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共婵娟
此次秋狝不過十餘日, 天子就打算回京了。
而康平伯求了一圈勳貴,又打點了金鱗衛,終是在回京前得了個結果。康平伯長公子放歸回府, 而伯府嫡女據說是到京郊清泉庵出家。
那日柔安縣主被及時救下,并未受傷, 康平伯本不必這樣丢了老臉又脫一層皮。但天子對東宮一向上心,康平伯府吃了這樣的挂落倒也沒人奇怪。
那犯事的丫鬟眼看是活不成了,為了家人不受牽連, 最後倒是直接複述了許多原話。
有一句倒不知是怎麽故意傳出來的:“出醜便罷,摔斷脖子最好。”
如此, 康平伯更是落得個治家不嚴、管教無方的名頭。禦前那一句“不堪大用”,更是讓伯府堪憂的前景雪上加霜。
喬琬驚異于這兜兜轉轉又有些相似的命運,前世的黃雲雁也是到這清泉庵出家。她參不透其中玄妙, 只能更加小心謹慎。
至于康平伯府,如今這般落魄下去,依舊沈昱的性格, 過些時日必然又要開始汲汲營營。如此, 倒更有機會抓住他們的錯處。誠如太子那日所言,來日方長。
從玉京來松雲圍場的路走得慢, 回程的路喬琬卻覺得快極了!她只在車內與母親看看押車的清單,聊聊冬衣用些什麽皮子, 三天一下就過去了。
回到府上自己的住處,喬琬才覺得松快多了。
院子與花廳都比圍場別院寬闊許多,留守的丫鬟們給她換了新的熏香、軟和的被衾,都是熟悉親切的香味。早起也只要披衣就好, 玉京的天氣也不像圍場那般沁透的涼。
從圍場回來, 各個院子又有許多山貨、皮子要整理入庫, 誰獵到的都算自己的。喬琬此處還有天子與太子的賞賜,清晝帶着人清點造冊,上上下下又是忙了幾日。
侯府下人沒有什麽太多的機會出京,圍場秋狝在他們看來已是有趣極了。況且此次前去,喬琬驚了回馬,疏影又進了回金鱗衛的地牢,不止喬琬自己的院子裏丫鬟婆子們要聽故事,各院留守的也要跑來聽。
清晝和疏影只撿了要緊的說,打發他們別亂傳。
春水和秋山此行被吓着了,倒是謹遵那日所言,對外不多說一句,只唯唯諾諾一問三不知。秋山如此便罷,春水還因此被小丫鬟們追着批判了好久。
又說那劉閣老遭彈劾一事,也随着天子回京,有了着落。
Advertisement
“原是劉氏族人私德有虧,因擴祖宅與祭田,逼死了同鄉的一個秀才,”喬琰向來是個包打聽,“若是尋常交易,那秀才氣性大不願賣地,倒也沒的說。可聽說是劉氏族人仗勢壓了價去買的,那秀才本就體弱,氣着要寫狀紙。結果狀紙還沒寫好,人就病死了。”
蕭氏聽得直皺眉:“本該是為祖上積德的事,怎麽還鬧成這樣。”
“後頭還有呢,”喬琰喝了口茶,“那秀才的老爹倒是找人寫好了狀紙,将劉氏族人告上了公堂。偏偏那公堂上的老爺,是劉閣老做主考時出的進士,要尊劉閣老一聲座師的。”
“他倒是偏袒的很,那秀才的老爹卻是氣性真大,一頭便撞死在公堂之上。如今劉閣老是人在京中坐,禍從天上來。‘治家不嚴’這帽子真是輪番戴,如今康平伯倒是要松口氣了。”
“老三,休得貧嘴!”
喬琬聽得卻是心驚,“座師學生、同科同屆,黨風日盛”,太子的話猶言在耳。此事并非劉閣老有意為之,但太子憂心的結黨之勢,卻不可擋。
太子前世禮賢下士,也多與文人雅士往來。如今他早早想要脫身開來,或許也是一件幸事。
然而前世并沒有劉家遭到彈劾一事,劉妧也如常嫁給二皇子了,這又是為何?
喬琬想了想道:“那劉家小姐與二皇子的婚事?”
喬琰搖頭:“絕對是不成了。太子明年大婚,今年底二皇子就要出宮開府了,這關頭怕是不想與劉家有什麽牽扯。”
如果從這個時間點來說,有人故意攪黃二皇子的婚事,倒是有些可能。
喬琬想到,前世二皇子是到了太後壽辰之後,才得封昭王,賜婚劉妧,出宮開府。當時太子一直沒有婚約,二皇子得了門好親,東宮便少了一個選擇。
可如今,太子已得了賜婚,攪了二皇子這門親倒也無所謂。但喬琬又疑惑,不是還有一個程皎麽?
如若這些變故真是有人為了奪嫡在做準備,那麽,此人又會是哪位呢?
**
秋狝回來,轉過些時日就要中秋了。而喬琬的生辰是八月十六,這也是她今年辦及笄禮的日子。
因早有準備,倒也并不忙亂,如今只需給及笄禮的賓客們送去請帖。只府中采買略忙些,要準備今年的新酒,果點也都需買新的。倒是正好将中秋家宴與及笄禮一同準備起來。
喬琬前些日子都在親筆寫請帖,送出去後不過疏懶幾日,便已到了中秋節。宮中賜下了月餅、彩緞等節禮,東宮還送了新出的螃蟹,不忘佐上幾壇黃酒。
第二日就是及笄禮,中秋家宴本欲從簡。但蕭氏想着這是女兒在家中的最後一個中秋了,仍是咬牙結彩樓,依舊要辦個熱熱鬧鬧的。
各人心中明白,但面上只做不知蕭氏的惆悵。一晚上談天說地、行酒令,倒也熱鬧。
喬琰還堆了香塔來燒,倏爾問喬琬:“今日外頭也熱鬧着呢,去看燒塔嗎?”
今日廚房準備了桂花釀,喬琬吃蟹又佐了點醋酒,此時已有些神乏,但心中還是快活的:“外頭要鬧上一整夜呢,咱們追月去吧?”
就在此事,門房和管家倒是急匆匆趕了進來:“老爺、太太……太子殿下來了。”
喬琬還鈍鈍沒有轉過彎來:“太子殿下?今日宮中不是設宴嗎……”
蕭氏忙拉起她,一家人往正堂去了。
喬琬還記得太子那日在別院門前說他尚未正式拜訪府上,後來因為驚馬之事,倒也登門了幾回。
如今回了玉京,太子再登門竟也不叫人緊張了。
衆人拜見,說了幾句客套話。喬琬因為飲酒,只覺得神思游蕩。她從前酒量并沒有這樣淺,只怕是混了酒,令她有些不勝酒力。
不過她還是聽清楚了,太子說:“如今月上中天,還想請婠婠同游。”
喬家人不知太子是何意,但看着在堂下等候的金鱗衛力士,喬琬與太子同游看起來倒也安全。
喬琬沒想那麽多,她也願意出去疏散酒意,忙道:“樂意之至。”
**
取來了鬥篷,喬琬想了想還是帶着霜清出行。
到了街上,喬琬只低頭跟着太子,夜風徐徐,那淺淺的酒意确實散了不少。
“殿下,今日宮中不是設宴嗎,您怎麽出宮來了?”喬琬自覺與太子熟悉許多,也敢大膽搭話了。
“歌舞不休倒也吵鬧,”榮谌道,“不如出來與民同樂。”
“我聽聞陛下所排歌舞,當真一絕,”喬琬感到太子的敷衍,她小心地瞧着他的面色,“太後娘娘總是贊不絕口哩。”
榮谌無甚表情地說道:“聽起來冷清寡味得很。”
喬琬不明白此話何意,榮谌卻也轉過頭來看她:“咱們沿着逦河去夜市,可好?”
逦河沿岸的酒樓、畫舫,今夜琴瑟笙簫不絕,間或有着酒客的笑鬧聲。不遠處的巷子裏,還有孩童嬉戲打鬧的聲音。
二人沿着逦河慢慢走着,水波輕蕩,映着岸邊的花燈燭火,宛如流光碎金。
喬琬的酒意終于散去,她不知太子為何在這個舉家團圓的日子出宮。況且如今看來,太子并無要事囑咐,只是随她漫無目的地閑逛,定是有什麽心事。
她定了定心神,或許太子又把她當做一個幌子,只為了出宮疏散些煩悶。如此,喬琬見太子并不言語,便也只是默默陪着他。
她慢慢走着,擡頭去看月亮。今夜銀蟾光滿,萬裏無雲。他們這樣沿着逦河朝着月落的方向走去,好似真的在追月。
逐漸走到了熱鬧的大街,沿路擺的攤子賣什麽的都有:木樨數珠子、丹桂花、促織籠子、團扇、花燈……還有擔水背糖的、賣糕點的、賣扇面字畫的、相面看字的,喬琬并非沒有來過夜市,但仍舊覺得有趣。
榮谌見她看着有趣,便道:“婠婠,可想買些什麽?”
喬琬突然想起他從前給長春宮送的那些東西,不禁問道:“從前殿下出宮,常帶些有趣之物送給太後娘娘和嘉寧,可是也曾到這夜市上來?”
榮谌莞爾:“沒想到你還記得……确是來過的。”
喬琬見他終于肯笑,心下松了許多,也不自覺也笑道:“咱們就這樣走走吧,我還沒看到中意的。”
二人又走了一小段路,喬琬才輕聲道:“殿下今日可是有什麽心事?”
榮谌道:“并沒有什麽心事。今日宮中新譜的曲子,說是仙宮佳音,但俱是清冷音調。我聽不慣,不如出來游玩賞月。”
喬琬覺得又是個敷衍的理由,她并不信太子只是因為首曲子,就從中秋宴上離席。
她試探道:“殿下為何不喜這曲子?”
榮谌望着她,卻道:“下回你與我一同赴宴的時候,就知道了。”
又賣關子,這是太子第二回 在她面前賣關子了。
喬琬想起上回所說之事,往太子身邊靠了靠,悄聲道:“殿下,之前在圍場時所說二殿下的婚事變故,可是因為劉閣老被彈劾?”
榮谌見她悄悄湊近的模樣有些好笑:“不是什麽大事,出京前折子早就遞上來了,父親才被煩得跑去了圍場。”
喬琬沒想到這個答案,原來秋狝提前的原因竟是這個?若之前她所猜想是真的,論起這一切的源頭,終究還是因為她與東宮的婚事……
再往前攤鋪漸少,喬琬眼見着此處有些熟悉,竟是到了豐樂樓附近。
此處是多有貴人往來,臨河的岸邊全都挂滿了秋燈,燈火輝煌只怕是僅次于元夕了。
他們從金波橋上走過,舉目望去,天上桂魄流光,兩岸燒燈續晝,逦河碎影浮金,不啻琉璃世界。
榮谌突然道:“你為何不想,我出宮只是為了與你清月共婵娟?”
喬琬聞言,有些驚訝地望向太子。
卻見月影花燈下,如玉的少年從袖袋裏取了一只釵匣:“婠婠,生辰吉樂,遙扣芳辰。”
作者有話說:
太子:逛街一晚上才鋪墊到位,提前祝婠婠生日快樂~
--
為什麽說太子是少年,因為他只比婠婠大一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