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有些遺憾地打量了一下剛剛摔碎在地上的水風船,叫的再好聽本質上還是個水氣球,從高空之中墜下果然只能摔個粉碎,那濺出的水花讓我感覺自己的腳背濕漉漉的。
三條對着我和千井揮了揮手:“對不起對不起我來遲啦,沒辦法路上堵車了。”
“沒事啦,快來看吧,剛剛你錯過了第一波诶,很可惜的很好看的。”
直接利用進一步的稱謂來拉近了距離,在內心的小本本裏記下這就是千井流的把漢子技巧嗎,我看着她自然而然地把三條拉到了身邊。
只可惜三條雖然被千井拖着,他的目光始終在我身上,注意到我瞟了幾眼他身後的那個人,他解釋一句:“我聽說今天是聯誼嘛,他是我的保镖,所以我就把他帶來了,人多比較熱鬧嘛,不過其他人呢?”
“他們有事回去啦。”
對于那個人的身份并不感興趣,千井毫不心虛地扯了謊,随即指着剛剛升上天空的那一朵煙花對着三條驚呼起來,被她的聲音吸引了興趣,三條終于把視線轉到天空之中,站在稍後一點的位置的我終于有機會打量那個人。
仔細想來應該已經過了好幾個季節,他的臉龐卻沒什麽變化,跟記憶裏一樣平靜沉默的臉上,蒼青冷淡的眼睛與我對視,天空之中綻放的煙花用少見的紅色勾勒出他的凹凸輪廓。沒見他穿過的男士浴衣是樸素的黑色,走得近了,在花火的光線下我才注意到上面有竹節的暗紋,或許是因為熱,那領口敞的有點大,隐約露出清秀纖細的鎖骨。
他突然移開視線低下頭,本是穿着端正的衣裳随着扯動一點,翻出奇妙的深淺顏色。
——是安室透。
将視線從他身上移開,我扭過頭盯着天上的花火。比起第一波更加絢麗的煙花明亮奪目,碎裂的部分在落入地平線之前就已經消失,令人不免心生惘然。但河岸線的那端雖然黑暗,同樣沸騰的人潮被扭曲成一截一截。哪怕是水面之上仍舊灼熱的高溫将視野肢解,那奇妙景象配合花火的強光熏燒着眼睛,眨了眨有點酸澀的眼睛,我重新欣賞起美麗的花火來。
說來花火大會這種東西大部分是噱頭,作為正戲的煙花表演實在太短一點。聽着人群裏絮絮叨叨的“隅田川真是一年比一年短了簡直是欺詐”之類的碎碎念,不知道為什麽特別開心的三條扭過頭來:“哇!煙花表演這種東西果然還是在近距離看才有魄力啊,這是我第一次看呢!”
“三條先生是第一次嗎?”
“對呀,因為之前一直在國外讀書嘛,小的時候父親又正當政,這種場合不安全也不被允許過來看,好在現在長大了,而且也有了保镖呢。”
難道三條先生是傳說中的爹寶嗎,憋住吐槽,我看着他對着安室笑起來。
“忘了跟你們介紹啦,這位是我的保镖安室透,來給大家介紹一下自己吧。”
Advertisement
居然還用安室這個名字嗎?總覺得他好像在這種地方有點偷懶,我看着被三條點名的安室終于從空氣人狀态裏走出來,熟悉的微笑表情挂在了那張臉上:“你們好,我是三條先生的保镖安室透。”
“安室先生也很帥呢!”
看起來雖然對安室的臉很滿意,但是對他那樸素的保镖身份不是特別滿意,千井只是敷衍了一句,突然又把話頭轉到了三條身上:“不過三條先生今天穿的這個浴衣很好看呢。”
“是安室先生幫我挑的,安室先生的是我挑的哦。”
穿着灰底黑色條紋的三條的浴衣的設計其實并沒有什麽能誇的,但那高貴的氣質已經從一絲褶皺都不帶,甚至還隐隐閃光的布料之中完全體現出來了。一邊說着話,三條突然撲閃着眼睛對着我露出笑容來。
“呃……”
這是要我誇他的意思嗎?
“三條先生今天的浴衣很适合哦,看起來很貼身很舒服呢。”
總覺得他的眼神還是滿含期待,忍住嘴角笑容的抽搐,我再度打量了一下安室的穿着:“三條先生給安室先生挑的這個也很适合呢……呃……嗯,顯白。”
總覺得穿着黑色浴衣的黑皮青年聞言臉色更加黑了,只不過得到了誇獎根本不在意內容究竟是什麽的三條展開一個快樂的笑容:“那我們現在去逛逛吧,我從來沒有逛過這種祭典呢。”
“啊,我跟你說哦,我剛剛去抓了小金魚,特別有趣的,你看!”
一邊抓着三條的手就邁步小跑的千井順帶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中的小袋子,總覺得在這種方面特別幼稚的三條好像也很感興趣,只回頭看了眼我便跟着千井跑了起來。
嘆了口氣我看着一邊發出清脆響聲一邊跑的飛快的千井的背影,真佩服這種穿着木屐也能跑這麽快的人啊……保持着平衡我邁開步子追逐前面人的身影,但背後那個人的視線卻讓我覺得灼熱非常。
頭發被挽起,完全暴露在空氣之中的脖頸幾乎能感受到他快要實質化的目光,那宛若針紮似的感觸着實令我不快,忍不住加快了不少腳步,但穿着平底鞋的他自然不可能落下多少。
剛剛還擁擠的人潮并沒能把他從我身後格擋開,總覺得那腳步和聲息更加近,內心的情緒終于抵達臨界點,我轉過頭去瞪着他:“幹嘛!”
跟剛才的冷淡、抑或是平靜溫和的僞裝不同,他的表情是有點傻氣的茫然。能夠窺見情緒真實地從臉上流過,以這樣少見的姿态,他開了口:“呃……”
“你、你染頭發了……?”
沒想到他冒出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對啊,很早之前就染回去了,因為染發掉色護理補色真的很麻煩,我懶得煩就索性染回黑色了。”
撥了撥散落的發尾,我努力使自己的眼神看上去惡劣一點:“然後呢,你幹嘛?”
“我追他們。”
指了指快要消失在人群盡頭的千井和三條,他似乎躊躇了一下,是在思考如何開口嗎,那模樣使我的氣瞬間就不打一處來:“不是已經說好了讓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了嗎,以你的身份想要做到完全輕而易舉的吧,為什麽還要出來破壞我逛花火大會的心情啊?!”
恨不得給他一拳,我扭頭再度開始大邁步,身後的安室倒是跟的很緊,他的聲音聽起來再也不是那般的遙遠:“桃、桃野——!”
“給我用上敬語,你還真的入戲是來聯誼的啊!!”
那是曾經他稱呼我的方式,只不過是簡單的一個稱謂,就使我所有平靜的努力化為泡影。
“我的生活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你為什麽又要出現,為什麽要作為三條的保镖出現——?!”
光是看到他我就知道三條克洛德這個人肯定有問題了好不好!沒有什麽避雷指南比他更好用了,感覺自己的頭都要大了,人堆那端的千井和三條又快要消失。這種人多的地方信號可不好,一陣絕望我趕緊繼續邁步追逐。
“……是三條的父親。”
木屐實在使我的速度提不上去,反倒是混搭的安室輕而易舉地追了上來,沒想到他會對我說出他潛伏的原因,稍覺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安室卻不打算說更多,只是低下頭沉默了片刻之後,冷不丁地又冒出了下半句。
“你最好離三條遠點。”
“謝謝了您嘞我自己也知道!”
惡狠狠地用眼刀給他來上一刀,視線才剛剛從前面跑的飛快的兩個人身上挪開,再扭頭過去的時候已經哪都瞧不見了。
瞬間氣的牙癢癢,不知道該說安室什麽好,只能再次用飽含我畢生憤怒的眼神對他進行了正義的譴責,先是掏出手機打了打三條的電話,想都不用想在這樣嘈雜的環境下他根本沒能夠把這個電話給接起來。
“都怪你,這下跟丢了吧,你這個保镖怎麽當的!”
總覺得被我責罵的安室透的臉看上去有點欲言又止,但出乎意料地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沉默着點點頭……這算是在認同我?什麽時候安室透這麽好說話了,總覺得背上爬上一堆雞皮疙瘩,甩掉這種不妙的感覺,眼前的人群卻突然散開。
在莫西開紅海般的氣勢之中,從街道的那端出現的是擡禦神輿的□□隊伍。在力士們很有氣勢的吼聲之中,我看不懂究竟有什麽特殊意義的禦神輿越發逼近,人群的氣氛也跟着逐步上升。
但這種東西看的就是個熱鬧,本來在街道兩端的人流紛紛擁上來,并沒有明确劃分出人與□□之間的距離,我差點被身後的人群擠的撲向街道摔個跟頭,在腳步踉跄之中身後的什麽人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将我從人群之中撥了出來。
手上殘留着那種燙傷般的疼痛感受,佯裝毫不在意地甩甩手,我擡眼看向不知道從人群的哪裏擠到我身邊的安室透,哪怕是他也對這種人群感覺棘手吧,剛剛還覺得端正的浴衣也随着動作變得淩亂些許,他本人好像沒有察覺到,筆直澄澈的視線只注視着我。
“謝、謝謝啊……”
立刻扭開眼神,我不情願地扯出一句道歉。
“桃、桃野……小姐。”
他最後還是加上了稱謂,伸手指了指我的頭發:“那個發簪,好像掉了。”
聞言趕緊摸了摸我的頭發,剛剛還被發簪好端端地固定着的發包果然已經散開,總覺得我的發型現在看起來應該有點狼狽,随性把頭發披散下來,愉快的輕松感再度出現,我哼哼一聲重新看向安室。
似乎沒想到我如此破罐子破摔,他眨眨眼睛,突然露出一點不切時宜的笑容來,在我一頭霧水的時候,他突然将背在身後的另一只手伸出來。
在那寬大的掌心裏面,食指的根部系着一個手鞠球。蜻蜓竹葉的紋案印在淺色的底子上,跟他沉悶冷淡的黑色浴衣并不符,倒是和我衣袖上的水色相得益彰。
将手鞠球遞給我,他低聲垂下眼睛說道:“這個賠給你,剛剛我好像看到桃野小姐摔碎了一個。”
他是什麽時候去買的這個?
有點僵硬的手指接過那個手鞠球,我聽到自己結巴的聲音:“你買錯了啊。”
“我剛剛摔碎的那個只是個水氣球而已。”
腳背上曾經有的冰涼觸感已經在夏日的灼熱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