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錯了,我的壞運氣還遠遠沒有走到盡頭呢。
以哆嗦的右手端着我的瓷杯,我佯裝沒有注意到身後那親切友善美妙非常的視線,剛想拿起我包的跟木乃伊一般的左手的手腕去按飲水機的按鈕,眼前已經有一只手替我按下。
我吓的差點沒把手中的杯子摔出去:“謝、謝謝啊……”
顫顫巍巍地抱着我的杯子,我萬般不情願地扭過頭去看他:“安、安室先生。”
“桃野老師太客氣了,桃野老師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呢。”
挂着爽朗非常的笑容,但比起這顯而易見的快樂,那個人宛若沉寂夜空一樣平靜非常的目光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周圍彌漫的那種低沉恐怖的氣息則更加與笑容不相稱。
“那個,安室先生啊,您、不是……您可以不要稱呼我為桃野老師嗎……”
恨不得自己能鑽進杯子裏面,被他吓到用上了敬語,我感覺光是被安室透看着我就已經社會性死亡了。
“為什麽呢?”
安室歪過腦袋露出一點迷惑不解的表情。
“我可是桃野老師的大粉絲呢,我一直非常憧憬桃野老師您舍、已、為、人的精神呢。”
以聽起來實在有那麽點咬牙切齒的口氣重複着“舍己為人”這個關鍵詞,我感覺在他的目光下我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但他還并不打算就這麽放過我,他居然還露出一個眯起眼睛讓我感覺更加恐怖的笑容來:“對了,桃野老師,您不應該用敬語跟我說話的呢,我承受不起的,您就跟他們一樣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我看着明明呆在各自崗位上,但個個都是人精察言觀色絕對不會遜色多少的部下們,一個個的耳朵都翹的老高了。安室透那張對小姑娘們非常有迷惑力的臉和抹了蜜似的嘴讓他自然非常輕松地融入了這個工作環境,連同性的幾個男人都成為了他的朋友,這下我是真的孤苦無援了。
“安……不是,透……透先生……”
他以眼神糾正我的稱謂。
“透、透透……透君。”
Advertisement
還是沒那個勇氣能夠直接呼喚出那并不複雜的音節,我哆哆嗦嗦着加了個稱謂,那邊的安室透聽起來還是一臉的不滿意,但只是輕輕低嘆一聲,好像只樣就足夠了似的,他垂下眼睛:“好。”
這下他終于從我的面前讓開了,總算從那種不作聲色的威壓之中逃離,我雙腿一軟差點就跪在地上,但那實在太丢我身為一名經理的面子了!!堅強地讓自己以顫抖的雙腿走回我的位置上,那邊的部下A突然喊出一聲:“我要去新宿那邊拿個資料,東西有點多,有沒有人跟我一起去的?”
這種苦活累活自然是不會有人主動跳出來幹的,但這反而是我的機會啊!抓住了機會,我的手指指向安室:“就、就你了,安室先生,你跟他一起去吧!”
但那邊的安室就好像沒聽見一樣,繼續低着頭在忙自己的事情,一驚一乍地指着他的我就好像個小醜一樣可憐,感受着周圍彙聚于我身上的視線,我恨不得把時間撥回幾分鐘前。
好在那個壞心眼的安室還是扭過頭來,然後擺出一副非常誇張的姿态:“诶,您找我有事嗎,桃野老師?”
那刻意着重的“桃野老師”的發音令我馬上明白他肯定就是故意的,感覺眼淚都要冒出來了,但是我又有什麽辦法呢,我頂着周圍那悄悄瞟過來的視線,自暴自棄地雙手合十:“拜托你啦,透君,去拿資料吧。”
“好嘞,聽桃野老師吩咐。”
一看就是小人得志所以格外快樂的安室朝我揚起一個無敵絢爛的笑容,馬上就收拾好了手頭的東西跟去那邊的部下A勾肩搭背慢慢走了出去。
然而被留下的我卻感覺一點都不好。
不管是尴尬到極限的氣氛,還是周遭如同針紮一樣的視線,還有我那早就不存在的威嚴,都讓我的內心如同六月飛霜。
我就應該摔死在警視廳的大樓前,而不是在這裏承受與我年齡不符的哀傷。
好歹安室透那超乎常人(可能只是在我眼裏)的存在感随着他人的離去,也逐漸的淡去不少,在腦內對自我進行催眠,我總算是在這個煉獄一般的空間裏撐到了下午。
随着午休時間的到來,不少人慢慢的向門外走去,大概是去附近的商店覓食吧,然而我卻實在沒有那種勇氣以木乃伊的姿态出門,再度從包裏拿出早上就在便利店買好的便當,我蹲在微波爐前百無聊賴的等。
“桃野老師,桃野老師,今天你也不出去吃飯呀!”
因為天天都跟我在微波爐前相見,所以逐漸開始變得沒大沒小的部下妹子同我打了個招呼。其實我還是很想維持一點經理的尊嚴的,但我就是板不起臉跟他們說話,所以我也老實地點了點頭。
“桃野老師,我可以問你一個那麽一小點冒昧的問題嗎?”
其實聽到她那長的要死的前綴我就很想讓她閉嘴不要說了,但看着她的星星眼我又狠不下心拒絕。
得到了我的默認,部下妹子的臉上露出一絲暗搓搓的神色,抱着手中的便當她湊到了我的耳邊:“桃野老師你是不是以前就跟透君認識啊,而且他是不是為了追你才到我們這裏工作的?”
一口老血差點就要噴出來,我感覺在不同的工作地點不同的同事好像對我說過差不多的話,難道人類人生的本質也是複讀機嗎?
微波爐裏的便當加熱好發出叮的一聲,我趕緊露出傻乎乎的敷衍笑容,然後就那麽心不在焉的伸手進去拿,果不其然地被燙了一下。
“哎喲!”
我那想要抽回的右手突然就被身後的什麽人抓住,他的動作因為過于着急甚至都沒有考慮力道,更不用在意是不是會把我吓一跳這樣的問題了。我吓的一個哆嗦,卻先看到他自身後越上來低頭看着我右手的那個發頂。
那個人低着頭,由于背着我瞧不見神情,只留個我個乖順的發頂。像是檢查完沒什麽大問題,安室透這才把我的右手放開,他轉過身來看着我。在額發陰影下的眼神冰冷帶一點譴責的意味,讓那漂亮的蒼色都沉下來一點,與他對視的瞬間我卻先注意到那黑黑的眼圈,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帶出點慵懶的怠倦感。
他最近都沒休息好嗎?他的槍傷怎麽樣了?張張嘴巴剛想說點什麽,安室卻非常自然的替我将便當從微波爐裏拿出來,總覺得看過內容物之後他的眼神變得更加險惡:“你就吃這個?”
他總算開口說了句話,這比那種沉默的姿态要好上不少,但那質問的語氣讓我下意識的想要選擇逃避,可剛剛還跟我搭話的部下已經溜走了,我只能委屈巴巴地應他:“可、可是……我手受傷了嘛,我除了吃便利店還能幹什麽嘛……你、你回來好快哦。”
他好像也找不到什麽适合的語句來教育我,只不過那種沒有笑意的表情就足夠讓我心底糾結好一會了,拿着我的便當走向我的桌子,他突然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個布包:“剛剛好,我早上做吃的多做了一點,分一點給桃野老師您吧。”
從打開的布包裏出現的是兩個分的整整齊齊的盒子,将其中一個遞給我,我呆呆地把那個盒子打開,非常适合冬季的炖煮與配菜的組合,那炖菜裏沒有胡蘿蔔與香菜。
……你說這是多做的我才不信呢。
抱着那個便當,我還想搶救一下我的盒飯,沒想到那份盒飯已經被安室不知道變到哪裏去了,裝成個沒事人的他打開筷子說出“我開動了”,一時間非常無語,我只好也乖乖的吃起那份便當。
雖然這份便當吃的我有那麽點不情願,但是……
安室做的東西真好吃!!
“桃野老師,我送您回家吧……?”
一到下班總算抓到逃離機會的我才剛剛站起身,就已經被安室抓住了。趕緊擺擺手我秉承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訣竅飛奔:“不不不我自己回去吧!”
他并沒有跟上來,這讓我稍稍放下心。
自從他惡趣味地來我手下打工已經過了幾天,我已經拼盡全力地想要從他的魔爪之中逃離,對他也是能躲就躲的态度,看起來今天我應該也躲開了跟他的二人獨處時間,以飛速沖到了千井的公寓前,我敲敲門卻沒有人開。
我自然是不可能乖乖回家的,安室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難道要送上門給他教育嘛?在森山前輩的家中寄宿了幾天之後,被前輩委婉地提醒了今天他會帶愛人回家,我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繼續麻煩他,抓住了千井這根救命稻草,死纏爛打總算是讓她願意收留我。
但是現在站在門前,我有種不妙的預感,拿起手機我看了眼消息,果不其然發現了今天工作時間千井發來的:“我今天出門跟朋友玩,你回家吧。”
——這個關鍵時候放我鴿子的臭女人!!!
感覺都要在她的公寓前跪下來了,但除了她說的回家一個選項,我也不想去開房,也不想去森山前輩家當電燈泡。哪怕內心百般不情願,我還是踏上了回家的歸途。
大概是因為我實在非常不想回家的緣故,等我慢悠悠地晃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正常生活裏我躺在床上抱着手機刷SNS的微妙時間點了。明明我身上的那些小傷都很快的好了,家附近的電路卻始終是那個半死不活的樣子,進入冬季的氣溫冷的我有點感冒,被冷風吹的吸吸鼻子,我在黑暗之中挪向我的公寓。
這麽冷的天,在外面還晃悠了很久的我感覺再不泡個澡我就要感冒了,在門前停住,冷的跺跺腳我開始摸黑從包中尋找鑰匙,手指才剛剛摸到金屬的觸感,我突然就被黑暗之中竄出的人拉住。
“你——!”
我的尖叫差點就冒了出來。
是他,哪怕因為嚴冬而變得冰冷僵硬,光是聽見那個人的聲息,我就能夠認出他。
不知為何他是一副疲倦的姿态,差點就像是挂在我身上一般,貼着我脖頸的臉頰冰冷的很,粘着我手腕的手指也并沒有暖和到那裏。安室的呼吸聲聽起來有點不順,半晌他才悶悶地哼出一聲:“我頭暈。”
“啊、啊……?你是不是站在這裏等了好久啊?”
他的體重其實讓我稍微有些吃力,努力地使自己站定,我慌忙地伸出手去摸他的額頭,好在并沒有凍發燒,稍稍放下一點心來,我把圍在脖子上的圍巾胡亂的扯下來,他挂在我身上的這種尴尬姿态使我只能把我和他一股腦圍在一起。
剛想把手套也摘下來給他,明明上一秒還将頭埋在我脖頸裏的他卻擡起頭,我摘手套的動作僵在那裏,他突然将我向身後的牆上壓去,屬于他的氣息争先恐後地壓迫進唇齒間,随後是身體裏。
總感覺最後一絲空氣都要被奪走的時候,他終于停下來。
“小真。”
那是非常親昵的叫法,跟他惡作劇似的“桃野老師”全然不同,滿是我根本聽不懂的情緒。
“不要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