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羨仙

第22章 劉府

與昨日灰蒙蒙的天色不同，今日竟意外是個晴天。

青虞探頭走出了地下室，一時間還沒适應這刺眼的陽光，不由得擡手擋住眼睛。

裴鈴兒慢青虞一步，她伸了伸懶腰，看着明媚的陽光不禁笑說：“自我進入這城中以來，還從未見過太陽。你們一來天氣就變好了，想來是個好的預兆呢。”

陌塵盯着劉府的方向，對裴鈴兒的話并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青虞漸漸适應陽光後放下了手臂，她彎眉淺笑：“或許是吧，希望我們此行能有所收獲。”

看着站在亂石上的陌塵，她上前走了兩步，與他隔了兩臂的距離，“直接去劉府嗎？”

陌塵輕嗯一聲，他側目看了青虞一眼，“睡得還好嗎？”

青虞點了點頭。

“走吧。”陌塵說。

青虞剛邁出一步，卻被裴鈴兒扯住了衣袖。她回過頭，看着欲言又止的少女，疑惑道：“怎麽了？”

陌塵聞聲也停下腳步，帶着不解的目光回過頭。

“我能和你們一起去嗎？”裴鈴兒松了手，有些局促地攏在胸前，“我雖修為不高，卻足以自保，絕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師父下山帶我歷練，但我如今好像一點進步也沒有……”

陌塵眉心蹙了蹙，裴鈴兒見狀急忙擺手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青虞看着裴鈴兒這模樣便知陌塵又皺眉了。他一皺眉，整個人看起來便格外嚴肅，裴鈴兒似乎格外怕他。

她轉頭看向陌塵，想要征求他的意見。

只見陌塵又轉頭看向劉府，“今日你便呆在這裏吧，待我們探個究竟以後再做決定。”

青虞也拍了拍裴鈴兒的肩：“先回去吧，不是說今日白晝只有一個時辰麽，我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若是沒那麽兇險，下次出來再帶上你也不遲。”

裴鈴兒抿了抿唇，“那你們一切小心。”

只有一個時辰的白晝，一眨眼便過去了一柱香的時間。為了加快腳程，兩人動用法術，須臾間便來到劉府門前。

不知是因為陽光的照射還是別的原因，青虞越看越覺得，門上挂着的紅綢和大紅燈籠愈發豔麗了。

陌塵四下掃視一眼便走到門邊，将手貼上了大門。

本以為劉府會有什麽奇怪的陣法，卻沒想到他只輕輕一用力，門便打開了。

兩人相視一眼，前後邁進了劉府的大門。

進門便是大廳的庭院。

庭院內，十幾張圓桌東橫西倒，地上散落着無數杯盞碎片和已經褪色的紅綢。在那些桌椅和石頭的縫隙中，還能看到大片已經幹涸的褚褐色血跡。

想必這就是陳興口中的前廳了。

青虞踩着地上的碎片，繞過歪倒的桌椅，看到地上有很多條長長的血痕，從庭院內的各個方向，一直延續到了正廳內。

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拖着帶血的屍體，一次次從庭院中拖到了正廳。

從血跡的方向來看，至少有十五六人。

青虞看着這場景不禁頭皮發麻。僅憑這些痕跡便能想象當時的慘狀，究竟是什麽人，會在大婚當日下這種狠手。

陌塵也注意到了這些血跡的方向。

他快步來到正廳，四下尋覓卻不見屍身，只餘一些衣物碎片。

難道這些屍體也被那魔物吃掉了？

青虞在庭院搜尋無果後，也跟着進了正廳。

這裏本該見證一對新人的幸福伊始，此刻卻死氣沉沉。屋內的桌椅被堆積到了角落，地上滿是混亂的血跡。

盡管已經過去了很多天，青虞看着這些斑駁的血跡卻覺得，空氣中似乎仍然飄散着濃重的鐵鏽味。

強忍着心中的不适，青虞開始在大廳內查探起來。在看到地上的血腳印後急忙沖陌塵道：“這邊，後院的方向。”

陌塵迅速走近，看着那血腳印歪歪扭扭，從大廳一直向後院而去。

于是兩人穿過正廳，跟着腳印一直走到了廂房附近。

奇怪的是，到了廂房的庭院前，腳印卻奇跡般地消失了，兩人在周圍也沒有看到鞋子的蹤影。

“從這腳印的大小來看，似乎是個女子。”青虞說。

那這便與陳興說的不符了。

聽他們的形容，這魔物是名男子，還極大可能是劉府的那位姑爺。

那麽這血腳印又是誰的？

陌塵站在庭院中四下環顧，在視線掃到窗戶時突然瞥見一雙黝黑的眼睛。他快速往前走了兩步，指尖輕點，廂房門便被推開。

“哐當”一聲，屋內腳步匆忙，倉皇間似乎碰倒了什麽東西。

陌塵緊随聲動，快步向聲音的方向跑去。

青虞落後一步來到門邊，卻只見另一邊一紅色身影破開窗戶跳了出去。

“這邊！”青虞大喊，手中的捆妖鎖也跟着飛了出去。

陌塵掌心運氣，擡手一推，一道銀線便穿過窗戶，直奔那身影而去。

“嘭”的一聲，庭院內一聲悶響，陌塵和青虞急忙追了出去。

只見那抹紅色的身影倒在地上，捆妖鎖和銀線同時萦繞在她周身。她越是掙紮，那銀線便越要緊上幾分。

随着陌塵和青虞的靠近，她發出一聲低吼：“不要過來！”

這聲音，既不似女子的婉轉清脆，又不似男子的低沉渾厚，聽起來奇怪無比。

青虞心中疑惑，在看清眼前人的模樣後，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她穿着一身破爛不堪的大紅嫁衣，裸露在外的皮膚盡是傷痕；鞋子也不知去向了，腳上盡是已經結痂的血窟窿。

而更令人害怕的是那張臉。

以右眉眉尾到左下颌角為分界線，上半張臉皆是膿包膿瘡，下半張臉卻又生出道道血痕，随着她的動作漸漸滲出血來。

陌塵黑目蒙上一層冷意，這模樣，顯然是中了魔族的惡咒。

想起不久前地府邊界出現的裂痕，這兩者之間，會有什麽聯系麽？

眼見着地上的女子就快要被勒得喘不過氣來，陌塵收回銀線，只叫青虞抓緊了捆妖鎖。

“大婚當日，這府裏死傷無數，可都是你動的手？”

女子擡眼看向陌塵，眼裏滿是驚恐：“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環起雙手緊緊抱住自己，聲音已然帶了哭腔：“我一醒來他們就全都躺在那兒了，怎麽喊都喊不醒……”

青虞眼神一黯，她這話，似乎對當日發生之事毫無記憶。

她蹲下身，靠近女子，問道：“你是劉嫦曦對吧？大婚當日發生了什麽，你還記得嗎？或者說，你還記得哪些？可以跟我說說嗎？”

劉嫦曦快速看了青虞一眼，又将眼眸低垂了下去，啞聲道：“他說李嫣然死了，要我為她償命。我已經同他拜過天地，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他怎能在大婚當日還想着別的女人呢！”

陌塵接着她的話問道：“所以你殺了他？”

“不是！”劉嫦曦頓時激動起來，她擡起那張駭人的臉沖着青虞道：“是他要殺我！他怎麽可以殺我！我為他付出了那麽多！他竟然只想着李嫣然！”

說罷她轉眼看向陌塵，惡狠狠地盯着他：“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陌塵：“……”

青虞斂着眉，結合劉嫦曦和村民的話，似乎能推測出一些因果來。

劉嫦曦口中的李嫣然，應該就是她夫君的前未婚妻。村民說李嫣然大病一場後搬走了，想來到底是沒熬過。

劉嫦曦夫君知道後，為了替李嫣然報仇，選擇在大婚當日對劉嫦曦下手。

可劉嫦曦到底是個女子，她不僅活了下來，似乎還成功反殺，這其中究竟有什麽緣由？

“那你如今為何會變成這樣？”青虞又靠近了兩步，擡手覆上她的肩，試圖安撫她的情緒。

“我不知道！”她本想甩開青虞的觸碰，可不知為何，青虞越是靠近她，她的心便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将頭貼着地面，嗚咽道：“他拔刀刺向我的時候我就什麽也不清楚了，醒來後就變成了如今這樣……爹娘不知去向，府裏的下人們也不知所蹤，我不敢出門，便只能日日呆在這府裏……”

“你是說，府裏沒有其他人了？”青虞詢問道。

劉嫦曦甕聲甕氣地答了句“是”。

那這就奇怪了。

村民們說那魔物每晚都會回到劉府，這劉嫦曦又說劉府只有她一人。

難道？

陌塵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他上前兩步拉起青虞的手臂就往後退，手中銀線又纏繞上地上的女子。

“夜裏你都在做什麽？”陌塵盯着她的動作，不放過任何一處疏漏。

劉嫦曦上一瞬還在為不愛她的夫君泫然欲泣，聽到陌塵的話後又迅速換了另一副面孔。

她語氣不善道：“還能做什麽！當然是睡覺！”

發現那銀線會随着她的動作越勒越緊，劉嫦曦也學聰明了些，就靜靜地躺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兩人的鞋面。

青虞眉心微微動了動，她偏向陌塵，壓低聲音道：“我總覺得這劉嫦曦不對勁，但具體的我又說不上來。”

陌塵偏頭看了青虞一眼，卻只看到她皺緊的眉頭和長長的睫毛。

他看着天邊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冷聲道：“一個時辰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