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花幕暗
榮谌見她如此, 真是被逗笑了:“你若畏懼,倒也是不急。今天勞累了一日,明日還需朝見祖母與父親, 你只管休息便是。”
喬琬一時間面若火燒,進退兩難, 只是細如蚊吶:“殿下……”
“嗯?”榮谌依舊笑道,“怎麽,你是願還是不願?”
喬琬從前沒有細想過此事, 只覺得嫁入東宮相敬如賓,一切都是那麽尋常, 與世間所有婚嫁無異。可是在太子面前,她卻總是生起一些不自在的羞澀,如今更像恃寵而驕, 倒是把出門前父親的叮囑抛之腦後了。
可是太子瞧着是那麽溫柔和善,喬琬咬咬唇,輕聲道:“殿下, 我今日累了……”
榮谌瞧着燈下的少女靡顏膩理、面頰緋紅, 只自顧垂眸。他揉了揉指尖,忍住了捏一捏少女面頰的沖動。
喬琬稍等了片刻, 并未聽到太子的回答,又擡眸望去。
只見榮谌正目不轉睛地看她, 嘴角噙着一淺笑,映着琉璃燈光的面龐正是濯濯如春月柳。
“殿下?”喬琬又輕輕喚了一聲。
榮谌回神道:“今日不鬧你,去梳洗回來歇下吧。”
喬琬心中一松,複而又道:“可會有礙?”
榮谌只道:“随你心意便是, 還無人敢管孤房中事。”
喬琬一時只覺得太子是真想慣得她恃寵而驕, 她定了定心神, 暗自想今日話已至此便罷,明日不可再如此任性了。
伺候喬琬的宮人柔順寡言,喬琬因有着心事,梳洗後才想起還未見着清佩姑姑、霜清、清晝與春水等人。如今已要安寝,她不想多生事端。
回到寝殿,宮人已經整理好錦帳與衾褥。
太子在燈下看書,似是在等她,見她來了便道:“你睡裏頭可好?我命人用湯婆子給你暖過被褥了。”今日有些春寒,他還惦記着她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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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殿下,”喬琬柔聲道,“明天還要朝見長輩,殿下早些歇息吧。”
“我看完這章便罷,你不必等我,早些安寝。”
“喏。”喬琬想着自己不可緊張,在寝殿裏太過恭敬也教人難受,便打算自己先到床上去。
榮谌見着喬琬自己呆立了片刻,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等他,然後又下定決心默默往床上挪,只覺得可愛又好笑。他從前竟不知将這株花木移到房中會這樣有趣,倒是白白浪費了許多時日。
喬琬躺在床裏側,宮人便将外頭的帷幔放了下來,遮蔽些許燈光。被褥十分柔軟,暖乎乎的,正如太子所言是用湯婆子煨過了。
喬琬只覺得自己的脊背一下放松了下來,一整日的緊繃直到這一刻才真的松開來。她望着帳頂出了一會兒神,腦子裏什麽也想不了。她本打算等到太子安寝,可是今日實在太過疲乏了,強撐了一會兒,眼皮就直往下掉。
帷幔外有細細的說話聲,是白英進來與太子說了什麽。喬琬躺着,心裏卻在想,這床上似乎缺了什麽,有些奇怪。直到她迷迷糊糊睡去,才想起來,太子寝殿婚床竟然沒有熏香……
喬琬覺得自己累極了,但又不敢深睡,她心裏又惦記着太子還未安寝,又想着明日還需朝見太後與天子。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身邊有人躺下,才略略安心了些。
就在喬琬覺得自己快要陷入黑沉沉的夢境時,她又聽見了有人在帷幔外說話。
難道這麽快便天亮了?喬琬不舍又努力地睜開眼,她可不想第一日就在東宮賴床。
“殿下……”身邊之人已經起身了,喬琬還帶着困意輕輕喊道。
帷帳外的寝殿還是黑魆魆的,喬琬眯起眼睛,只見外面有一盞被托舉着的明角燈,昏黃的燈光僅照亮了一隅。
她擡眼朝太子望去,就見他正要下床,原本規整的發髻有些松了,一縷墨發滑落,襯得他面色蒼白、毫無血色。
須臾間,喬琬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但是她很快清醒過來:“殿下!”
“我無礙,不必驚慌,”榮谌蹙着眉,輕聲道,“不過是頭風病犯了,老毛病了,讓白英給我揉一揉便好。”
白英在帷帳外舉着等,只輕聲道:“給娘娘請安。”
頭風?喬琬更加清醒了,太子殿下自幼錦衣玉食、金尊玉貴地長大,為何年紀輕輕就有了這樣的“老毛病”?
喬琬不禁道:“殿下別下床着涼,我來為殿下揉揉吧。”
太子的唇色有些發白,他勉強笑道:“多謝婠婠,下回再勞煩你。快睡吧,你如今先養好精神,明日還要朝見長輩。”
喬琬怎麽還能睡得着?她跟着要下床,卻被太子一把擎住手臂:“聽話。”
喬琬見太子忍着疼與她說話,她不敢再耽誤,只好道:“那我這便睡了,殿下……快些回來。”
喬琬依言躺了回去,床帳裏一片漆黑,衾褥已涼。此間冰冷陌生,沒有聲響,甚至連她自己的寝衣也再沒有熟悉的熏香。
喬琬的心沉甸甸的,不禁想起前世,太子是為何猝然病逝于東宮?
喬琬在似睡非睡間熬到了四更,直到天将亮時,太子依然沒有回來。這一夜,她的手腳再沒有暖起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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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是宮人喚醒了喬琬。
喬琬神思昏沉地起身,第一件事便是問:“殿下呢?”
那宮人伶俐答道:“啓禀娘娘,昨天夜裏殿下因着不想打擾娘娘安寝,在偏殿歇了。內官已将太子冕服送過去,娘娘不必擔心。”
喬琬心頭一窒,她并非全然無知的少女,新婚第一夜,太子在偏殿睡了半宿,清晨起來連朝見的冕服都不是在寝殿更換,這叫宮中諸人如何看她?
她心裏這樣想着,面上并不顯,只是颔首道:“梳洗更衣罷。”
宮人又為喬琬換好了鳳冠、翟衣,出了元熙宮,太子已經換好冕服在肩輿上等她。此時不方便說話,只是随女官、贊者引路,輿轎一路行至長春宮外。
贊者引太子與喬琬從左門入,太後穿着燕居冠服已經升座,而端坐一旁的竟是身着常服的天子!
喬琬進門時便在太子身後,忙跟着拜下。
“兒臣向祖母、父親請安。”
“起來吧,贊者都還沒讓你動呢。”太後笑道。
太子忙作揖道:“是孫兒唐突了。父親,您怎麽親自過來了,兒臣一會兒還要和婠婠去福寧宮朝見您呢!”
喬琬垂首立着,并不敢直視聖顏。她聽見天子道:“聽聞你昨夜又頭疼了半宿,今日就不教你到處奔波了。”
太子道:“讓父親擔憂了,只是前些時日風寒未愈,昨日策馬受了些風。”
“你這孩子,”天子笑着嘆了一聲,又對喬琬道,“沒吓着柔安吧?”
喬琬一禮,溫順道說道:“多謝陛下關懷,柔安并未被吓到,只是愧疚無法為殿下分憂,好叫他舒适一些。”她從前聽嘉寧公主說過,天子平日裏十分随和,在他面前過分拘禮反而不讨喜。
天子聞言笑了一聲:“你又不是醫官,不必憂心這個。況且谌兒只是偶染風寒,平日裏身體康健着呢。”
太子也笑道:“正是如此。”
不知為何,喬琬心中覺得有幾分怪異,但她面上依舊笑着附和,力求場面溫馨和睦。
寒暄幾句,便要行朝見之禮。
贊禮道:“詣皇太後前。”
太子立于東位,喬琬立于西位。兩位宮人捧着腶修盤、棗栗盤立于喬琬右側。
贊者道:“皇太子與妃皆四拜。”太子與喬琬四拜行禮。
兩位執事将案桌舉在太後身前,喬琬接過宮人手中的腶修盤,獻與太後案前。又有兩位執事将案桌舉在天子身前,喬琬接過宮人手中的棗栗盤,獻與天子案前。
贊者道:“皇太子與妃皆四拜。”太子與喬琬四拜行禮。
執事者撤下桌案,贊着道:“禮畢。”
太後這才說道:“谌兒,你當初在我這裏跪求了幾日,讓我成全于你。如今你如願以償娶得婠婠入宮,莫要辜負了當初的一片心。”
太子深深一揖道:“請祖母放心。”
喬琬了然,方才天子提及昨夜之事,是在為太子圓話。而此時太後這番話,只怕也是因此敲打太子。
喬琬瞬間明白了方才察覺的怪異之處,她與太子一早就起來準備朝見太後,此時只怕剛過巳時,為何昨天夜裏東宮發生之事,天子卻早已知曉?甚至他還提前到了長春宮等候太子朝見。
況且天子如此大方談論此事,竟是毫不避諱他在東宮內安插眼線一事。喬琬又想起之前,太子時常提醒她記得表現“太子愛重”,怕是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思及此,喬琬又想到了霜清。當初太子托嘉寧公主贈劍一事,怕也是故意挑明,霜清是他放在她身邊的眼線。
是了,霜清……暫且不提內侍、宮人與東宮詹事,還有何人是天子直接賜下?自然是左金鱗衛!
只是這樣一想,喬琬就感到有些窒息。
今生因為東宮婚事的變故,奪嫡之勢早早便見了端倪。可太子身邊最親近的儀衛如若一直是天子的眼線,往後所有的謀劃又該如何進行?
喬琬只覺得她有許多話想要問問太子。
作者有話說:
燈下看美人
太子:婠婠好看
婠婠:太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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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儀依舊參考《明實錄》《明史》,簡化寫~
感謝在2022-06-28 11:54:56~2022-06-29 12:05: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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