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羨仙

第17章 松彥

地府的最南邊有一座藏書閣。

整個藏書閣占地約五畝，高約三十尺，分為三層，每一層擺放着不同種類的書卷。

之所以有這麽大的規模，是因為老閻王極愛看書，為了自己珍藏的書冊，特意尋了塊地方建起這藏書閣。平日裏若是不辦差，便會來這座藏書閣，翻閱陰差們從各界搜集來的書冊。

因此，在青虞還未入地府之前，打掃藏書閣一直是地府的陰差們趨之若鹜的差事，就指望着能得老閻王青眼，順利提升品階。

鬼婆婆告訴青虞，若是想要修習陣法，或許可去藏書閣一試。

這日當值完畢，青虞便來到了藏書閣門前。看着眼前的朱樓碧瓦，心裏屬實被震驚不少。

起初她聽聞老閻王愛書，特意建造了一座藏書閣，以為這藏書閣只是一間稍大一點的屋子，沒想到老閻王竟如此大的手筆。

不過自老閻王去世以後，藏書閣使用的頻率大大下降，那些替閻王尋書的陰差也安排了別的活。如今這偌大的藏書閣，只能看見幾個陰差的身影。

門口的胖守衛見到青虞，急忙上前行禮：“不知青大人到此處來是為了？”

青虞看着緊閉的大門：“聽聞藏書閣有許多術法秘籍，我想來看看。”

胖守衛會意，推門将青虞迎了進去。

一進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整齊的書架，上面錯落有致地擺放着一卷卷書冊。

胖守衛擡手向她介紹着：“您要尋的術法秘籍皆在這一層了，不過您想找哪方面的呢？”

青虞掃視着一列列書架，側目看向胖守衛：“和陣法相關的在哪裏？”

“請随我來。”

胖守衛領着她，左右繞了幾個彎，穿過好幾層書架，最終來到了一排矮書架面前。

“老閻王之前對陣法的興趣不高，因此與之相關的書冊并不是很多，您看看有沒有需要的。”

青虞朝他勾了勾唇：“謝謝。”

她擡手伸向書架，看着站在一旁的胖守衛，停下來說道：“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若是有需要我再叫你。”

胖守衛點頭稱是，正要離開，又突然想起了什麽。

“青大人，這書閣內有特殊陣法，任何法力在此都起不了作用。所以您若是碰上了，不必驚慌。”

青虞嘴角噙着笑，朝他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提醒。”

胖守衛走後，青虞從書架上随意拿起一本翻看起來。

因之前雲凡和陌塵很少教她陣法，此刻拿到相關的書籍覺得甚是有趣，這一呆便在書閣裏呆到了深夜。直到胖守衛換值前來問候時，她才意識到已經太晚了。

于是她征得守衛同意，挑選幾本書冊帶回了家。直到躺上|床，她腦海裏仍還在想着書中的東西。

一連好些日，青虞只要忙完閻王殿的差事，就将自己一頭紮進了藏書閣。

不過正如那胖陰差所說，地府藏書閣內有關陣法的書籍實在算不上多，因此青虞只花了不到三個月，便将藏書閣內陣法相關的書冊學了個通透。

好在青虞并不局限于此。

她知道，以自己目前的修為，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因此，在将陣法相關的書籍學完後，她又開始翻閱起了書閣內的其他術法秘籍。

只是近來，青虞在書閣內，總會看見一個躲在書架後偷偷觀察她的小男孩。

起初青虞見他身材矮小，以為只是某本書的書靈，便沒太放在心上。

可某日她偶然瞧見，那小男孩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有些陳舊的陰差服，跟着門口的胖守衛出了藏書閣，她才後知後覺，或許這小男孩是胖守衛的孩子。

這日青虞從閻王殿出來已是深夜，但今日是她約定還書之日。盡管會耽誤不少休息時間，但青虞向來守諾，拿着書便往藏書閣走。

門口的胖守衛早已散值歸去，換班的守衛也不見身影，深夜的藏書閣在靜谧中又多了一絲神秘。

青虞推開藏書閣的大門，徑直走向右手邊的書架，将手中的書冊一一放回原位。看着有些不太整齊的書架，她還順手整理了一番。

做完這一切，青虞深深地嘆了口氣，正欲離開，餘光瞥見書架的角落有一雙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饒是青虞身為陰差這麽多年，也還是被吓得倒吸一口涼氣。

她退後一步，仔細看了一眼，發現竟是那個，她錯以為是書靈的小男孩。

青虞看了看周圍，沒有發現胖守衛的身影，于是她問道：“你爹把你忘在這裏了嗎？”

男孩聽到他的話，小臉立刻垮了下來。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将雙手環在胸前，滿是疤痕的右手有些用力地摳着左手的虎口。

青虞發現，男孩的指甲有些長，虎口已經微微滲血。但奇怪的是，虎口那裏又是一片黑色，就像是将結痂的傷口反複摳開形成的那般。

青虞皺了皺眉，她蹲下身，抓住男孩的右手，輕聲說道：“你這樣傷口只會越來越深。”

她從儲物袋裏拿出金創藥，小心翼翼地鋪在傷口上，又用手絹将傷口纏好，“這兩日就別動這裏了，知道嗎？”

男孩看着她，眼裏滿是難過，“他們都說你是大官，你可以帶我找到我爹娘麽？”

青虞以為他說的胖守衛，便牽着他出了藏書閣，化出一道傳音符，念出胖守衛的名字。

傳音符還沒發出去，男孩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要找的不是叔叔，他不是我爹！”

青虞有些愣神，她之前分明見着這小男孩和胖守衛一起的，怎麽會？

就在此時，輪值的守衛一邊哼着小曲，一邊系着褲腰帶，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

見到青虞牽着男孩，吓得他趕緊跪在青虞面前求情：“青大人，這孩子是我們幾個偷偷藏在書閣的，您要罰就罰我們吧，他已經夠可憐的了。”

青虞不解：“我什麽時候說要罰他了？”她看了一眼男孩，又看向守衛，問道：“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輪值的守衛擡手擦着鬓邊的冷汗，這才将事實緩緩道出。

男孩叫松彥，幾個月前渾身是傷地倒在藏書閣外圍的草叢中，是胖守衛發現的他。

陰差們将他帶到了藏書閣，簡單替他治療後，本以為會有家人尋來，沒想到一連好幾天都沒有動靜。

男孩醒來後，在衆人的詢問下，才知他偷偷倒了孟婆湯，趁着陰差不注意逃掉了。

興許是怕被責怪，又或是覺得這孩子逃了也沒法生存，因此整個酆都也沒人聽說哪位陰差押掉了魂。

按照酆都的律法，逃掉的鬼魂都要被送入大地獄受罰。

但藏書閣的陰差大都已為人父母，見着這孩子的模樣終是不忍心。想着平日裏藏書閣的人也不多，便将這孩子留了下來。

衆人還從家裏拿來了藥膏和舊衣服，在藏書閣的閣樓裏為他鋪了一張簡陋的床。

經過胖守衛的多番打聽，才得知這孩子生前被父母抛棄，這麽些年一直在街頭流浪，最後竟被活活餓死。

但孩子始終不信父母會抛棄他，只當是自己和父母走失了。就算在街頭被罵沒人要，他也還是會出聲替父母争辯。

到了地府以後，他更是擔心父母找不到他。想着是不是自己虎口的胎記變淡了，所以總是一直摩擦着那處，久而久之指甲長了，松彥也沒在意，任由指甲戳進血肉裏。

正在這時，接到消息的胖守衛也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

“青大人，這孩子是我自作主張要留下來的，與他們無關。”

青虞不由得嘆了口氣，她沒想到這藏書閣的陰差們竟如此有情有義。

“好了好了，此事我已知曉。只是你們将他藏在這藏書閣裏也不是辦法，萬一哪天被幾大殿發現了，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們。”

“可……”胖守衛還要再說，卻被換班的守衛拉住。

“這孩子就先由我帶回去。不過你們放心，我不會将他交給天子殿的。”

胖守衛沉默良久，最終還是向青虞叩禮：“麻煩青大人了。”

青虞本打算先帶着松彥回小院一趟，但書閣在城南，她的小院在城北，以松彥的修為恐怕只能走回去，如此一來就太耽誤時間。況且她那裏也沒有男孩換洗的衣服，倒不如找和松彥差不多大的樂言借一借。

于是青虞帶着松彥往閻王殿走。

松彥似乎并不害怕青虞，任她牽着，也不問要去哪裏。

青虞一邊走，一邊偏頭看向松彥，問：“你不怕我嗎？”

松彥擡頭看向她，搖了搖頭：“你和叔叔他們都願意幫我，是好人。而且叔叔他們說你是大官，大官一定可以幫我。”

青虞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撫上他的頭，說：“一會兒我要帶你去的地方有個大人物，你就在我身後，安安靜靜的好不好？”

在青虞的注視下，松彥點了點頭。

青虞推開閻王殿偏殿的門，帶着他走到自己的書案前，為他拿了個坐墊。

“這會兒天還沒亮，我們先在這裏等等，若是困了你就靠着我睡一會兒，嗯？”

松彥靠着她坐下，乖乖答道：“我不困，你睡吧。我會乖乖的，哪兒也不去。”

青虞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會這般懂事，難怪藏書閣的陰差都願意維護他，想必在那些颠沛流離的日子裏一定吃了不少苦。

她正要開口，卻聽見雲凡的聲音從內殿響起：“堂外何人？”

青虞急忙道：“是我，青虞。”

殿內的燭火漸漸亮起，雲凡披散着頭發從偏殿裏側走了出來。

由于男孩個子太小，坐下後皆被青虞書案前的書籍擋住，因此雲凡只看見了她一人。

看她仍是白日裏的那身衣裳，雲凡不禁問道：“你竟還沒休息？剛剛又是何人在說話？”

青虞拉着松彥站了起來，解釋說：“我在藏書閣撿到這孩子，得知他的身世，想請閻王幫幫忙。”

雲凡本想讓青虞直接将男孩帶去天子殿，可看着青虞身旁用小鹿般的眼神望向他的松彥，不由得哽了哽，改口道：“等殿下醒來你再問問吧。”

青虞感激地朝他點了點頭：“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