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迪是為了防止戰争過程中産生的濫殺無辜和其他敗德行為,才決定随行的。
不過在這一點上,他們和當年一樣,分歧依舊。
“現在手段狠一些是為了将來一勞永逸。”斯佩多輕輕摸了下坐騎的鬃毛。“如果能達到更大的善的目的,過程之惡是可以容忍的。”
阿勞迪皺了一下眉。
“一惡生百惡。我不覺得明知故錯會帶來什麽真正意義上的好結果。”
“但是彭格列就正在證明我說的話!要先掌權,然後才有能力行善。誰的發家史能沒有一絲污點?”
“你怎麽……”
一瞬間,阿勞迪似乎想說什麽,但遇到對方固執的探詢目光,他又沒有争論下去。霧守睜起眼睛:“怎麽?”
“……沒什麽。”其實他想說:你怎麽和斯佩多那家夥一個樣。
斯佩多似乎也明白自己口氣有點蠻橫了,忙不疊張開嘴想道歉,突然,他的肩膀一悚:“小心!!!!”
“唔?——”
阿勞迪剛調轉頭,卻見青年張開雙臂,腳下猛地一踩馬镫,騰起身體,像只鷹一樣從馬上躍起,直向他撲了過來。“?!!”
只覺對方的胸膛狠狠撞上自己的,他猝不及防一下失去平穩,兩人一同滾下了馬背。這時他們的頭頂響起了一排搶!
仰面重重地被撲進草窠,阿勞迪肩膀上傳來一陣灼痛,而壓在他身上的家夥這時已經一骨碌爬了起來。斯佩多憤怒地咒罵了一聲,掏出武器的同時展開了幻術。“別慌!快隐蔽!!”
又是偷襲。
這種排場不是沒見識過,但總會讓斯佩多無名火起,畢竟偷襲給他帶來的痛失太過慘烈,幾乎讓他對此變得神經質。咬牙想着這次也要來個趕盡殺絕,青年一轉臉,熟悉的一幕卻讓他腳下停頓。
阿勞迪出招了。手铐像長長的銀色綢帶從前任雲守手中甩出湛亮的曲線,帶着嗖嗖的響聲穿過叢林。阿勞迪臉色鎮定,而動作一氣呵成,輕盈得像個舞者。想想自己在被視為叛徒時曾從這位手裏吃到過的苦頭,斯佩多揚起了嘴角。
還能再次并肩作戰,這種心情,不是謝天謝地可以形容的。
而這種心情,除了他之外,任何、任何人都不可能明白。
***
“你受傷了!”
阿勞迪不易察覺地一揚眉毛。這小子居然把敬稱給去掉了?雖然他對此并不在意,但看着對面青年大驚小怪的模樣,他還是覺得有些無語。
“只是擦傷罷了。”
“什麽叫‘只是’?”斯佩多的嗓門像生氣似的大起來,“天氣熱,很容易感染的!得趕緊消消毒才行……”扭頭喊着部下拿藥箱,他不自覺地朝阿勞迪伸過手,“要不是你們門外顧問非要跟着一起來,也不會——呃……”
雲屬性疏離地朝後微微一退,斯佩多這才發現自己又一次把該演的角色給忘到了九霄雲外。然而晚了,對面那雙藍眼睛閃出了一絲愠意:
“照你這麽說,都是我的錯咯?”
“不、那個……”慌忙把手抽回來擺了擺,霧守發愣了幾秒,然後突然理直氣壯回嘴:“就是您的錯!拜托多考慮下自己啊!”
阿勞迪詫異地望着他。這個愣頭青一樣的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打量着眼前人怪異的表情,慢慢浮出一點笑。
“口氣倒不小。”
“我——對不起。”斯佩多洩了氣。這次實在是各種失态。不過他又有一點混雜辛酸的高興,因為阿勞迪看起來并沒有真的生氣。或許這只是由于他目前附身的這個人比阿勞迪年紀輕的緣故,但在他的記憶裏,最早時的阿勞迪不是這樣的……變了呢,斯佩多想,不再一味孤高,而是能這樣稍微地露出柔軟的邊角了……
“總之您應該更多地保重自己才對,阿勞迪大人。”他嚴肅地說完,然後不禁也跟着笑開來。
任務結束、啓程北歸是在半個月之後。這次他們坐了馬車。阿勞迪要趕情報局的一個會議,所以二代霧守護送他連夜穿過廣袤的城鎮和鄉村。午夜時分,斯佩多掀開了車窗的布簾,晴朗的星空正在前方山尖上延伸。
他轉臉看了看坐在座位另一端的人。阿勞迪把額頭靠在廂壁上,睫毛低垂,像是在因疲倦而打盹。斯佩多覺得阿勞迪或許只是在假寐,因為雲守素來又淺眠又警惕。但颠簸了好一陣子,阿勞迪都一直沒有睜開眼。
“阿勞……迪?”
輕聲的試探淹沒在馬蹄聲和車輪的轟隆聲中,阿勞迪沒有回應。斯佩多放任自己深深地近距離凝視對方,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的心跳越來越像撞鐘一樣重。
“吶……”
自己學騎馬,有沒有摔痛?
給你挑的禮物是暖胃的茶哦,工作狂先生。
我曾經偷偷吩咐部下到你家附近守衛,你一直沒發現吧?
就快了,等彭格列塵埃落定,你就可以卸任了。
魔法的馬車過了十二點就會變回南瓜和耗子,小人魚在刀尖上行走守着心上人,卻永遠無法開口讓他知道真相——阿勞迪的手就垂落在斯佩多一旁,他掙紮了一次又一次,還是沒敢覆上那手背;他還沒有掌握能夠變身的魔法,他的雙手雙腿聲音都不是自己的;剩下一顆心,只剩下一顆心。
“Ti amo。”
這個字一不小心、到底還是溜出了他的嘴唇。
***
把人安全送到院子門口,斯佩多松口氣,正拿不定主意要怎麽告辭,阿勞迪忽然朝他轉過來。語調仍然很平淡:“進來歇一下再走吧。”
“咦?”
沒等他想明白,前腳已經自動踏進了阿勞迪的家門。
這個人只是不願欠別人的情,斯佩多懂,雖然是“二代目的走狗”但畢竟在這次任務中保護了自己,為了表示感謝,阿勞迪才破例跟他客套。只是斯佩多顧不上為此失落。他的眼睛已經被屋子裏經年的熟悉氣息像磁石一樣吸了過去。
還是他走時的樣子。連擺設的位置都沒動過。櫃子上插着白玫瑰,似乎有傭人定期進來換過,所以還很新鮮。帶穗子的桌布。幹淨的壁爐。還有——他尚未想起這個“還有”是什麽,有團毛烘烘的東西就呼地撲到了他的臉上:
“哇啊啊啊啊!!!”
貓咪仍然很茁壯,精神抖擻炸着毛,一邊喵喵尖叫一邊向斯佩多發動猛烈襲擊。阿勞迪換過衣裳,轉頭就看見客人正狼狽地跟自家寵物戰成一團,大為驚奇。
“蘇菲!”
他一聲喝止,貓兒立刻服帖了,撇下身上滿是抓痕的霧守,轉而撒嬌地蹭上主人的褲腳。爪下敗将一邊抹臉一邊跳腳地指着那只小惡魔:
“太狡猾了吧!!這臉也未免變得太快啊啊!!”
“抱歉。”阿勞迪有些納悶地把貓抱起來,“它平時不這麽兇的。我也是第一次看見這麽不受它歡迎的人……”
“是說不受歡迎的我才有問題嗎???”
挫敗地坐到椅子上,斯佩多看着對面的一人一貓,随即才記起自己從前就總不受蘇菲的待見。難道是本體被這小家夥看穿了?
主人起身走去沏茶,貓咪跳上桌面,把自己蜷成一團。晶亮的杏仁眼對上斯佩多的眼睛,在那裏面,斯佩多覺得自己果然看到了銳利的懷疑和熟悉的讨厭神色。
胸中慢慢開始鼓脹酸痛。他伸出一根手指,做了個“噓”的動作。
“Nufufu,不要告訴阿勞迪哦?”
一起吃了下午茶。阿勞迪不催,斯佩多也不想走,然而時間從來沒有等待過他們。等再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拖延下去,他終于磨蹭着起身。
阿勞迪打開門,走在前面。斯佩多跟着走進微暗的院落。盛夏的蟬聲還沒有歇,在環繞院外的樹影裏嘩嘩地震顫成一片,斯佩多抓緊這最後的片刻望着阿勞迪,初降的夜色下阿勞迪的頭發像盛開的白玫瑰花。蟬聲漸漸灌滿他的耳朵裏,他忽然起了一個沖動,這沖動如此猛烈,他的理智快要壓制不下——告訴他吧,就告訴他又何妨,沖上去,拉住他,不管會有怎樣的後果,大聲告訴他:我就在這裏!阿勞迪,是我啊!!
“阿勞迪!!”
——他轉過來了,眉目依舊——斯佩多氣息難以控制地亂抖:“我……其實我——”
“對不起。”
真實滑到了斯佩多的舌尖,凍住了。他的腦子停了一拍。“诶?”
“對不起。”阿勞迪擡起眼,正視着他。“我已經有愛人了。”
“诶?”
似乎他只能說得出這一個字。像是為了緩解他的震驚,阿勞迪接着說下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雖然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對我……但我已經愛過一個人了。”
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