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私房話
宴至傍晚,方才賓主盡歡、酒終人散,強撐着送客人回來,謝大人直接橫躺到徐氏屋內的軟榻上再也不動了。
勞累了小半天的徐氏,這會兒也沒什麽心思跟丈夫計較,只對兒女們揮了揮手,“天晚了,你們都散了吧,明早也不必過來。”
“是。”衆人齊齊行禮,然後帶着各自的丫環回轉各院。
阿鸾住得地方翠微居離徐氏的主院最近,只要從門出去,再轉過兩道游廊便到了。
“阿鸾。”謝涵快步追了過來。
阿鸾有些詫異的停下腳步,面帶疑惑的問:“二哥?怎麽了?”
謝涵将不知何時拿在手裏的一個木匣遞給她,“這是大表姐送你的。”謝涵口中的大表姐是徐氏長兄的嫡長女,嫁與今上同母姐汝陽長公主的嫡長子,夫妻感情頗好。徐氏乃家中長姐,對底下的弟弟妹妹非常照顧,連阿鸾也常常收到她的禮物。
“這是宮花?”阿鸾一見謝涵遞過來的的小匣子便猜到裏面放的是什麽。她也沒問其餘姐妹有麽,謝涵私下裏遞給她,顯然不是鎮國公府平常送來的大家都有的那種。
謝涵笑了,“就你聰明。大表姐說這是去年新進上的宮花,具說光給蠶絲染色便耗費了兩三年,最後一共也只得了五箱,宮中除了皇後和四妃宮中,其餘的娘娘都沒得到,稀罕着呢。”說完又囑咐道:“表姐給你的,你就拿着玩,再怎麽稀罕也是戴着玩的。”
阿鸾連忙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二哥。”
謝涵欲言又止:“阿鸾,……”
“二哥,怎麽了?你有什麽想問的?”她見謝涵面有遲疑之色,心思一轉便猜到了他想問什麽,逐笑道“大姐姐年紀見長,心性越見平和,到似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呢。”雖然謝媛對小王氏和三姑娘、四姑娘的态度改變的不大明顯,但是阿鸾還是敏銳的查覺到了。她見謝媛的某些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小習慣,與以前并無差別,便打消了她也被人穿了的想法,只以為謝媛這姑娘終于想明白了。
見阿鸾這般回答,謝涵按下心中的疑惑,點了點頭:“如此便好。”現下的确不是詳談的好時機,那天他帶小妹單獨出去玩的時候,再好好問問。長姐與母親之間的戰争一度讓兄弟兩個十分為難,但是見長姐每每因為一些小事與母親為難,父親又偏心的暗中護着長姐。京中多少人家在看他們的笑話,顧然說謝媛不懂事,可也有很多人認為徐氏不慈,這就足以令他們兄弟兩人生氣。這些年下來,已經讓謝涵對謝媛這個姐姐警惕值升到了最高峰,特別是現在謝媛将要出嫁的時候,更是讓他和兄長提心掉膽的,生怕謝媛作妖。她害了自己就算了,再連累母親和妹妹就可恨了。
兄妹二人道別之後,阿鸾回了自己的小院,待洗漱完畢,才有心情去看表姐送過來的宮花。一個小木匣并不大,裏面分為上下兩層,擺着十二只顏色各異,精巧絕倫的絨花。她随手拿起一只牡丹,放在燭下細看,卻是仿的牡丹名品姚黃,花朵為金黃色,花形豐滿,光彩照人,除了大小以外,與真花別無二致,最讓人稱奇的是,連姚黃的清香也仿的一般無二。又有同枝兩花的“二喬”、墨紫色的“青龍卧墨池”,別的不提,單這幾株牡丹,便非凡品,
翡翠捧着一只雕漆方盤過來,其上擺着四碟精巧點心,兩甜兩鹹,并一碗雞筍粥。她邊往小案上擺放邊道:“姑娘,這花可真好看,猛的一瞧跟真的似的。”雖說今日府中設宴,席散得很晚。但是吃宴麽,大部分都是長輩們喝酒清談,觀歌賞舞。似阿鸾這般的小輩大多都是靜靜的陪着,少有能吃飽的時候。因此晚上回來的夜宵至為重要,她們都提前準備好了。
看到點心擺上來,阿鸾将手中的絨花輕輕一擲,扔回匣內,先舀了一勺雞筍粥放進嘴裏,滿足的嘆了口氣:“咦,粥裏放了火腿唉,這是金大娘的手藝吧。”她向來嘴刁,一口便嘗出來這是嫡母小廚房的廚娘的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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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收拾好了阿鸾今日所用的衣飾,正找出明日要穿的衣物往熏籠上放,聞言笑道:“這是夫人一早就吩咐了的,大公子、二公子和姑娘這裏,都是夫人小廚房裏的金大娘伺候的。”
“明日就不要穿大紅了吧?”阿鸾一眼望過去,熏籠上紅通通的一片。想到鎮國公府的表姐妹的愛好,她有點頭疼的說。每年冬季跟這些姐姐妹妹的出去,大多都是大紅的襖裙,差別只是衣裙上的紋飾不能而已。她到不一定非要穿得特別清新淡雅,但總可以換個別的紅色吧。
流雲手一僵,遲疑的問:“那銀紅?桃紅?不然姑娘就穿那件新做的櫻草色的錦衣吧。”
她就是個花蕊麽?“我記得還有件牡丹色的上衣沒上過身,就穿那個吧。”阿鸾果斷下了決定,正好明天帶上那朵姚黃做頭飾。
“是。”流雲自去翻找衣服不提,阿鸾這邊已經放了小碗,漱口洗手,便去琴桌前坐下,先取了一枚香丸埋入香爐中,待香煙袅袅而起,才沉息靜氣,撥動琴弦開始練習。
屋內的衆丫頭見阿彎開始操琴,不約而同的放輕了作動,除了今晚的守夜的留下外 ,其餘的都退了出去。
古代屋內燈火并不算明亮,阿鸾可不想把自己的眼睛累壞了,故而把琴、棋兩藝都放在晚上練習,偶爾還會跟丫環們一起打些絡子玩,反正從不讀書習字。
夜晚的謝府分外安靜,琴音飄出去好遠。芷蘭院內,已經梳洗完畢的謝媛,正靠坐在床~上,手裏拿着《詩經》細讀。便聽見畫眉在跟蓮心念叨,“五姑娘也真是勤奮,日日操琴不斷,連正月裏都不歇着,難怪許先生常誇她哩。”
謝媛微微一愣,她起身走至窗前,随手推開窗戶,不顧丫環們的阻攔,執意站在窗前凝神細聽,果然隐隐的樂聲自芷蘭院方向傳了過來。她攏了攏丫環披在身上的鬥篷,深深吸了一口初春清冷的空氣,自嘲的輕笑了一聲。從前都沒有注意過,姐妹中那麽耀眼的五妹妹,原來背地裏也是如此勤學苦練才有那一身叫人贊嘆的才藝。而她都做了什麽,仗着自己嫡長女的身份,除了跟繼母掐架外,竟然想不起年少時在課業上都學了什麽、練了什麽。哦,除了繡藝。可花繡的好有什麽用,她又不是要去做繡娘。
“姑娘。”如意擔心的輕喚了一聲。她總覺得自從上次姑娘半夜夢中驚醒之後,整個人都沉靜了下去,尤其是夜半之時,靜得讓她有點害怕。
“我沒事。”謝媛擺了擺手,示意丫環把窗戶關好,自己轉身回到了床榻之上,又拿起之前看了幾頁的書卷細讀。若是她謀算得當,離她出嫁至少還有兩年左右。落下了功課沒關系,現在努力補上就行了。如果有不懂的她自會去請教爹爹,有爹爹這樣大秦聞名的才子來教她,想來時間長了,也不會比只能自己讀書的五妹妹差到哪裏去。衆丫環見自家姑娘又一次沉浸在書中,也不自覺得放輕了聲音。
芷蘭院位于正房邊上的耳房內,佩兒擔心的道:“咱們姑娘也不知道是個什麽章程,聽我哥哥說,保寧侯府已經開始要給世子相看了。”做為謝媛的貼身婢女,是最知她心意的人。自從上次在華嚴寺和自家府中見過保寧侯世子杜輝之後,佩兒幾人明顯查覺到自家姑娘動了春~心。這也不是什麽壞事,保寧侯府的世子,無論家世人品才華都足以配得上自家姑娘。若是按老爺的意思,指望着夫人給姑娘挑個夫婿,肯定比不上保寧侯世子。這麽多年在府裏,她們還不知道,夫人看姑娘就跟仇人似的,怎麽肯在婚事上盡心,不特意坑害姑娘就不錯了。
環兒聽了,連忙起身至屋外看了一圈,回來用力戳了佩兒一指頭,壓低了聲音喝道:“你要死了,這種話也敢說得出口,若讓人聽到,可怎麽得了。”這佩兒膽子也太大了,這等關乎姑娘名節的話也敢說。若是被人不小心聽了去,豈不是害了姑娘。到時候姑娘還可能沒事,她們這些侍候的都不會有好下場,能幹幹淨淨的走都是幸運的。
佩兒一呆,不由得也跟着壓低了聲音:“我這不也是為姑娘着急麽。再說,咱們大人這麽疼姑娘,知道了姑娘心有所屬,肯定能成全。”保寧侯府與謝家門當戶對,自家大人又曾教導過世子一段時間,有半師之誼,還能對姑娘不好。
佩兒的話氣得環兒用力捶了她好幾下,低聲警告道:“我告訴你,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許你露出去一個字。萬一讓旁人知道,害了姑娘不說,咱們都得死。”這丫頭仗着是姑娘乳~母的女兒,真是讓姑娘寵壞了,什麽心都敢操。說完,她又怕佩兒犯傻做下錯事,厲聲道“還有,不許你去慫恿姑娘。”她可是看出來了,不只是姑娘對杜世子有好感,這丫頭的春~心怕是也動了。
被人揪着衣領警告,佩兒蔫蔫的點頭應是,終是有了幾分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