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朝秦暮楚》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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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份無價的禮物。無價這個詞可以高尚,也能低賤 : 世上獨一無二的某顆鑽石,是無價 ; 飄浮在空間中,無形無色無味的空氣,也大多是無價。而這一封信之所以無價,在於秦招無法準确衡量它的價值。
以物料來衡量的話,可以很簡單 : 這是最常見的一種紙信封,長方形白色底,四邊鑲了一轉藍紅白相間的花邊,右上角有一處打印出來的郵印,是供人貼郵票的位置,然而寫信人是親手把信交到收信人手裏,故信封上連郵票也沒有——這一種信封十蚊一包,一包有十五個,所以一個信封價值$0.67港元,一元也不夠。信紙嗎 秦招握著這封信,在中間拗了一記,厚度比一張折起來的硬卡紙更厚,估計大約由至少四張信紙對摺而成。一疊信紙——秦招未有拆信,不能從紙質去估計信紙的價錢。
關於信紙的價錢,有兩個設想 : 一,依寫信人吝啬的個性,大概只會買那些方便逐頁撕出、白底藍線的單行本,秦招兒時跟他逛書局時曾見過,五十頁紙的單行本,那時價值十八元,事隔多年,算作三十元好了,又假設這信封裏果真有四張這樣的信紙,則這封信的信封連信紙合起來,還值不了港幣五元 ; 二,依寫信人貪求就手、大而化之的個性,這信紙更大可能是他拿中學時用剩的單行本,撕幾頁出來便權當是信紙,這樣一算,價值比前一種假設還更低。
寫信用的墨水呢 即使寫十頁紙也用不完一管墨水筆——寫信人慣用那種0.7 mm黑色墨芯的墨水筆,甚至不是文具店常賣的日本貨,而不過是擺在街市前的街坊攤裏,那種十元就有五枝的墨水筆。那種筆盡管便宜,卻比一般日本貨要堅強,掉到地下五六次也不會斷墨,而日本貨呢,「一次意外足以致命」,筆跌過一次,就不能用了。但這種筆的壞處是消耗得快,寫一封這樣的信,大概用去半枝筆的墨水了。
整合起來,單以材料去計算秦招手裏這封信的最大價值,公式是 : $0.67 + (30/50 x 4) + $1 = $4.07。
但這個計算方式有個致命傷 : 忽略了機會成本。機會成本的概念很簡單,只要有讀過中四五經濟科的人也知道 : 簡單而言是計算你在做這件事所付出的代價,包括你能夠在這個時間所能做的其他事所生産出來的最大值。比如說,在秦招與楚暮過生日的那天——就是昨天——秦招本來能夠去陪一個叫做「标爺」的客人,那客人每次花在秦招身上的錢少說也有兩萬元,則昨天秦招與楚暮過生日的機會成本,就價值兩萬了。
在寫信人為秦招寫這封信時,他本來還能夠做什麽事 或許本來他能用那些時間去為一個學生補習兩小時然後取得二百元的人工 ; 或許他能用那些時間為同學寫一份論文然後收取五百元的費用 ; 或許那時他能用那些時間去陪女朋友出外然後賺得一個吻或者更……
可是寫信人有情人嗎
秦招思及此便打個突,旋即想 : 他提過自己每逢星期六日便朝九晚十地為不同學生補習,這樣一來,哪來時間去陪伴情人 不不,或者寫信人的情人是系內人,則他們天天見面,又何須在星期六日約會 可是開學一星期有多,秦招也沒見過他身邊有親密女性。不不,若他是個同志呢 沒可能,他身上并沒有那種氣息,應該說他是一個與浪漫、愛情、幻想無半點關系的人,寫信人——楚暮——架著一副眼鏡,帶著個沉甸甸的黑色背包,左脅下夾了本書,一靜下來就讀,直至看見系內熟悉的朋友,他才合上書,或者用垂在身側的手托著,或者又夾回脅下,笑看著朋友。
可是這樣的一個人,卻選擇給秦招寫了一封信。
每一個人的童年——尤其是秦招他們這一代——必定曾經與信為伴。小學時,大家都愛寫信,尤其是女孩子。每個女孩至少有三個筆友,每天一上學,入到課室就擱下書包,拿著一封封信奔往不同班別去派信,不知是來上學還是當郵差。而像秦招與楚暮這種男孩子,就很少寫信,他們今是給對方送過生日卡。
年紀輕,根本沒零用錢在手。秦招家裏是有幾個錢的,但他年幼時,父母為免他養成揮霍的習慣,每月只給他少量零用錢,當然後來随著長大,零用錢也漸變豐厚。但楚暮不同,家裏除了他之外還有別的孩子,故此年幼的楚暮每月還不知有沒有五十元零用錢。在物資緊绌的情況下,送上生日卡的楚暮也就值得原諒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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