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命犯桃花
如果上蒼再給林岳白一個重新選擇的機會,他發誓他一定會緊緊抱住鄭老太太的胳膊,這輩子不願離開葉家那套擁擠卻溫暖的小房子。
“喂,你怎麽還在那邊,快過來這邊。”前頭的青狐急着要把陳霁放到卧室裏休息,便不停催着後頭慢如烏龜的林岳白。
自從大門被青狐關上之後,林岳白邁出的步子統共不上十步,活動範圍依舊停留在門廳一帶。
站在最前頭天井下的青狐不耐煩地催道:“這裏已經沒有其他生物敢進來了,你放心吧。”
他的話剛說完,林岳白便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誠如青狐所言,他剛剛踏上大門前的石階,已經有老鼠迫不及待地跳窗而逃,等到他用手推開沉重的大門,滿屋子的昆蟲蝼蟻老鼠蟑螂齊刷刷似預感到了天災般齊齊湧走,場面之壯觀,聲勢之浩大,即使是在黑暗中,也給林岳白的年少記憶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緊随其後,陳家祖宅帶給他的才是撲面而來的陰暗與潮濕。
大,太大了,以至于大到寂靜,大到可怕。
青狐等不及慢慢吞吞的林岳白,索性五指一抓,隔空抓了林岳白的衣袖,拖着他往前左左右右地拐。
他是熟門熟路,卻苦了被拽得踉踉跄跄的林岳白,時不時就要撞上一兩樣看不見的東西,沒一會兒,身上便無處不疼。
好不容易爬上了小院裏的二樓閨房,青狐擡腳一踹,手肘一撞,啪,燈亮了。
重回光明的林岳白痛哭流涕地栽倒在地面,摟着滿懷的衣物不敢想象剛才閉眼走過的那些地界。
青狐将一直昏睡的陳霁放在已經收拾過的床鋪上,替她脫了鞋襪,又給蓋上涼被,這才坐上床沿的板凳自我休息。
林岳白爬到床邊,伸長腦袋看了看陳霁,問道:“姐姐什麽時候能醒?”
青狐沒有回答。
林岳白扭頭去看,發現他正低頭撫摸着手指頭上的一枚戒指,神情渙散,似在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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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狐?”林岳白忍不住喚他。
青狐猛然擡起頭,“你說什麽?”
“我沒說什麽。”林岳白無奈地癟嘴,“我就想問問你,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麽?我們躲在這,我的學還上不上呢?”
“自然是不上的了。”青狐起身推開窗戶,屋外已經天光大亮,“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等。”
“等?”林岳白不解,“等什麽?”
青狐站在窗邊,吸了吸這久違的清涼空氣,笑道:“等消息。”
這一等,竟然就等了兩天,這兩天,林岳白除了吃喝拉撒睡外,能做的事就只有兩樣,一是和青狐聊天,二是自己看書。
為什麽不和陳霁聊天呢?
因為陳霁還在生氣。
初來陳家的第一天早上陳霁便醒了,一醒來看到自己身處的地方,便立即沉下臉倒頭繼續躺着,不管是青狐還是林岳白,誰的話也不理,直躺到當天下午,她詐屍一樣坐起來,借着上廁所的名義把所有的門和窗戶都爬了一遍,愣是走不出去後,她便又回到房間躺下,只是這一回,她連眼睛都不願睜開了。
青狐自知理虧,每天除了坐在她身邊陪着她想心事外,什麽話也不說什麽事也不做。
直到第三天中午,冒冒失失的陳淨隐終于帶來了家中的消息。
“我爸爸找到c了!”陳淨隐咕嚕嚕灌下一大瓶涼白開後,激動地手舞足蹈,絲毫不見前幾天被魅弄暈後的萎靡狀,“但是還沒有見到真人,我爸爸已經派人去接了,過幾天應該就能到家!”
陳霁急忙問:“那家裏呢?爸爸媽媽他們怎麽樣了?”
“我也是剛從那過來的!葉伯婆讓我轉告你,放心吧,一切都很好!”陳淨隐擠眉弄眼地笑,“青狐臨走前設下了一個幻陣,讓葉三十五以為家裏還是六個人,姑姑和岳白都沒有少,上次夜裏出現的那個黑衣人暫時也還沒有出現,只要青狐設置在家裏的平衡沒有被打破,葉三十五他們永遠也發現不了姑姑和岳白已經消失了。”
陳霁松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不說話了。
陳淨隐又拉拉雜雜說了一堆家裏和學校裏的事,時間已經走到了下午一點多,林岳白嫌他聒噪催着他去上學,陳淨隐嘟嘟哝哝地往外走,卻在推開門的一瞬間,撲鼻嗅到一陣香氣。
“咦?這是什麽味道?”少年眨眨眼,轉身問身後的林岳白。
林岳白伸長脖子嗅了嗅,什麽味道也沒聞到,“除了你身上的汗臭味,我什麽也沒聞到。”
“不對啊,我明明聞到了……好像是……”陳淨隐更加努力地去聞,“花香?”
身側有一陣風掠過,卻是青狐站在了門邊,他的眼在門外不斷探視,臉色極不好看,“臭小子,你又把什麽東西帶過來了?”
“诶?”陳淨隐自從不自覺被魅誘惑從而致使陳霁險些喪命後,對這些會攀附在人身上的東西就特別敏感,尤其他又是什麽結界都能自己走進去的特殊體格,如果把危險的東西帶進青狐的結界,那就糟糕了。
青狐在大門邊謹慎地觀察了半天,除了鼻尖萦繞的花香外,什麽也沒發現。
林岳白自言自語道:“奇怪了,為什麽剛才在卧室裏都沒聞到這香味?”
青狐一驚,轉身就往卧室方向跑。
他們都站在前廳的大門外,而陳霁的卧室位于後院的小姐廂房,相距較遠,如果香味是故意纏着他們呆在前廳,那麽後院處孤身一人的陳霁豈不危險?
竟然中了這麽明顯的調虎離山,青狐為自己的疏忽吓出一身冷汗,拐過最後一個門洞時,他又被眼前的畫面驚得停下了腳步。
小姐閣樓前也有一個小天井,天井邊上本來有一棵郁郁青青的大榕樹,可此時的天井裏,大榕樹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下一株身姿绮麗的桃花,霞雲一般的花枝疊在半空,風一吹,紛紛灑落遍地的粉色花瓣。
桃花樹下,那口遍布青苔的枯井也不見了,只剩下一方矮矮石桌,石桌相對的位置上,陳霁與一個背對着衆人的白衫男子相對而坐,桃花花瓣落了一肩,像是鋪上粉色的綢布。
青狐往前踏出一步,“青青?”
那白衫男人忽然回頭,容貌之豔麗竟與身為女子的刺蘼不相上下,從花層裏透下來的霞光映照在他臉上,竟淡出胭脂一樣的粉,柔美不可直視。
随後趕來的林岳白與陳淨隐也目睹了那男子的美貌,紛紛倒吸一口氣。
白衫男人鎮定自若地莞爾一笑,瞧着青狐的眼微微上挑,竟帶上了幾分男子不該有的媚态,蠱惑人心,“這位想必就是青狐了。”尾音故意轉了個彎,聽得陳淨隐忍不住搓搓身上的雞皮疙瘩,一陣毛骨悚然。
青狐冷冷地笑,“你為何而來?”
白衫男子掩嘴而笑,眼神裏的熾熱□裸毫無遮攔,“自然是為青狐而來。”
坐在他對面的陳霁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只是冷眼旁觀。
林岳白和陳淨隐一高一矮,一白一黑兩個孩子卻突然齊齊側退了一步,斜睨着青狐,異口同聲發出一聲,“哦……”
他們的有色眼鏡太過明顯,弄得青狐百口莫辯,只能拿一對清者自清的眼,無辜地看向陳霁,“青青,我不認識他。”
陳淨隐繞過青狐,又小心地繞過白衫男子,躲到陳霁背後,唯恐天下不亂地笑,“姑姑,青狐不老實!淨在外頭拈花惹草,以前那些個找上門的女人也就罷了,你看看,現在連男人都跑來了,啧啧……真是……”
青狐脫了鞋子就往陳淨隐腦袋上砸,“陳黑子!少在那妖言惑衆,趕緊給我上學去!”
陳淨隐叉腰一站,做了個鬼臉,說道:“我不!我永遠站在姑姑這邊!”
青狐怒極反笑,“給我過來!”
陳淨隐立即反抗,“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林岳白孤身一人站在角落裏,有些不明所以地怔怔看着。
那頭,陳淨隐和青狐吵得越發兇了,青狐大怒之下,大步往陳淨隐的方向追過來,五指一張,就要去抓陳淨隐的肩膀,陳淨隐也不是省油的燈,身體往前一蹿,一下滑到白衫男子身邊,想要借他躲避青狐。
青狐的手眼見着就要抓到陳淨隐的肩,指尖一滑,貼着陳淨隐的衣面向前迅猛探出,一下揪住白衫男子的衣領。
白衫男子冷冷一笑,雙肩一抖,兩只胳膊就要齊出。
“哈哈!”以躲閃為名的陳淨隐卻早已準備在側,白衫男子的肩膀剛動,他已經用力擰住他的一臂,将他制服。
兩個人從吵架到追打再到趁其不備合力抓住白衫男子,期間所有的配合一氣呵成行雲流水,看得林岳白目瞪口呆,最後氣得直罵:“你們剛才都是在騙他?”
“不騙他怎麽行,但凡妖怪身上都會有貼身保命的結界,即使是我,也要通過淨隐這個奇葩帶路才能迅速抓到他。”青狐緊緊揪住白衫男子的衣服,笑道:“現在可以老實告訴我,你到底為何而來了吧?”
白衫男子即使被抓,臉上閑散安然的神情也依然沒變,他微微擡頭,線條绮麗的臉部挑不出一絲瑕疵,嘴角勾起,牽引出緩和的笑意,“你真的抓住我了嗎?”
青狐眼神一閃。
漫天的桃花花瓣轟然傾斜而下,一片粉色霏霏中,只是靜坐旁觀的陳霁忽然起身抓住青狐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邊。
青狐低頭,與陳霁的視線撞個正着。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兮,雨雪霏霏,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耳畔飄蕩過白衫男子沉郁悱恻的悠揚歌聲,彌漫着濃郁桃花香的緋色世界裏,青狐的視線無論如何也離不開陳霁臉上。
“被他給逃了。”陳霁仰着頭,忽然笑了。
這是她數日來第一次沖青狐笑。
在漫天的桃花雨裏,青狐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肉,一定要鋪很長很長的戲= =|||
☆、我見猶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