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朝秦暮楚》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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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加抹地後,楚暮已累得直打呵欠,打算第二日才拆開那盒禮物。可是弟妹興奮地捧著禮物,争論裏面到底是什麽東西。年幼的弟弟禁不得被妹妹氣,大吵大鬧,硬是要楚暮拆禮物。楚暮重重嘆一口氣,兩條手臂被弟妹一人一邊地扯著搖著,生起欲嘔的感覺,才說 :「好啦好啦,我拆就是了。」
他小聲咕哝 :「不過是一盒朱古力,這格局……大不了就是一盒餅……」
撕開表層尚有沙粒觸感的淺綠色花紙,見到花紙底下一片銀白色,楚暮不動聲息地想,哪一只牌子的食物是白色盒子的 再剝開一大半張花紙,中間有一塊壓成扁梯形的黑色,這時妹妹緊握著楚暮的衣袖,用力晃了一下,雙眼瞪大若銅鈴,眼球也幾乎要掉出來。
楚暮屏住氣,極其緩慢地拆開馀下的花紙,一只白色紙盒便放在兄弟妹三人面前的矮飯桌上,在盒的側邊位中央的地方,寫著一個黑色字體的英文字 :
ipad
「這是那個ipad嗎」
「我怎知是哪個ipad。」楚暮呆若木雞,重複妹妹的問題。
「ipad 就是那個用手指在上面不斷地掃,就會有很多新畫面出來的那個 還可以用來打機跟拍照!」弟弟一把撲上去攬著這白盒子,之所以興奮,是因為他不知道ipad的價值,因而一看見這件新奇的玩意便開心。
已通人事的妹妹看了楚暮一眼,細聲問 :「你那個朋友不是多年沒聯絡的嗎」
「……是的。」
「一部ipad可不便宜。」
「……是的。」
「你那朋友再有錢,也不至於要送ipad。」
「……是的。」
一部ipad猶如一帖興奮劑,使原來疲累到上下眼睑合在一起的楚暮也精神百倍。他把ipad放在遠遠的書桌,縱使将之摒棄出自己的視線以外,然而一想起那個無情冷硬的白色盒子,就不禁一陣心焦,在床上輾轉反側,結果眼光還是飄到桌上那大冰塊似的盒子。
剛才弟弟鬧著要楚暮拆開那盒ipad,可是楚暮一見到面色凝重的家人,還是拆不下手。父母大惑不解,妹妹皺眉問楚暮要送什麽東西回禮。楚暮搖搖頭說 :「我只送了秦招一封手寫的信。」
「都寫了什麽」
楚暮沒有回答。
這只白盒子白得一塵不染。新得幾乎是神聖的,彷佛一不小心在上頭用鉛筆劃了一下後,也要立即取來橡皮擦,仔細擦去那污穢的筆跡。甚至於将之放上書桌之前,還得神經兮兮地拿抹布抹乾淨桌面,以防桌上有什麽髒東西附在這只白紙盒上。它是一枚不會真的爆發的炸彈,硬是頂在楚暮心頭,使他行不安、坐不下,不時要轉頭察看那只盒子是否潔淨如初 會否有別的人觊觎這盒子
楚暮拿起一管油性黑色水筆,告訴自己要在這一只屬於自己的盒子上畫下一個标記,他知道自己只要下得了手,這只盒子以及裏面的物件就會真正屬於他。原理等同一只狗在一間房的四個角落撒尿,這房間就成了它的地盤。可是,在筆頭觸及白紙盒的表面之前,臺燈那柔和淡橘的光投在紙盒上,或許本已帶有極輕量閃粉的白紙盒看來竟如夕陽下的海洋般,金光粼粼,一種聖潔的光華使他手震,黑色粗筆險些真的畫到盒上,可他敏捷地遞起手,保住紙盒的貞潔,一背子熱出汗來,虛喘一口氣。
他是一個成年人,知道這只白紙盒不是普通的白紙盒 ; 這部ipad薄餅一樣卻能轉出比萬花筒還豐富的影像來,它也并不只是一件孩子可用的小玩意。若這東西是他出於欲望,用幾個月的時間儲錢,上網比較過各類model後才下定決心要去買,那他會毫不猶豫地拆開這紙盒,擁緊這部冰冷的電子機器,用體熱溫暖它。
但因為這只盒子是Apple出品,注定它不可能是一只随随便便的白色盒子。楚暮不知道盒子裏的間隔如何,卻不敢擅自打開這一個彷佛有生命力、這個彷佛他的生命所無法悅納的盒子……
他心虛。
面對這只幾千元的紙盒,他因思及昨晚自己寫下的那封信而自卑。無論寫幾多封信,無論他單方面訴說感情有多熾烈,結果只是他無法擲出幾千元去買這樣的一種白盒子回來。面對金錢,人往往無力,便要生起一種憎恨金錢的想法,催眠自己 : 物質是低等的,人人只要手裏有個錢都能買回來。事實上,自己手裏卻永遠沒有那個錢——錢,看似簡單,去工作就有錢了,問題在於夠與不夠。
而億萬富翁與街邊乞丐的共通點在於 : 手上的錢永遠不夠用。
楚暮蓋上水筆。
翌日,他央母親拿來一個淺綠色環保袋,将這只白盒子放進去,跟母親一起去了阿姨的家。阿姨是母親最小的妹妹,嫁了一個周身是病又粗暴的老頭子,日子過得苦,只靠綜援度日。表妹與兩個表弟都上了小學,家裏還沒有一部電腦,很多時做功課都不方便。楚暮當然知道一部ipad無法頂替電腦,可是,除了送給他們之外,他又想不起可以送給誰。
阿姨打開袋時,一看,忙說不能送這麽貴重的禮物。
「我只是借花敬佛。」
「那怎行 對方送這麽貴重的東西給你,你怎可以不珍惜 他一定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
「阿姨,就是因為他沒當我是好朋友,才送這個給我,」屋內衆人聽見楚暮的話,都顯出一種疑惑的目光,楚暮趕緊說 :「我沒有不珍惜這份禮物。.所以我特地送給你們,等你們代我去珍惜。」
最後,楚暮将這份無法拆完的禮物送給下一個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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