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葡萄藤
七夕這個節日茉莉是從來不過的，奧古斯塔斯家族自然不會慶祝中國的古老節日，茉莉母親對此也無太大興趣，對這些五花八門的儀式并不注重。
倒是曾經有人為了追求茉莉，探聽了她的身世，尋些中國的小玩意兒在七夕這天送來讨好她，只不過茉莉從沒接受過，只剩一堆可憐的男孩們在這個節日裏黯然神傷。
這天他們早早吃過晚飯，顧簡去洗碗，茉莉就在一旁給他打下手，将碗上的水珠擦幹淨再放進櫥櫃中。
顧簡哪裏會讓她做這些事情：“這裏有我就夠了，小姐去休息吧”。
茉莉卻越發執拗，明明別人的幫助他就不會拒絕，為什麽偏偏她就不行，說：“可是我一點也不累，我就是要和你一起做家務”。
聽說上次茉莉把碗摔碎還割破了手指，現在又信誓旦旦，果然是個小女孩，好了傷疤忘了疼。
他無奈，茉莉抓過摞在旁邊的碟子，可沒想到這碟子上油太大，她一個不注意，差點從手裏滑落。
幸好反應及時才把碗捏住，打開水龍頭，水流很大，嘩啦啦流出來，試圖想掩蓋住尴尬的氣氛。
顧簡可不想再看到她受傷，接過碟子，遞給她一塊毛巾：“小姐幫我把餐具上的水擦幹吧”。
茉莉心虛，底氣不足的“嗯”了一聲，悶頭擦碗，仿佛要将碗上刷的漆也刮下來一層才肯罷休。
收拾妥當後，顧簡照常打算回房間處理公務，聽秘書彙報工作，茉莉叫住他。
“今天是七夕，你也要工作嗎，真是個工作狂！”
顧簡挑眉，“不然呢？我單身，小姐應該知道吧？”
茉莉抱臂：“誰說單身的人不能過七夕，只要身在其中，自得其樂就是體會節日的精神了，枯燥的文件裏面可沒有節日氛圍”。
接着她又一臉得意說：“牛郎織女的故事你總該知道吧，陳爺爺說七夕的晚上在葡萄藤下可以聽到他們相會！後園就有葡萄藤！”
顧簡聽她說，這才明白茉莉不肯離開唐宅是大概等着這一天驗證這個浪漫的傳說，小女孩有了自己的心思，竟藏到現在才表明。
“可是小姐，你怎麽不早一點告訴我，今晚安排了很重要的會議，各大股東都要出席，如果我缺席，不太好”，顧簡摩挲着下巴為難。
茉莉立刻皺了眉，咬着嘴唇：“推遲不行嗎？你告訴他們明天再來好不好？”
顧簡思索：“可能有些難”。
茉莉洩氣，松開顧簡的手臂，撅着嘴不情願道：“好吧，是我太任性了”，随之又是深深的懊悔，“我真是個不稱職的族長，爸爸在天堂看着我估計也會罵我了，幾點的會議？我也要參加！”
說着就真的改了方向去卧室，打算将今晚浪漫的葡萄藤相會改為嚴肅的線上會議。
顧簡捉住她的手，将她拽了回來：“小姐這麽懂事，先生會很高興的，今晚的會議我再想想辦法”。
他一只手還握着茉莉，另一只手從口袋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很快接通。
“我是顧簡”。
“顧管家……”坤以為顧簡又新的指示。
“今晚的會議準備的怎麽樣？”
“……今天沒有……”顧簡的話讓他摸不着頭腦，可坤還沒說完今天沒有會議，就被顧簡截斷，一頓斥責。
茉莉仰着頭，聽他講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顧簡頓時有了愠色，聲音也拔高了一些。
“會議時間都搞不清楚嗎！我不希望看到這種情況再次發生”。
“……”
不給對方反駁的時間，顧簡直接挂斷電話。
“怎麽了？”茉莉問。
顧簡朝她一笑，仿佛方才不愉快的對話不存在一般：”坤記錯了會議時間”。
盡管坤現在可能不太好受，可茉莉實在趕不及同情他，開心的跳起來抱住顧簡，：“所以——”
顧簡單手攬住她，接上話茬：“所以今晚我的時間由小姐支配”。
夜幕降臨，星星沒有幾顆，月亮殘缺，柔霧般的光輝映照着周圍的雲層輪廓。
後院裏葡萄藤下擺着木質的小桌和搖椅，小桌上還有一套茶具，陳伯閑來無事便喜愛在此消磨時光，是故這小院也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條。
他還在院子的另一側開墾了一小塊土地，種了西紅柿和黃瓜，随手摘下來就能吃，生活好不惬意。
茉莉照着印象中陳伯泡茶的樣子，放了茶葉又加了水，但是味道總是沒有陳伯泡出來的香醇。
“小姐，茶藝是一門學問，你這樣頂多可用來解渴”，顧簡啜了一口，打趣她。
“解渴也是一門學問，生存還是毀滅的學問”。
顧簡輕笑，應和她：“小姐說的是，要不要吃些東西？”
他怕茉莉只喝茶未免單調，廚房裏有早上買來的點心，還沒吃完。
“不要，怕胖”，茉莉搖頭拒絕，自從來了中國，已經增了八斤，若是放任自流，只怕沒有臉面見人。
顧簡搞不懂年輕女孩子的心思，端詳她幾眼，看的茉莉紅了臉，才下結論：“小姐還是有些瘦”。
那日把她從農田裏抱回來，輕飄飄的沒有份量，當時還想着回去後讓詹妮給她做些營養餐補補。
“才不是，胖死了，你看！”她捏着自己兩頰的肉，眼睛掙得圓圓的，試圖證明自己的肥胖。
顧簡被她逗笑：“好好好，小姐說什麽就是什麽”。
明顯的敷衍，茉莉也不再與他争辯這個話題，支起耳朵認真去聽，可是除了蟲鳴和風聲再也沒有別的聲音了。
“顧簡，你快聽聽，能聽到嗎？我怎麽一個字也聽不見”。
“大概現在太早了，牛郎織女還沒碰面”，顧簡解釋道，他不忍心說牛郎織女的傳說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仙女和凡人的愛情太遙遠，隔着天和地，只有在書裏才能靠的近些。
小女孩未必不知道，可要是嚴肅地讓她認清現實，未免太傷人。
“也對，聽說他們相隔在銀河兩邊，太遠了”，茉莉為古老傳說中的愛情感傷，托着下巴嘆了口氣，“如果有一天，我愛的人也離我很遠，該怎麽辦呢？”
亦或者，相距咫尺卻遠勝千裏。
“小姐愛誰？”
顧簡一邊沏茶，一邊問她，甚至沒有多餘的表情，茉莉卻一陣慌亂，坐姿也變得拘謹起來，捋着頭發說：“沒有啊，只是假設而已，我是說萬一有這麽一天。”
果然，小姐心動了，顧簡在心裏下了結論，是學校裏新認識的男生嗎，家長會結束後見過的祁桑年？
“無論多遠，我一定把他帶到小姐面前，不會讓小姐傷心”。
“只怕到時候你也幫不了我”，茉莉轉過身去摘垂下來的葡萄葉子，轉動它的葉柄，在手裏劃出一道弧度。
兩人不再說話，茉莉專心等待天上的有情人。
等了許久，已經到了十點多，葡萄樹下仍是靜悄悄，牛郎織女大概到別處會面了，茉莉打了個哈欠，扔掉被她揉的不成樣子的葉子，呡了一口茶水，冷得不成樣子。
再看一邊的顧簡，躺在搖椅上，雙手交疊在身前，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
茉莉輕手輕腳走到他身邊，叫他一聲沒人應，在他眼前晃晃手指，也沒醒。
他一定是很累了，在茉莉的印象中，顧簡永遠是一絲不茍忙忙碌碌，唐若妍口中在鄉下瘋跑調皮的顧簡就好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睡着的顧簡卸下所有的防備，很平靜，左眉尾的一粒小痣格外明顯，似乎有魔力一樣吸引着茉莉，她左右顧盼，明明這院子裏只有他們兩人，卻覺得花草在一瞬間全都有了生機，雙手蒙上自己的眼，心中默念“我不看你們，你們也別看我，好不好？”
俯身，嘴唇落在顧簡眉尾，只是一秒鐘，未做停留，便迅速離開，站的筆直，雙水背在身後，踮着腳尖，一下又一下。
沒什麽感覺，只有心髒咚咚跳。
顧簡還沒醒來，茉莉松了一口氣，像做賊一樣，甚至提前替自己想好了以晚安吻為說辭，反正這在英國很平常。
不知道是不是腦袋發熱的原因，她似乎聽到了從很遠地方傳來的聲音，穿過葡萄藤，是很微弱的私語聲，啜泣聲，是牛郎織女相會的聲音！
他們說的什麽聽不清，但卻是真真切切的！
茉莉用了些力氣推了推顧簡，顧簡掙紮着張開眼皮，半夢半醒。
“對不起小姐，我睡着了”，音調中有着濃厚的鼻音。
茉莉笑的開心：“我聽到了！”
顧簡一時沒反應過來，頓了一下才明白他們在葡萄樹下，看茉莉神采飛揚，暗道小姐大約是魔怔了，以至于出現了幻聽。
“有情人終成眷屬，即使是王母娘娘用一道銀河分隔，也擋不住兩顆相愛的心，對不對？”
“大概吧，不過小姐”，顧簡回答不了她稀奇古怪的問題，指着腕上的手表說：“快十一點了，該睡覺了，熬夜傷身體”。
茉莉撅嘴，惱他不解風情：“什麽嘛，你根本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我的小姐，愛情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等你真的愛上一個人就知道了”，顧簡很好奇最近小姐的反常，在英國的時候，她可從來沒說過關于愛情的話題，哪怕艾琳小姐提起，她也總是以一兩句話結束。
“好吧，那你也要早睡，熬夜傷身體！”
也許顧簡說得對，愛情沒有那麽簡單，不然她也不會猶豫不決，她害怕一切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她害怕平靜的生活被打破，再也回不去從前。
大概這世上有很多個王母娘娘，每一個都蟄伏在陷入愛情的人身邊，随時準備拔下發簪，劃出一道絢麗又無法逾越的銀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