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抄襲4
楊家寶這幾天有點矛盾, 一會兒覺得自己像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把給了自己新生的恩人公司告上了法庭。一會兒又覺得那是藍夫人識人不明,自食惡果。自己跟她的關系是雇只主和雇員, 她對他的好不過是透過他看另一個人的影子, 沒有什麽恩不恩義, 只是供需關系,更何況最後還沒好聚好散,管她去死。
可他就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兩眼一閉該幹什麽幹什麽。藍夫人是透過他看她兒子, 可自己也确确實實得了實惠,哪怕來的極其不容易。不管怎麽說沒有藍夫人,他現在只能跟別的同齡人一樣下苦力掙錢,一眼望到頭的沒希望。更別說擁有現在的一切。
但是讓他滿心感激他也确确實實是做不到。相處五年,他見過最多的就是她嚴厲的臉,更嚴格的要求,沒有起伏沒有鼓勵的語言,以及偶然的失神。唯有在跟他說兒子的時候臉上能有點溫和的模樣。這些也就罷了, 誰讓他做的永遠不夠好,不能達到雇主滿意呢?他努力再努力,為的只是能少挨一頓訓。說實話,那會兒他吃的好穿的好, 可過得卻的戰戰兢兢。他怕學不好, 怕被藍夫人教訓,怕別墅傭人背後就譏笑,怕來往客人眼裏的鄙夷,甚至有一陣一度特別怕聽到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踢踏聲。可他沒有勇氣跟藍夫人提出離開, 他被富貴迷了眼, 他舍不得離開, 哪怕每天都過得如履薄冰。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一個純粹的小可憐。
可他更記得自己被誣陷那天,大冬天的他幾乎是的被人拽出來,他冷他羞恥他氣憤他無助,可沒人在乎,沒有人聽他解釋。被請來的藍夫人擡手就給了他一耳光,把他這麽些年學到的假像打的粉碎。她的眼神他至今不敢忘,好像他是蒼蠅老鼠大臭蟲,看一眼都惡心得吃不下飯。
他恨,他屈辱,他無辜,他冤屈的想撞牆,他是貪戀了富貴,可他沒幹別的,都是用自己每天努力換的,他冤枉死了。
當時他就發誓跟他們老死不相往來,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他甚至還天真的想過等自己成名成家要羞辱回來才能解了他心頭的怨氣。可時過境遷,其實也不過才隔了一年多而已,他已經可以很平和的去看待過去。也許這是因為不在仰賴于人有了底氣,也許是自己成長了。
然後現在他就矛盾,說不上是個什麽心理,過不了心裏那道坎兒。藍夫人是有這樣那樣的不好,但起碼沒偷過他的設計,沒幹過算計他的髒事,還給了他一個未來,感恩戴德不至于,可恩将仇報也做不來,可現在告她的公司那不是就等同于告她?
人不能忘本,不能忘恩義。這是他爹在世的時候教他的,他一直記得。就算自己最後被藍夫人趕出來,可有恩就是有恩,不能相抵。
他倒是咨詢過律師能不能只告那倆兄弟,可律師說他們是一體連帶,是公司抄襲了他們的設計,不是個人,單獨告不成立。
其實他知道告也不見得就能贏,就算贏了也不會動搖她公司的根本,可就這件事而言,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
“你給她打個電話,解釋解釋。”平關躍出主意。
“她不會聽我說話。”
“那就寫封信,寫不寫在你,看不看在她,你盡力了。”反正就是個形式,只要你心裏舒坦就得了。後半句平關躍沒有說出口,在他看來雙方已經撕破臉了,還有什麽好說的,恩義啥的反正他沒感覺,明明就是買賣關系,那麽上心幹什麽。再說那個藍夫人就是自己眼瞎,活該。
楊家寶還是皺眉。
“你不會想親自跑一趟臺島吧。”平關躍一臉驚恐的看着他,“你可別犯傻,去了人家也不能見你。”
“我知道。”楊家寶嘆氣,“我是不是特別傻?”
“不是。”平關躍說,“你是傻透了。”說完就把人往外扯,“你趕緊幹點正經事,後天就要開庭,一會兒律師就來,咱們還得再對對。”
最後,楊家寶還是寫了封信寄了出去,盡心吧。
原來自己也不過是個假模假式的貨。
轉眼就倒了開庭時刻。
宋時風三個個人都換上戰袍,對,就是那件繡了竹葉的雪白長衫,一水兒的大高個高顏值,看着都舒服。請的律師也是市裏有名的汪大律師,下了血本的,滿臉溫和無害,可一張嘴能把人逼死。另外還有盧霆和闫冬陪着。
沒見過啥世面的宋時風覺得他們這兒已經是頂配,可到了法庭才發現,人家來了一個律師團,一眼看過去都是那種很精英很高大上的模樣,眼睛裏就差寫:我很牛我很了不起,爾等凡人快快跪拜。差點把他們比成了山溝裏冒出來的矮窮矬。
還好他們帥!
宋時風幾個不自覺的挺胸提氣,拉開氣場,別說,光看表面絕對唬人。
可人家敢跟他們對着告,自然早摸清了他們的底細,一個小煤礦的小老板,一個小地方的富二代,一個被藍夫人趕走的窮小子,這些見慣了世面的大律師們都不帶正眼兒撩的。
宋時風,宋時風就很氣,牛什麽牛,輸了官司看你們還牛個屁!
他正在發狠,楊家寶突然說,“藍家兄弟沒來。”
“啊?”打官司本人還能不到場?怕了?
“律師全權代理了。”他們的律師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你們不來也可以全交給我。”一對七,贏了那就是資本,輸了也不丢人。
“沒事,我們不忙。”宋時風才不幹,哪怕現在已經緊張得在腿抖。可能他天生就不是太過于正派的人,沒由來的就是怵公安局法院之類的地方,臉上再鎮定,心也是慌的。
等他們坐定,旁聽席上已經坐滿了人,大部分都是生面孔。
拜他們前期的宣傳造勢,關注這個官司的人很多,就今天到場的市裏各大媒體都有,還有好些青年人,都是雜志是忠實讀者。
“宋主編,我們支持你!”不知道是誰小聲的喊了一句。
宋時風看向旁聽席微微揮手。
“宋主編,我們支持你!”
“我們支持《大國時尚》!”
一聲聲的支持從年輕人的嘴裏小聲喊出,宋時風是心也熱了,臉也紅了,又激動又感動,那點怵也被讀者的熱情熏染成了勇,是那種我背後還有很多人支持的那種勇氣。他鄭重的站起來拱手抱拳謝過衆人。
這年月告狀不是個小事,旁聽也需要勇氣,多少人一輩子都沒有走進過法院大門。這些人為了他們鼓起勇氣來旁聽不說,還給他們鼓勁兒,怎麽能讓人不感動?多可愛的讀者啊。
“宋主編,名人了啊。”平關躍調笑。
“嗯哼。”宋時風臭屁了一下,坐得更直溜兒,“今天就讓他們看看正義的力量。”現在他心氣可足着呢。
“肅靜!現在開庭!”法官敲了敲錘,現場一片肅然。
法官發言後,雙方開始展開辯論。
“我方設計師早在四月份就在《大國時尚》雜志刊登了本件服裝的設計稿,而據我方調查,這件衣服是六月才投産上市,請問比我方晚兩個月設計出同樣衣服的設計可能嗎?這不是抄襲是什麽?”律師拿出雜志和衣服逼問。(不是收來的那本)
“我反對。對方律師弄錯一件事,一款服裝從設計到投産上市可不僅僅是用兩個月就能完成,在服裝行業最少都要提前三個月來定做下一季度的服裝,而這件衣服早在三月初我的當事人就決定做這一款衣服,我這裏有公司記錄,請審判長過目。”
“我反對。”汪律師立刻反駁,“被告自己公司的計劃表完全可以僞造篡改,公信度不足。”
法官認可了這一說法。
“法官,請允許我的證人出庭證明這份文件真實可靠。”
證人上庭。
“我是公司的實習設計,進公司第一天就見到了這個設計,那會兒已經打樣出來,我進公司的時間是三月二號。”
“我反對,本公司員工沒跟公司有着密不可分的利益關系,證詞應做無效。”
法官問:“原告藍心公司,你們可還有證據?”
“法官,我還有二號證人。”
證人上庭。
“我是蘭心公司會計,公司在二月二十三號進了一批布料輔料,就在這幾款衣服的用料,有銀行對公賬戶證明。”
“我反對,進布料不代表設計,這些布料完全可以做成其他服裝。”
法官又問:“原告藍心公司,還有什麽要說?”
“我需要問三人行公司股東楊家寶幾個問題。”
“楊先生,你在臺島藍心美女士家中住了五年,去年三月十三號被驅逐對嗎?”
問題一出來,楊家寶就心裏忍不住一緊,果然還是牽連出了過去。
“我反對,對方問題與本案無關。”
“藍心美女士就是蘭心公司董事長。”對方律師說。
“反對無效,繼續。”
“是嗎?”律師繼續逼問。
“對。”楊家寶沉聲道。
“藍心美女士可有虐待打罵你?”
“沒有。”
“那你為什麽偷盜抄襲藍心美女士已故兒子藍天合的設計稿?”對方律師突然話鋒一轉,快得讓人都反應過不來。
“我沒有!我的設計稿都是我自己設計的!”楊家寶立刻否認,他這指控根本就是空穴來風!
“法官,我請求我的證人出庭。”
法官應允後,只見一名約莫四十多歲的男人信步上前。
楊家寶滿臉不可思議,傻傻的看着那個人,他當證人,證明自己抄襲?他已經沒有辦法思考,滿腦子都是懵逼。他怎麽能不蒙,這是他跟随學習了三年的老師,是他一直想成為的人,可現在他卻來做自己的僞證,這個世界怎麽了?
就見他看了一眼楊家寶,走到證人席,“楊家寶,我很失望。”說了這一句他就對法官說,“我是何因懸,楊家寶的服裝設計老師,也是藍夫人的兒子藍天合的老師。我先教過藍天合五年,那是個才氣逼人的學生,可惜英年早逝。楊家寶也是藍女士送到我手上的,我當時還驚嘆怎麽會有張得這麽相像的人,而且設計理念也極其相似,我以為是冥冥中有神明在護佑,可後來我才發現,他不過是在抄襲藍天合的設計稿。”
“我沒有!”楊家寶手指狠狠摳緊桌面,指肚都成了白色。
平關躍這個暴脾氣可忍不了,一踢椅子就站了起來,“你他媽滿口噴糞呢!他自己設計的還是抄的心裏沒點b數嗎?還當老師呢,收了人多少黑心錢讓你來給他扣屎盆子?!”
“粗鄙!庸俗!”證人滿臉通紅,“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怎麽可能做那種事,我要告你诽謗!”
“我話就撂這兒了,這老小子要是沒收好處我平關躍就此不幹設計這一行!”
“原告平關躍請注意你的言辭!”
平關躍還要說什麽,被宋時風一把拽住,恨恨不平的坐了回去。
這時對方律師拿出兩本陳舊的本子給楊家寶看:“請問哪一本是你的設計稿?”
“這本。”他看了眼,冷冷的說。自己的東西就算時間久了他也一眼能認出來。
“這兩本設計稿幾乎完全一樣,一本屬于這位楊家寶先生,一本卻是藍天合的遺物。”律師舉着證據一臉厲色。
這時何因懸恨鐵不成鋼的看着楊家寶,“我是你老師,我不能再看你錯下去。楊家寶,認了錯你還是我學生,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不可能!”楊家寶壓根都要咬斷了,“我沒有抄襲,我也不知道藍天合有一樣的設計,我從來沒有見過。”
旁聽席已經開始小聲說話,看楊家寶的眼神不對了。
這時,對方律師開始乘勝追擊,“事實勝于雄辯。法官大人,這位楊家寶在學習期間就能抄襲已故人藍天合的設計稿,誰又能确定他不會再抄襲別人的稿件?他的這款設計稿分明就是抄襲我方藍天公司設計!現在我方提出添加被告人,告楊家寶抄襲,要求他公開賠禮道歉,賠償公司損失十萬元。”
這話一出全場嘩然。所有人都聽得出來他這是強詞奪理,誰沒事跑八百公裏去抄襲一個公司的服裝設計稿,別說弄不弄得到的事,就這個假設聽着都荒謬之極。
可人家就說的振振有詞,一副我有理我委屈的意思。
“我反對!”汪律師大聲說,“對方這是污蔑!藍氏公司的設計稿不是放公司設計部是放大街上的?我方當事人楊家寶距離對方所在公司相隔三個市近八百公裏,敢問他是怎麽從貴公司抄襲出設計稿?相反,我方《大國時尚》發行三十多個城市地區,這才給了對方抄襲的可能。”
法官當庭駁回了對方的增加被告請求,可楊家寶卻依舊給釘在了恥辱柱上。
旁聽席上的小聲議論變的更密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楊家寶身上。
“看着人模狗樣的,沒想到竟然抄人家遺物,真不要臉。”
“虧得我一直還挺喜歡他,回去就把他當封面那期撕了,惡心。”
“還撕什麽呀,這雜志我都不買了,誰知道都是從哪兒抄來的東西,還說是原創呢。”
“抄的怎麽了?天下文章一大抄,有什麽了不起的。”
“他不是說沒抄嗎?”
“他說沒抄就沒抄?他老師都出來作證還能有假?”
……
這年月在人們眼裏老師就絕對的權威,說話比聖旨管用。一個老師說那是個壞學生,沒有人會覺得老師說錯了,只會想這個學生太壞了,老師都點了他。
可以這麽說,楊家寶的前途被這個何因懸這麽一證,完完全全給證死了。連帶着雜志的可信度也被懷疑,前途岌岌可危。
楊家寶臉白成了紙,硬挺着才沒哭出了,他付出了那麽多才見到的那麽一丁點光,滅了。
宋時風氣得想殺人,可這會兒他得先顧兄弟,一把摟住他肩膀,低聲安慰,“沒事,沒事,有我在。”
“安靜!”法官敲錘,“原告三人行公司可還有要問的?”
宋時風看向證人,“何因懸,你怎麽能證明這本稿件就是藍天合的遺作?憑什麽你說是遺物就是遺物?這東西想造假可不難。”他看向法官,聲音铿锵有力,“法官同志,我請求做司法鑒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