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失憶人2
宋時風很不爽。
宋時風很不爽。
當一個人看另一個人不順眼的時候, 那真是做啥啥不對,說啥啥有錯,多一個眼神都覺得對方是在翻他白眼找不痛快。明明他不是這種小心眼的人, 可這回就是滿心不待見, 不爽, 不高興。這麽說吧,就是看不對眼。
不過都是成年人,再怎麽不爽也不會無故擺臉子撂難聽話, 尤其是對着一個疑似失憶的病人。
宋時風一天來都笑嘻嘻的,可闫冬就是感覺這人不對,笑得有點假。
“你怎麽了?有事?”抽了個空,把王小川打發去睡覺,闫冬找上了宋時風。
“沒呀,我有什麽事,”宋時風有一搭沒一搭的翻着雜志,嘴上随口敷衍。
“那你怎麽不高興?”
“你哪只眼看見我不高興了?我沒笑嗎?”
“假笑。”
“嫌我笑的假去看那位笑, 人家笑得多真啊。”
“我就問你怎麽了,你扯他幹什麽?”
“我有病行了吧。”宋時風能說我讨厭你對他殷勤的樣?讨厭你對他好?讨厭你呵護他跟剛出殼的小雞子似的緊張樣?
“行行,算我說錯話了還不行?”闫冬笑了,哪怕被怼了心裏也沒有半分不舒服, 反倒過來哄他。
“呵呵。”
“對了, 我還給你帶來東西,昨天忙叨叨的忘了給你,我拿給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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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還沒說完,就感覺手裏被塞了個滑潤潤涼絲絲的拇指肚大的……石頭。
“是不是挺漂亮?”闫冬一臉獻寶地看着他,“那麽一大堆玉石裏頭我一眼就看中了它, 怎麽樣好看吧。”
“一堆玉石裏面你就看中個玻璃球?”綠油油的, 跟啤酒瓶子一個色兒,不是玻璃是啥?
“什麽玻璃球。”闫冬哭笑不得,“這是翡翠,緬甸來的,雖然不咋值錢吧也不是玻璃呀。”
宋時風把小石頭抛起來又接住,“翡翠啊,聽過沒見過。”這年月大家認金銀認玉石,可翡翠還真不怎麽認,就宋大臭美自認見多識廣的對這東西都沒啥印象,可見真不太值錢。
可耐不住他喜歡啊,這闫冬是真摸住了他的喜好,這東西就算是個玻璃球他都忍不住多把玩兒兩下,綠得可愛有清透,真的太漂亮了。就是有點小。
“給你玩兒的,喜歡就行。”
“那位也有?”宋時風突然腦抽,來了這麽一問,問完就恨不得咬了自己舌頭。
“我給他幹嘛呀,就這一個,我帶回來給你玩兒的。”闫冬辯白完突然心裏一喜,這人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跟王小川比,他這是……吃醋了?他,是不是也有點兒喜歡我?想到這個可能闫冬的眼裏都帶着光。
正想着,突然胸口挨了一肘子,“跟你說話呢,你想什麽呢!一臉白癡。”宋時風不客氣的說。
“想你啊。”闫冬說,“有病。”宋時風被逗笑了,根本沒往別的地方想。人家可是要生大胖小子的人,怎麽可能想得到兄弟在暗戀他,為他的一句話高興一個眼神興奮。
闫冬笑着,不管他什麽反應,反正心裏甜滋滋的,像吃一顆偷來的糖。
“诶,問你呢,有事沒事,沒事別當我光。”宋時風捏着小石頭來回揉,很有股愛不釋手的意思。
“嗯,還真有個事。”
“說。”
“那個,我明天得出趟車,你能不能幫我照看王小川兩天?就兩天。”闫冬有點不好意思的解釋,“剛子得跟着出車,其他人我信不過,只能拜托你了,他就跟你還熟悉點。”
“果然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宋時風翻着白眼還拽上文了,“一塊破石頭就要哄我當牛做馬,這買賣可劃算的很。”
“石頭跟他兩碼事啊。”闫冬笑不是罵不是,最後點點他,“我給你帶的東西還少?哪回用你辦事了?說話不能這麽沒良心啊。”
宋時風也就是那麽一說,他當然知道闫冬的意思,就是想氣氣他,也不知道怎麽的就是不怼怼不舒心,“哼哼,還想我都還給你?”
“你還。”
“想得美!送小爺的就是我的,想要回去下輩子吧!”宋時風小氣吧啦的當着闫冬的面把小石頭放進小箱子裏,打開那一瞬間,裏面的東西都露出來,鍍金懷表,純銅光屁股小天使打火機,小牛皮腰帶,鹿皮手套,銀質的十字架挂件,漂亮的指虎,零零總總都是闫冬給他帶的東西,不知不覺就攢了小半箱。都不貴,但可他心意,漂亮又有意思,他常常拿來帶。大件也有,比如整張漂亮的手工地毯,雪雪白的羊皮墊子,獨具風情的挂件,他都可喜歡啦。
宋時風啪的把箱子合上,“都是我的!”
“那收了我的東西就得給我辦事。”闫冬故意順着他的話說,“這個王小川就交給你了,好好對人家。”
闫冬拍怕屁股跑了,留下宋時風跟王小川大眼瞪小眼。
總不能真就這麽瞪兩天,宋時風幹脆把人帶到了雜志社,給他塞本雜志讓他一邊兒玩兒去,大學生總認識字吧。
可這位看了一會兒就跑到他面前,“能不能給我點事做,大家都在忙,我也想幫忙。”
你一個失憶的傻子能幹什麽?宋時風沒這麽說,可神情就是這麽個神情。
王小川像是不會看人臉色,直不楞登的說,“我看那有很多讀者來信,不然我幫你整理一下。”
宋時風一聽,呦,這都給自己找好活兒了。也行,正好大家都顧不上看,就讓他先整整正好省勁,就同意了。不過還提醒了一句,“看到寫我名字的直接給我就行。”
他的筆友也該來信了。
得了差事王小川樂颠颠的就跑去幹活,心裏頭特高興,終于不用跟個廢人似的天天睡睡睡了。
宋時風轉頭就把他給忘了,他們正忙着做新一期的封面,雜志發行越來越廣,他們請的封面人物也水漲船高,這一期的模特就是市裏一個小有名氣的建築市,三十來歲犀利非常。
要說他們這模特也算是雜志的特色了,跟所有時尚雜志都不一樣,請的什麽人都有,拍出來的片子或大氣或小資或清新或瑰麗,總有一款适合你。而且現在找人可不用再撓破頭皮求爺爺告奶奶,只要他們遞上橄榄枝對方就沒有一個拒絕的。笑話,也不看看雜志封面都是什麽人,幾乎一水兒的各色成功人士,就是最最不起眼那個退伍兵現在都是小有名氣的時尚模特。雜志方的邀請完全是對自己的肯定與褒獎,內頁還有專門的誇出花兒的介紹,傻子才拒絕呢。
當然,也有那拿喬的,可惜你前腳拿喬後腳就有不輸給你的人頂上,想後悔都沒機會。
可以說現在雜志封面在本市已經是一個标杆兒式的存在,被邀請的個個氣質好身材佳,而且能力非凡,不是頂尖的人物都上不去!
現在他們正在二樓忙着拍照。對了,前幾個月他們把小樓的二層也租了下來,然後打通做了攝影基地,有些不需要出外景的全在這裏拍。
忙忙叨叨一上午嘩啦啦就過去了,宋時風正準備去吃飯,突然想起來那個被他丢在一邊的失憶人,心頭一緊,沒把人丢了吧……
他趕緊去看,人正坐在角落裏安安生生寫東西呢。
“吃飯了。”宋時風招呼一聲。
王小川迅速回頭,一看是他下意識就露出個笑臉,“馬上,我收拾一下。”
宋時風就見他把信件分成了幾摞,上面都壓着一張條子,他随手拿起來,“讀者建議,一二三……”看着看着臉色就變了,緊接着又拿起另一張條子,“投稿,一二三……”
他挨個把條子都看了一遍,然後緊緊的盯着王小川,“這些都是你寫的?”
“嗯,怎麽了?有問題?”王小川疑惑的看着他,心裏不免忐忑,怎麽了,有問題?
“你寫我名字。”
王小川乖乖的在紙上寫下宋時風三個字。
“子翡!你是子翡!”宋時風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激動的了不得,“我是宋時風,你筆友啊!你還記得嗎?宋時風,筆友!”
王小川更疑惑了,“筆友?子翡?”
宋時風啥也沒說,直接拉着人去了辦公室,把一打厚厚的信遞給他,“看,這都是你給我寫的信,筆跡一模一樣!”
王小川也激動起來,到目前為止終于出現了第二個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他迅速看過,鋪面而來的一股熟悉感讓他更加激動,這就是他寫的東西,是他寫的,沒錯。
“有沒有想起來什麽?”
“熟悉,可……”
“沒關系沒關系,咱慢慢來,起碼你的地址我們知道了,你随時可以回家。”宋時風的态度大改,親近又熱情,像一個老朋友一樣摟着他的肩膀,“沒想到啊沒想到,咱們竟然用這種方式見面了,簡直就是奇緣!”
王小川受他感染也笑了起來,跟一開始的禮貌的笑完全不一樣,可能是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兒心裏有底了,不慌了,那種表面上強撐的鎮定變成了安心,人更從容也更開朗。
宋時風迫不及待的帶着人沖出去,跟朋友們好一頓炫耀,“看看,這就是我筆友,帥吧,還是大學生呢!”
王小川溫文爾雅的一笑,白月光一樣照的人心都靜了。
中午出去吃的,大廚李姐自從跑起銷售就很少有時間颠大勺了,他們這些個單身漢又回到了出去找吃的不知道吃什麽的窘況,反正就天天湊合。
這回為了慶祝朋友到來,幾個人下館子還喝了點啤酒,不過王小川喝的是汽水。
吃完飯王小川不太好意思的對宋時風提了個請求,“宋哥,能借我點錢嗎?我想明天就買車票回家,等我到家就把錢寄給你。”他現在迫切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這都不是事兒。”宋時風豪邁的說,“一會兒我就陪你去買火車票,哥送你回家。”
“不用不用,我這麽大人了……”
“得了,跟我你還客氣什麽,這不是你忘了事了?你就安安心心的該幹啥幹啥,咱這筆友也不是白當的。”
“那就謝宋哥了。”王小川感激的笑了,心裏頭暖哄哄的。
結果火車票買是買上了,但沒有明天的,最早了一趟是三天後的一趟過路車。
既然還得再住兩天,宋時風就拉着人去買了一堆生活用品,牙刷牙杯毛巾香皂,還有內褲襪子襯衫褲子,他早就注意到這人沒東西可用的囧相,刷牙都是拿手指蹭的,就是一開始懶得管。
王小川都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心裏的感激才好,再多的謝謝都沒有辦法表達,對他和對闫冬的感激。
等闫冬出車回來就發現家裏變天了,宋時風跟吃了咯咯屁似的笑起來沒完,還不是沖他笑,是跟王小川說笑話自己先笑倒了。
果然是說變就變的臉,他走的時候還不情不願,現在都樂在其中了。
“回來了?”宋時風看見他招呼一聲,緊接着就攆大黃,狗子又撲他身上了,真心哭笑不得。
“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沒什麽。”王小川溫溫和和的笑着,“我們在等你回來一起去泡澡。”
“我不去,你們自己去吧。”闫冬張嘴就拒絕。
“看看。輸了吧。我說什麽來着,他不會跟我們去泡澡,害羞。”宋時風搭上他的肩膀,“來來來,認賭服輸,這把花生給哥剝了,裏面紅皮剝幹淨啊。”
“你就欺負他吧。”闫冬唏哩呼嚕洗了把臉,“我就是不愛跟你一起洗澡,怎麽了?”
“不怎麽。”宋時風把王小川拉起來,“走,我們桑拿去,哥哥給你點個全套的,蒸完了了再來個全身按摩,保管你舒服得嗷嗷叫。”
“那個,按摩就不用了……”
“老弟,試了你就知道,走走……”
聽着兩個人叽裏咕嚕說話,闫冬忍不住笑着搖頭。王小川是他筆友的事宋時風早就按耐不住給他發傳呼說了,語氣得意得讓人想揍他一頓。本來還擔心兩人處不好,這事一出擔心就是多餘。
這不,倆人還一起光屁股洗澡去了。
按說三個人現在應該是朋友間最理想的狀态,你高興我高高興他高興,大家快快樂樂把酒喝。
可是,事情又壞在了可是上。
倆人洗澡歸來也不知道是按開了哪個按鈕,你摟下我腰,我捏下你屁股,嘻嘻哈哈的都抱一起了!
闫冬的臉哐當就掉在了地上,再好的涵養他也沒辦法看宋時風在他面前跟別的男人摟摟抱抱,他看不見的沒辦法,在他眼吧前就不行。
就見他跟大黃一使眼色,狗子唰的就扒在了宋時風身上,剛上身的衣裳又髒了。
“我要殺了你!!”宋時風挽起袖子就把狗子拎住,“一天弄我兩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闫冬順勢塞了一把花生到王小川手裏讓他一邊玩兒去,自己上去解下被的大黃,推着宋時風進屋,“換衣裳去吧你。”
然後宋時風換完衣裳出來又跟王小川混在了一起,跟被黏黏膠粘上了似的,嘻嘻哈哈沒完。
“宋時風,給你帶了最新雜志。”
“哦。”他接過去攤在跟王小川兩人中間,繼續跟他嘻嘻嘻。
“宋時風,今晚吃什麽?”
“嗯?你看辦。”繼續跟王小川哈哈哈。
“宋時風,上回你給大黃買的狗糧快吃完了,在哪兒買的,我再買點?”
“嗯嗯。”這回敷衍都不敷衍了,跟王小川看雜志已經走火入魔,然後咯咯咯,哇哇哇,哈哈哈。
闫冬眼裏都要冒火了,又火大又郁悶又憋屈,自己還不如一個剛認識幾天的筆友重要嗎?跟他好好說句話能死嗎?早知道就任那家夥自生自滅,多事幹啥!
宋時風絲毫沒有感受到闫冬的心情,徑自嘻嘻哈哈高興個沒完,倒是王小川似乎感覺到什麽,擡頭看了一眼,緊接着就又被宋時風的話吸引過去,同好的快樂外人根本體會不到。
今天就這麽過去了,闫冬安慰自己反正就兩三天,忍一忍,忍一忍。
可第二天他竟然看到宋時風拿自己的衣裳給王小川穿,要知道他的衣裳就是送洗都跟店員啰嗦半天,根本不給別人穿!
闫冬嫉妒了,他恨不得把那件衣裳從王小川身上扒下來,礙眼礙的他肝兒疼。
他不知道,到了晚上宋時風更過分,直接要把人拎走同塌而眠。
闫冬再管不住自己的臉色,黑着臉硬把人截住,“就你那睡相,趕緊饒了人家吧,人王小川可是病號。”
“我沒事……”
“你有事!”闫冬重重的說。如同分開牛郎織女的無情王母娘娘。
宋時風只好表示明天再聊。
雖然成功阻止了這對狗男男,可闫冬的心卻更煩躁,為宋時風的不解人意,為自己的不能表示。他發狠的想:當什麽君子?管他以後路好不好走!幹嘛要在乎他的形象未來,自己痛快了不就行了?去追去騙去引誘去鼓動,總有一種辦法能把人拿下。
可是,可是,他舍不得。終究還是舍不得。
不知道在哪兒聽過一句話,喜歡是放肆,愛是克制。
這就是愛嗎?去他媽的愛!
老子不愛了!
頭天晚上才決定不愛了,第二個一早看見倆人排成排樂呵呵的刷牙一口老醋又堵在了嗓子眼,差點沒酸死。
不行,他得給他們找點事,不然自己非瘋了不可。
正想着,大黃突然竄了出去,在門口狂吠。
“付隊長?你怎麽來了?快請進。”闫冬詫異得看着一身便服的付鵬程,他來幹什麽?
付鵬程緊繃者下巴颏進來,看到滿嘴泡沫的王小川狠狠是松了口氣,“王小川,還真是你?”
王小川吐了嘴裏的牙膏,又匆忙擦了一下,“你是哪位?我認識你嗎?”
“我你都不記得了?”付鵬程上去就一個腦瓜崩,“死小子到處亂跑,這回跑出事了吧。”
“付隊長,你認識王小川?”宋時風問。
“又是你?”付鵬程挑眉,還真邪了門兒了,哪兒都能碰上這小子,“我是他表哥,他放假也沒回家,他媽正急着到處找呢。”
他對王小川一頓叨叨,“放個勞動節把自己給放丢了,你可真長本事。”
“表哥?”王小川使勁想,然後就覺得模模糊糊好像有這麽個影子,突然腦子裏靈光一閃,“你弄壞了我的手風琴!”
“呦,想起來了?”
“就想起來這一件事。”
“你可真行。”付鵬程擡又給他一個腦瓜崩,快得他都躲閃不及。
“你……”
“我什麽我,趕緊跟我走,去給你媽打個電話,我送你回家。”他對王小川說完又對着他倆說,“這幾天麻煩你們了,我代表他家人跟你們道謝。”
“不用……”
“就空口白牙的一句謝啊。”宋時風吊兒郎當的問。
“你想怎麽謝?”
“起碼,一起吃頓飯吧。”說完他又笑眯眯的補充,“送小川的車票我都買好了,你要是沒空我去送他也沒問題。”
“今晚大金樓,我請客。闫冬你一定要來。”付鵬程知道宋時風的意思,不是為了吃飯,就是想借機搭他這個線。要是其他的時候他就拒了也無所謂,可現在還真不行。闫冬可是幫了他家大忙,要是當初不管王小川他都不知道得出什麽事。是的,來之前王小川的事他就了解了個清楚,連證人都遠方電話核實過,這位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
他對宋時風這個人不喜歡也不讨厭,說白了就是無感,可他欣賞闫冬,這個人年齡不大卻很有股大将風範,沉穩可靠德行也很過得去,他欣賞這樣的小子。
別人欣賞不欣賞他闫冬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那麽在乎。不過當王小川被付鵬程帶走那一刻起,他決定明天赴宴帶一瓶茅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