絨花,贊道:“這就是雲娘給你的宮花,看着真精巧。小姑娘家,就該打扮得花紅柳綠的才好看。”說完滿意的撤後一步左右打量了下,笑道:“去吧”又囑咐謝洵兄弟兩個,“帶着你姐姐妹妹出去玩精心點,少貪杯。”
兄弟兩人連聲答應,見今天要出門的兄弟姐妹都到齊了,謝洵辭過母親,率先轉身往外走。謝涵微微一笑,溫柔的牽過阿鸾,溫聲道:“阿鸾,外面路滑,我拉着你走。”
阿鸾仰頭對着謝涵甜甜一笑,脆聲聲的道:“謝謝二哥。”
謝涵好笑的揉揉她的頭發,拉着她邊走邊悄聲道:“今日宴上有豐樂樓最著名的百果釀,到時候我偷偷的給你嘗嘗。不過,咱們說好了,只能飲一杯,多了可沒有。”
阿鸾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嗯嗯嗯。”她早聞豐樂樓百果釀的大名,只恨無緣一嘗。
謝洵正等在門口處,見弟弟牽着阿鸾出來,小妹妹眼睛亮晶晶的,唇邊的梨渦淺現,不由得莞爾一笑,暗暗搖頭,妹妹年紀小活潑點就算了,怎麽二弟也跟着她胡鬧。
謝涵見大哥等在門口,連忙給阿鸾使了個眼色,阿鸾警覺的抿緊了小~嘴,眨巴着眼睛可憐兮兮的看向謝洵。
謝洵見幼妹清亮的杏眼中滿是期待,不忍拂她之意,只能無奈嘆氣,“你們吶……”算了,難得弟弟妹妹都高興,他多精點心就是了。
走在三人身後的謝媛,見此情景腳步一緩,慢慢垂下眼簾,每次看到這種兄妹情深的畫面,都覺得有點刺眼。尤其是兩個弟弟見她出來,面上都擺出的客氣而疏離的笑容,就令她心裏堵得厲害。
跟在謝媛出來的三姑娘靜怡悄悄的瞪了阿鸾一眼,攥緊了同胞兄長謝沐的手,心道:馬屁精,就知道巴結嫡母和兩位兄長。哼,有什麽了不起的,我也有哥哥,而且是一母同出的親~哥哥。
出得府門,謝涵雙手用力,把阿鸾舉上了馬車,笑着拍了拍她的頭,“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坐。”他還特意在車上放了魯班鎖、九連環等小玩意,就怕這丫頭無聊。
“當然。”阿鸾用力點頭,還招呼謝洵:“大哥,一起坐馬車吧。”天這麽冷,就別騎馬了。要不一會兒喝多了酒,再吵着騎馬回來多危險,那可是妥妥的酒駕,沒準都夠得上醉駕。
顯然阿鸾的顧慮徐氏也想到了,還沒等謝洵回話,安媽媽就追出門來,殷切囑咐:“大公子,夫人說了,天氣冷就別騎馬了,一起坐車去。”
謝洵點了點頭,将缰繩扔給小厮,對弟弟道:“你先上車,我去看看大姐和三弟他們。”他們可是帶着一家子兄弟姐妹一起出來的,弟弟就只想到阿鸾,其餘的都懶得理,他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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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子謝沐才學會騎馬不久,正是興頭上,見兩個哥哥都要坐車,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滿口央求:“大哥,咱們騎馬不好麽?”
三姑娘靜怡聞言撅了嘴,“三哥,你陪我坐車不好麽。”大哥、二哥都陪五丫頭坐車了。
謝沐完全完法理解妹妹的心思,奇怪道:“不是有二姐、四妹和六妹陪你麽?”他一個小郎君,怎麽好跟姐妹們混在一起。
同胞哥哥的無情拒絕氣得三姑娘恨恨的跺了下腳,轉身就上了車,氣鼓鼓的坐了進去。
謝洵道:“雨天路滑,騎馬不安全,三弟還是陪着三妹她們坐車吧。”剛學會騎馬的小孩子,誰敢讓他在這種天氣下騎馬,摔到怎麽辦。剛拒絕了妹妹,就被哥哥拒絕的謝沐,只能無精打彩的上了車。
好容易安頓好兄弟姐妹,謝洵回到車內,完全沒有查覺到,謝媛正掀起窗簾的一角,略有期盼的看着他。目視着弟弟的背景,謝媛心裏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大弟與二弟陪着五妹坐了一輛車,後面的車內,也是兄弟姐妹好幾人,只有她孤單單的一個人。此刻,她才後知後覺的知道,兄弟姐妹中她是被排斥的那一個。顧影自憐的謝媛并沒有想過,往常她自持身份,從不肯與家中兄弟姐妹分享。無論什麽事,都要顯出自己獨一份的特殊來,久而久之自然沒人願意來讨人嫌。
謝府到景陽坊豐樂樓的路不遠不近,在阿鸾拼好第六個魯班鎖時,就已經到了。她可惜的嘆道:“還以為這九個都能拼完呢。”今天二哥準備的魯班鎖特別複雜,足有十五柱,她還是頭一次玩呢。
“這套魯班鎖有五十四件,晚上我讓晚夕給你送去。”謝涵笑道,這套游戲本就是他找來給妹妹玩的。
“謝謝二哥。”
謝洵早就下了車,伸開雙臂對幼妹道:“阿鸾,我扶你下來。”
謝涵在妹妹站穩之後,把小手爐塞到她手裏,調笑道:“快抱好,別冷到。”
阿鸾沖他調皮的皺了皺鼻子,“哼!”
“小阿鸾,快來。”豐樂樓二樓的一間臨街的窗戶被打開,梳着雙螺髻的少女自窗內探出頭來,一朵紫紅色的牡丹盛放在鬓邊。
阿鸾仰頭脆聲聲的應了一句,“唉,就來。”側首看向哥哥,謝洵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發,細心的叮咛:“慢着些上樓,不許跑,看摔着。”
謝涵笑道:“大哥放心,有我看着她呢。”說着,牽起妹妹的手,快步往樓內走去。
謝洵目送弟妹兩個歡快的踏入酒樓,才轉身看現其餘的人,“大姐,表哥他們在二樓,咱們上去吧。”
謝媛矜持的點了點頭,回身招呼妹妹:“二妹、三妹、四妹、六妹咱們進去吧。”
已經到了樓上謝涵正被幾個表兄弟埋怨,“怎麽把你們家的千金都帶來了”
謝涵攤了攤手,“沒辦法,我阿爹發話了。”
眼看着謝媛幾已經緩步上樓,衆人只能停住的話題,紛紛過來見禮,然後再依次分席而坐。
豐樂樓分為東西南北、彼此以飛橋欄杆相連的四棟三層樓群,樓內吊窗花竹、珠簾繡額,徐氏子弟包下的是東樓的整個二層,此時已将平日作隔離所用的屏風、花罩盡數撤去,前方正中卻是給歌舞伎們表現的圓臺,此時臺上一彩衣歌伎所唱小調正是去年的新科狀元所作新詞。
阿鸾那邊早被幾個同齡的表姐妹拉着坐到一起,幾個人正咬着耳朵說悄悄話,時不時嬌嬌俏俏的笑出聲來。謝媛被鎮國公三房的長女徐慧拉着坐于正席,“惜惜快坐,好久不見你出來玩了。”徐氏這些姐妹中,只徐慧為人圓滑、長袖善舞,故而兄弟姐妹們把招待謝媛的重任托付給她了。“今天可真冷,先喝碗七寶粥暖暖身子。”一面說一面自丫環手裏接過一個小碗,笑着端給她,嘴裏還輕快的道:“二哥今天叫人搬了豐樂樓的百果釀來,最适合咱們女子飲用了,你一會可得多喝點。”
謝媛被這股熱情勁兒弄得愣了一愣,方才笑着接過那碗七寶粥,輕聲道:“多謝五姐。”徐慧在姐妹中排行第五,只比謝媛大上半年。
徐慧笑道:“都是自家人,怎麽這般客氣。”又叫過一邊侍立的婢女,“把你們花牌拿來。”花牌即是樓中歌舞伎的牌子,點到誰,誰便出來。
謝媛前世本是不屑跟鎮國公府的姑娘們出來的,總覺得她們與男子一般飲酒、劃拳行酒令,還會招歌舞伎來伺候過于粗俗,太不檢點。重來一回卻是覺得這樣暢快很好,本來世人對女子并不嚴苛,到是她從前作繭自縛了。“五姐,我聽人說李校書之曲有餘音繞梁之感,不知今日~她可在?”
徐慧這回是真的驚奇了,她完全沒想到謝媛還真的點了個歌伎出來。微愣不過是瞬間,她便笑道:“在的在的,元宵那日阿鸾就吵着要聽李校書的曲,偏巧那日~她沒在,今天二哥特意點了她來。”
謝媛微微一笑,“看來我們姐妹的愛好還挺一致的。”
徐慧挑了挑眉,言道:“要不怎麽說是一家人呢。”
“五姐姐,大姐姐。”四姑娘靜欣怯怯聲的叫道。
徐慧扭頭一看,笑了:“四妹妹這是怎麽了?”
謝靜欣今日難得穿了件水紅色的短襖和翠紋裙,顯得腰身纖細如柳。只是那條淺碧色的翠紋裙卻好似被酒水污了一塊。若在裙角還好,看起來還不大明顯,偏偏處于腰~腹處,讓人一眼便能看到,不免尴尬。
謝靜欣臉紅眼圈也紅,聲如蚊吶:“我,我不小心碰倒了酒盞。”小姑娘們那桌并未上酒水,壺裏裝着的都是各種花水,偏巧污了翠裙的花水是紅色的,看着就非常顯眼。
什麽自己不小心,肯定是謝靜怡又暗暗欺負她了。謝媛看着謝靜欣如今狼狽尴尬的樣子,心中暗暗開懷,只是當下還是要裝下好姐姐。她起身道:“五姐,何處可以更衣?”
徐慧也跟着站了起來,“我帶你們去吧,四妹妹可帶了衣裙?”
謝靜怡連忙點頭:“嗯。”
“跟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