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二十一回 身前事有心保平安 癡情人無計求兩全
話說兩人一夜歡好,醒來後又把話說開,都覺得這一年的別扭實在無趣。鐘琮裕恨不得以後把賈珠拴在褲腰帶上,日日夜夜不離他,而賈珠雖舍不得鐘琮裕,可心內到底還有顧慮,只為了不讓鐘琮裕再因此事煩惱,只得把心事壓下。
回府後他自覺對李纨有虧欠,不知該如何解釋,又不願撒謊,那李纨也是個寡淡的人,一味只求賢德之名,對賈珠洞房花燭一夜未歸竟也不問一句。賈珠心內又愧又無趣,這對新婚夫婦相對兩無言,雯心看着直替她們着急,可也不敢多說什麽。
自那日後,賈府衆人看向賈珠的眼神帶着不屑,賈政幾次欲言又止的想說什麽,可最終只是嘆了口氣,而賈琏等同輩中人則讨好着賈珠,似乎生怕他會不高興。
賈珠心知府內已察覺他與鐘琮裕不正常的關系,可這是事實,他百口莫辯。他自幼讀佞臣傳,知他這樣的人會被當成以色誘君,心內雖不服氣,只多年根深蒂固的觀點實在不容易輕易想通。
放眼整個京城,無一人可替他排憂,他幾次提出想回蜀中,可鐘琮裕就是不松口,撒潑耍賴威脅,種種手段輪番上陣,賈珠知他真心實意的不願自己離開,只得勉強留了下來。
中間也曾接到過水溶的信,信中只字未提他未歸的事,只勸賈珠在京都好好讀書,如有可能還是好好準備科舉,又說了些蜀中政務上的閑事。賈珠拿着信,想着在蜀中自由自在的日子,心情更加失落。
那邬昭祁也派人送了重禮,以賀賈珠新婚之喜,賈珠看着禮物想着與李纨平淡如水的關系,又是一陣唏噓。
雯心私下裏勸他多與李纨說說話,賈珠試了幾次,只是李纨應對無趣,一味附和,賈珠漸漸的也死了與她改善的心。又加鐘琮裕常十天半個月不放他回府,他也難得與李纨同床一次,因此與這位夫人只有相敬如賓不相睹。
又過了半年,賈琏如願娶了王夫人的內侄女王熙鳳,這王熙鳳嘴甜心巧,府內長輩都喜愛她,她又是王家大戶出來的小姐,與理家一事上很有一套,與李纨比較,高下立判。因此榮國府內事多交與王熙鳳處理,李纨這個正兒八經的嫡長媳被冷落了。
賈珠有心看在眼裏,無心相幫,那王熙鳳能力實在強于李纨,現府內入的銀錢少,出的銀錢多,若無一個手腕強的人來當家,長期下去肯定無力支撐。賈珠年少時也曾有過興家的念頭,只後來沉溺與兒女私情,與這上面淡了不少。鐘琮裕曾說要他入朝為官,賈珠一想到被人指指點點,與鐘琮裕的名聲有毀,就說為官後不便與他常相見,又要勞心勞力,鐘琮裕只得随了他。
賈珠的心魔一直埋在心裏,且越來越烈,又無處排解,半年後終于支撐不住,病倒在床。
鐘琮裕召了張太醫,可太醫無法醫治心病,賈珠又不願說與別人聽,湯藥喝了不少,就是不見好。鐘琮裕重罰了整個太醫院,又廣貼告示,征集民間醫術高明者,明理人都知這絕非一個好差事,可擋不住貪錢貪權貪名者,前仆後繼的湧入宮內,只無一人能醫治好。
賈珠的病日益嚴重,忽有一日,府內來報,說李纨有喜。
鐘琮裕心內自然不舒服,若是平時,定會折騰賈珠一番洩憤,只是賈珠現在病着,他心疼的不知該怎麽辦好,再有醋勁也好在他面前發作。賞了大量的珍寶下去,以示重視。
賈珠聽了喜訊也是高興,他想有個孩子,他與賈府上傳宗接代的責任就算完成,李纨有了孩子,在賈府也有了依賴,自個這個不成器的夫君給不了她什麽,只盼着這個孩子能給她一點寄托。
他要回府上陪着李纨養胎,鐘琮裕不肯,賈珠現在病着,宮內珍貴的藥材日日用着,宮女太監小心翼翼的伺候着,都不見好轉。鐘琮裕不放心讓他回榮國府,他現在生怕賈珠離開後再也不回來,因此死活不放人,只令小太監日日來往皇宮和榮國府,把李纨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與賈珠聽。他只道這樣就是為了賈珠好,實不知賈珠真正的心事。
賈珠一日比一日虛弱,鐘琮裕急的沒辦法,只得守着他,親自喂藥,可仍不見好轉。
一日,賈珠要見元春,鐘琮裕本不想讓他們兄妹相見,見賈珠态度堅決,叫人請了元春過來。賈珠示意鐘琮裕回避,有事要說與妹妹聽,鐘琮裕無奈避開,屏退一衆太監宮女。賈珠本是無顏面見元春,可他知自己已無活下去的念頭,這才叫元春過來。
元春出落的更加端莊華貴,見了賈珠直落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賈珠安慰她道:“妹妹別哭了,我有幾句話要交代,你且聽着。”
元春勉強止住淚,靜聽下文。
賈珠道:“我是長子,本該承擔家族重任,只是無意中扯進這理不清的情欲中,我也曾試圖扯斷這份孽緣,無奈心不由己。我若能随心而為,或可茍活于世,可我免不了俗,過不了俗世這一關。我自知有愧與你,本不該再說這話,可又放心不下父母妻兒,只得把他們托付與你。咱們府上今後外有你在宮中周旋,內有琏兒媳婦支撐,或可維系下去。”
元春怎會想到他說出這樣一番肺腑之言,後宮的閑言碎語她聽得多了,心內也曾怨過賈珠,可到底血脈至親,又怎會真的恨他,道:“哥哥快別說了,你快點好起來,府上還得爺們才行,我們女流之輩怎可支撐?”
賈珠苦笑道:“我也知難為了你們,只望寶玉不像我這般懦弱混賬才好。”
他本就虛弱,說了這幾句話已是氣喘噓噓,再也無力支撐下去,又不忍妹妹見他狼狽的樣子,擺了擺手讓她回去。
冬去春來,賈珠苦苦的挨過寒冬,面色有所緩解,有時也可下床走幾步,鐘琮裕漸漸的放了心。
這日,賈珠讓小太監伺候着梳洗一番,哀求鐘琮裕允許他回府一趟,鐘琮裕因顧及這他的病情,過年都未曾讓他回去,算着日子,李纨也快臨盆,鐘琮裕也知不讓他回去瞧上一眼,賈珠定然不會安心,因此派了幾十個太監宮女随着,又派太醫院的幾位太醫跟着,這才放心讓他回去。
賈珠斜躺在馬車裏,蒼白的面色血色全無,張太醫随着,擔憂的看着他,賈珠知這位老太醫已看出自己的打算,歉意的回望了他一眼,只是實在沒有力氣開口說話。
原來他早已病入膏肓,早晚就是這兩天的事,他只是不想死在那皇宮裏,那皇宮裏并無他的立足之地,他的家還在這榮國府,所以他掙紮着騙過了鐘琮裕,只為了回到家裏。
府裏的人見他這個樣子,早已吓得手足無措,又有太監攔着衆人,因此賈珠只能躺在自個的屋子裏,只有李纨坐在床頭,一句話也不說。
賈珠道:“我知虧欠與你,你恨我怨我,我都無話可說,只現在有一句話要交代,不管你肚中是男是女,還望你能好生教養。”
李纨面露悲色,她自小便嫁夫随夫,可哪曾想過賈珠竟與當今聖上有染,她日日夜夜煎熬,好在有了個孩子,有了個盼頭,對賈珠已無任何期盼。可見他只有進氣無出氣的樣子,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心裏也不免難受,誰知竟然動了胎氣,恰好有太醫跟着,幾個丫頭慌忙進來,把她扶了出去。
賈珠閉上眼睛,躺在這張睡了十幾年的床上,終于覺得一顆心有了着落。
屋外李纨疼痛的哭喊聲不時的傳進來,他的心也跟着疼了起來,直到一聲響亮的啼哭聲響起,他才面露笑容,安心的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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