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盡頭的塞壬之歌

第25章 燈塔其一 暴風雨中的人與神明

“唔.”

一陣強烈的頭痛傳來，像是某種沖擊的後遺症。

人身魚尾的雄性生物皺起眉，艱難地撥開被身下海水玷濕的發絲，在暈眩感中喘息了一陣，好不容易才睜開雙眼。

眼前似乎是陸地上的簡陋磚瓦建築，有些渾濁的空氣混合一絲海洋的鹹味，耳邊是狂風暴雨敲打硬物的噪音，混合着從未聽過的巨大轟雷巨響，它茫然地看向上方的小窗，感覺遮蔽物就像在風浪中搖曳的孤島，快要被淹沒了。

“我.好像是.”它恍惚地自言自語着，看了看自己人類般的上身，又看了看蕩漾出青藍磷光的魚尾，下意識地把魚尾彎曲着坐了起來，好奇地撫摸起貼着身體的白色硬物，不知道為何，突然意識到這從未見過之物的名稱。

是“浴缸”。

是屬于它的地方，諾斯托菲尼亞——或者它覺得自己好像應該叫“諾亞”才對——無來由地這樣想着。

指尖與光滑的缸壁相碰，有些陌生、卻又無比熟悉的記憶湧入腦海，

“嗯.我好像倒在海邊，被人類救回來了.”

明明直到剛才都應該是昏迷狀态，不知為何卻能回憶起自己是怎麽被帶到這個建築的，只是更往昔之日的記憶仿佛陷在濃濃迷霧中，諾亞怎麽都想不起來，既不記得自己的身份和種族，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昏死在海邊。

只有心中持續湧出的，一股溫暖得熾熱的強烈悸動，讓它明明在如此陌生的場所，卻覺得無比舒适和安心。

那位救了它的善良人類，也在這裏吧，要把他喚來好好感謝他才行。

人魚精致的臉染上緋紅，不自覺地綻放出猶如和暖日光般的笑意，在撕裂天際的狂風暴雨中擡起頭輕啓紅唇，以音節繁複的奇異語言編織之歌在小小的空間內回響着，即使在惡劣天氣下重重噪音轟隆鳴響，也無法影響那包含着眷戀和真心的溫柔旋律。

如風鈴輕搖般的天籁之音穿透木門，透入風雨中的燈塔內部。

也許亦透入了守望人的靈魂。

“吱呀！”

噪音從老舊的木質大門傳來，諾亞停下唇間的空靈聲線，轉頭望向門的方向，唇角微微勾起，嫣然一笑。

被它的歌聲呼喚而來的，是一個男性人類。

他有着一頭有些亂的淡棕色發絲，略微蓋住一雙常見的褐眸，臉龐輪廓硬朗，帶着少許胡茬，在人類中似乎也不屬于特別英俊的類型，但散發出一種堅毅的氣質，有股成熟而耐看的韻味，身上的衣着看起來也比較簡樸，應該不是貴族。

那男人緩緩踏入室內，關上門站在空間中央，緊緊地盯着自己救回來的奇異生物。

即使看到那抹聖潔得非人的笑容，依舊無動于衷。

諾亞有些忐忑地歪着頭，它覺得這時候對方應該說點什麽，但男人只是抿着嘴沉默不語，眯起的眼睛掩蓋了情緒。

兩者就這樣僵持了起來。

窗外的風雨似乎變得更大，仿若狂暴的兇獸般要撕碎脆弱的玻璃，人魚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攀在浴缸邊，用那如歌聲般繁複奇特的語言開口。

“你好.你能聽懂我.”

男人嘆了一口氣，用和樣貌匹配的低沉聲線輕聲說着，帶着一絲苦澀和無奈，“是啊，我現在能聽懂你的語言了。”

“果然一切還是沒辦法結束呢，諾亞。”

“什.”

一道劃破天際的巨大轟鳴從窗外傳入，諾亞的銀白雙眸睜到最大，僵硬地看着讓它有股親近感的陌生男人，動作無比自然地脫下鞋襪，随手把外套丢下，直接踏進了不大的浴缸中，一屁股坐在它對面，目光有着守望人不該有的攻擊性。

可能是記憶中那可怕的沖擊還在腦內回蕩，諾亞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震驚得連禮貌的感謝都忘記了，直接提出心中的疑問。

“人類先生，你.認識我嗎？”

“嗯，我是羅伊，你是諾亞。”

男人點點頭，猶如早已熟悉般握過人魚的柔軟尾鳍，按在掌心摩挲，聲音輕得近乎朦胧，“其實你有個很長的名字，但我念不出來，所以都把你叫做‘諾亞’。”

“我知道你來自哪裏，也知道你為什麽會落在燈塔附近的海灘.知道所有的真相。”

“羅伊.”

看着男人有着銳氣的目光變得黯淡，諾亞下意識地呼喚着他的名字，瞬間又像被那字詞灼傷般捂住嘴，被它稱為羅伊的男人苦笑了一下，垂下眼簾，擡起那寶石雕琢的晶瑩鳍尖深深一吻，另一只手的指尖已死死攥緊，飄渺的聲線重回低沉，帶着略帶哽咽的尾音。

“我逼所有的‘我'親手殺死你，就是為了讓你從永無止境的輪回中解脫。”

“可惜往昔似乎真的無法改變，無論你還是我，還是這個只剩下燈塔的世界.依舊重生了啊。”

“我不懂.”

諾亞的雙唇茫然地張合着，某種超越所知的話語激發了某種力量，銀白雙眸收縮，開始泛起某種不屬于它的強大輝耀。

羅伊搖搖頭，放開了幾乎嵌入血肉中的指尖，伸出手把不知所措的它深深擁入懷中，捧起觸感從未變改過絲毫的蔚藍寶石流蘇，将對方白皙如無暇之雪的胸膛貼近自己略帶粗犷的身軀。

那絲屬于神明的輝耀漸漸被男人的體溫融化，重新恢複單純與無暇。

諾亞也回抱着男人，白玉般的手掌輕撫着羅伊顫抖的背脊，它不理解羅伊的話，只是男人痛苦的表情讓它的心也湧出撕裂靈魂般酸楚。

它希望能見到男人的歡笑，無論以什麽樣的方式。

“對不起.我都不記得了，如果曾經的我傷害了你，我真的.”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了。”

“你的一部分已經刻印在我的靈魂中，就算我改變不了輪回的事實，至少這一世能清醒地陪伴你。”

羅伊嘆了一口氣，雙手緊緊地擁抱着它的軀體，深深嗅着諾亞身上那絲大海般熟悉的氣息，唇間的苦澀仿佛被無盡的海浪漸漸沖淡成甘甜。

人魚聽到男人深吸了一口氣，放開了它的軀體，小心而輕柔地讓它平躺在缸底，跨在它身上直視着它。

那視線深邃如海，又熾熱得讓它的白皙臉頰泛起暖紅，但依然無法完全褪去它內心無來由的愧疚。

“但我.對不.唔.”

“真是的，你就是太固執了。”

羅伊無奈地把手指壓在人魚唇上，看着對方銀白之眸中揮之不去的難過，如果只有羅伊部分的話，只能苦惱的撓撓頭，不過他現在可不只是一個單純的守望人了。

此刻的他，是“他”。

男人突然像想到什麽般勾起唇角，俯下身靠近了身下的塞壬，語氣有種不屬于他的低沉和渴望。

“不過也對，你确實是做了很多壞事呢。”

“如果你感到如此內疚的話.”

“就被我好好懲罰一下，怎麽樣？”

【時間是不能倒流的，只是在重複而已by諾亞】（ˉˉ）  一切從一開始就注定了，畢竟作者也不是什麽魔鬼嘛哈哈哈（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