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盡頭的塞壬之歌

第13章 時間其四 夢境，現實，歌謠

諾亞靜靜地聽着自己即将遭遇的凄慘命運，目光依然溫和平靜，連那落在男人臉龐的溫柔也分毫不減。

“你不害怕嗎？”

它搖搖頭，精致的臉上美麗笑容綻放，沒有一絲遲疑，“如果這是你期望的話，我沒關系的。”

“.是嗎。”

文森特如夢呓般自言自語，語氣中僞裝的冰霜被那絲柔情灼傷般融化，兩者間又陷入一陣死寂，直到窗外的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隆雷鳴，男人才收起遙遠的視線，眼中透出決然。

他一把脫下了實驗用的橡膠手套，伸向諾亞攀在池壁上如白玉般的手，肌膚相碰，輕輕握住無暇光潔的指尖摩挲——

比想象中更加幼嫩柔軟，吹彈可破，又堅韌異常。

——和夢中的觸感分毫不差。

但理應是不可能的，他七年來第一次和人魚的皮膚接觸，絕不可能在觸碰前就能夢見一模一樣的感覺。

男人盯着正輕柔地回握住他的美麗人魚，許久後發出無聲嘆息，仿佛失去力氣般靠在牆上，聲線變得緩慢而沙啞，含着一縷無來由的懷念，勾勒出苦澀的尾韻。

“我.在夢中第一次見到的他，是一個老舊燈塔的守望人。”

“他在這種渺無人煙的荒蕪之地居住了一輩子，從未想過會有人願意相伴，直到在一場暴風雨中将你帶回來，甚至不惜把自己僅剩的存糧分給你，差點因為過度饑餓而昏死過去了，幸好你及時醒來，将魔力輸給他才僥幸存活。”

“從此你就留在這個善良得過分的男人身邊，陪伴着他，守候着他，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

“也曾見到他是一個消滅魔物的獵人，明明一心為了人類卻被冠以莫須有的罪名驅逐，無意間把你當作暗殺者擒下，盡管開始時誤會了你，甚至還用了些手段拷問你，你眼中卻只有真摯的善意，也許他的內心也期望着他人的理解，最後還是無法将你抛棄，與你亦敵亦友地度過人生餘下的短暫歲月.”

“有時會見到一個有魔物血統的畫家，大概是因為被高層迫害的陰影吧，自我放逐到天涯之角，某天如奇跡一樣遇到突然出現在門外的你，性格惡劣的他毫不在乎地折磨你，你依舊任由他施為，用溫暖的笑意剝下他冰冷的外殼，就此成為他的寵物，又或像親密無間的伴侶，繪着你的畫像挂滿高塔.”

“還有很多很多同樣孤獨的人，無一例外地與你相遇，相識，和你共度半生.我能感覺到那些并不是單純的夢境或幻覺。”

“我，或是那些過去的我，曾無數次和你在這座高塔相遇啊，諾亞。”

“我.不知道.”

諾亞怔怔地和男人對視，睜大的銀白雙眸透出茫然，文森特搖搖頭，将自己被人魚珍重地握在手心的肢體抽回來，調出虛拟按鈕輸入了指令，片刻間儀器的電磁音便徹底回歸平靜，監視和防止諾亞逃脫的電擊裝置全部停止運轉，男人轉過頭，在人魚不解的目光中露出一抹淺淡的苦笑。

“是轉生也好，是輪回也罷，知曉過去的我，已經沒辦法殺死你了。”

“如果你想要的話，随時可以離開，即使留在這裏，我也不會再傷害你，“嶄新之巢”的事情我就繼續想辦法吧，希望在人類被魔物滅亡前，能找到除了你的血肉以外的可用能源，說不定一些和你相似的魔物也——”

【不。】

朦胧而異樣的遙遠之音從人魚唇間吐出，在聽完文森特的傾訴後本應陷入困惑的它，突然主動握住男人不知何時已顫抖的指尖。

蔚藍如海的發絲倏然懸浮飄揚，在空中猶如有生命的寶石流蘇般躍動，璀璨的光芒萦繞着白皙軀體與青藍魚尾，激起陣陣鱗片光輝，池底的純淨水仿似往天空倒流的雨滴般，呈現浮起的線形之珠。

窗外的暴雨狂風瞬間變得如巨人之手肆虐，房間的牆壁轉眼間被撕裂成頹垣敗瓦，視野中只剩下與天際并連的洶湧巨浪。

深如黑暗的海洋吞噬了蒼穹，雪白的浪花發出飛空戰艇橫掃轟炸的恐怖巨響。

人在看不見盡頭的滔天海浪中是如此的渺小，随着鋪天蓋地的狂暴風雨，轟然席卷小小的高塔！

“！”

文森特瞳孔猛縮，無可匹敵的深藍巨幕令他僵硬得根本做不了任何動作，若是精神力略微軟弱的人類，恐怕瞬間就會被這股世界崩塌的景象擊潰發狂。

但只是一瞬間——

眼前的一切卻如時間倒流般恢複完好。

那兇狠撲向他的災難之浪化為一縷清風，掠過他時在唇邊親吻般留下散發着大海氣息的晶瑩水滴，證明剛才并非幻覺。

猶如真正的神明所為。

“你.”文森特震驚地感受嘴邊的苦鹹海液，好不容易才從超乎理解的震撼景象中回過神來，被握住的指尖顫抖着，心中卻不知為何沒有絲毫恐懼，反而是當初那種酸楚感幾乎撕裂內心，讓性格冷漠的他都只能咬着牙，拼命克制幾近失控的情緒。

“你究竟強大到什麽程度.為什麽.”

【未來的命運已注定，猶豫只會讓一切更痛苦。】

“諾亞.你過去.或是未來.究竟做了什麽！？”

“我喜歡這個地方，也喜歡你。”

諾亞沒有回應文森特的問題，只是擡起頭，柔聲重複着無數次的告白，眷戀地捧起男人的手掌，将粗糙的掌心放在臉頰上，閉上眼全心全意地感受那熾熱的體溫，滿足地輕笑起來。

剛才那股異樣的力量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此時的它不過是普通的魔物。

文森特死死地盯着它，無數的想法在腦中盤旋。

想立刻操控儀器殘酷地拷問它，去強求不屬于現世的真相，想直接成為那些夢中的自己，抛棄一切與諾亞沉溺歡愉，又或是就這樣懷疑一切，從此恐懼發狂，遠離眼前不可思議的強大魔物.但無論哪一種，都不是這一世的他會做的事情。

“他”現在是文森特.哈迪。

“嶄新之巢”的核心研究者之一，一生的使命是為了自己，為了人類，找尋時間機器的可用能源，将從古至今的魔物全部消滅。

“請不要迷惑，做你必須做的事吧。”

人魚輕聲說道，它的微笑和話語，仿佛最輕柔的海浪，将文森特的迷茫和酸楚緩緩卷去，男人在那柔軟的字句中緩緩閉上雙目，再次睜開眼時其中的動搖已消失，神色再無波瀾，強硬地抽離還在貪戀對方溫度的手掌，站起來的身軀挺得筆直，迅速重新啓動了房間的囚牢系統。

面孔上流露的并非單純的冷漠，而是帶着決然的堅定。

“是啊.那才是我這一世的使命。”

“嗯。”

諾亞笑容不變，深深注視着文森特決絕離開的背影，以溫柔似海的目光最後一次觸碰男人的靈魂，再次在無人的孤寂中哼唱起思慕的悠久歌謠。

（o）  沒錯，這毫無疑問是強強文（畫風突變而且文森特只撐了四章就淪陷了哈哈哈哈，恭喜諾亞再度攻略成功，雖然攻略到的後果嘛.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