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貴客
周挺看來看信, 心知肚明,舅兄來這裏,原因當然是為了給巫馬富貴當說客。
“哥哥, ”他沒看信,很認真的問:“他巫馬富貴打破我家府邸,奪了我們家這些年的家業,害的我帶着妻子家将狼狽逃命,您說我會去他帳下效力嗎?”
吳老爺就搖了搖頭:“妹夫, 你要學會看勢啊!你是如何想的我能不知道嗎?無非那巫馬富貴是賊, 而你又是官,可眼下不是太平年間, 那套君君臣臣的不能用了。我來的時候巫馬富貴帶我去看你家的宅院, 一切照舊,沒有什麽變動,而且你走後, 一切都封存了起來,你家的那些舊仆, 也是一直在的。”
周挺搖了搖頭, “哥哥, 我勸您對此人留一手,這人翻臉無情,陣前居然将自己的女兒發妻當場抛棄,他能放棄妻子女兒, 也能放棄你,無情無義之人, 不值得我追随。”
吳老爺聽了搖了搖頭。“妹夫, 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是這件事從反着來看,難道不能說這是巫馬富貴的枭雄之姿?昔日劉玄德還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這只能是小處有虧,不算是大節有污。”
周挺和巫馬富貴不是一路人,周挺是個日子人,他很愛老婆,也很疼兒子。但是巫馬富貴的行為他是一百個看不上。
搖了搖頭:“哥哥,多謝好意,我還是不能接受。”
知道周挺固執,吳老爺無奈的收回了信,“巫馬氏對你求賢若渴,一時半會不會放棄你的,我勸你別急着往外走,不如先留這裏,同時做另外一手準備,準備着錢家倒黴,帶着老婆孩子立即轉移。”
周挺最近對周圍的局勢幾乎沒有接觸過,消息滞後,于是問:“那神女真的有神威逼的錢家節節敗退?據我所知,錢家雖然看不起周圍的這些粗俗鄰居,但養着一支能征善戰的部曲,而且非常寶貝,讓他們讀兵書,那群西園縣的烏合之衆能打的贏他們?”
吳老爺端茶喝了一口:“妹夫,錢家的部曲能征善戰是錢家嘴上說出來的,西園縣的烏合之衆是見過血的,秋天裏剛滅了端木氏,如今氣勢如虹,你是武将,也知道兩軍對陣,軍心可用是多麽的可貴。”
周挺還不知道端木家完蛋了,他立即問:“端木氏?漫水的端木家被沒了?真的嗎?前不久聽到一些傳聞,我以為是以訛傳訛,他們家向來缺德,我還以為是有人編排呢,沒想到啊!”
端木家經營漫水縣的時間不短了,兩軍對壘,必有精彩之處,可惜啊,錯過了!
周挺後悔的差點給自己兩拳。
吳老爺慢悠悠的說:“你知道神女是誰嗎?就是巫馬富貴的女兒,他陣前抛棄的糟糠之妻所出的女兒,這麽說來,你還是見過那女孩的。”
周挺立即問:“他們父女如果聯手......”
吳老爺點點頭,“所以你先別走,這父女都不是省油的燈,各有各的刁鑽之處,哥哥勸你穩坐釣魚臺,你聽說了吧,外面流民鬧的歡,江山要完蛋了,新主要從山陽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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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老爺站起來,走到窗口往外看,又轉身到了門口,看外面沒人,轉回身彎腰在周挺耳邊說:“有人夜觀天象,紫微星照在咱們山陽郡。”
周挺說:“那也不是巫馬家坐天下,說不定是錢家呢?”
“錢家,酸儒而已,這種人坐不了天下,你聽我的,先別走,先等等看。”
門外傳來腳步聲,家将們端着酒肉進來,吳老爺都認識他們,對周挺說:“妹夫,你該做決斷了,是你個人的榮辱重要還是你家族的将來重要。你看看,這些都是好漢子,世世代代跟着你們家,以前他們的祖輩都是老爺,如今跟着你只能做仆人才做的事兒,人往高處走,你別帶着他們往下走。”
說的周挺羞愧至極,他們周家最寶貝的財富就是這些世世代代忠誠的家将們,到了這個份上,他們不離不棄,看到他們,周挺只能長嘆一聲。
“如果巫馬富貴真的有雄主之姿,我願意歸順,為了我,為了我周家,為了他們,以前的事兒過去就過去了。”
主管行商的廖安民回來了,他急匆匆的進了塢堡,随手拉了一個人問:“神女在嗎?”
得到的答案是神女在漫水縣。
廖安民回頭看了看馬車,裏面傳來一陣咳嗽聲 ,他便帶着馬車進了塢堡,找到了老母留下的婢女之一香香,跟香香說要準備一個小院子,安排一個重要的人。
廖安民囑咐香香:“這位受了重傷,我這是從死人堆裏把他拉出來的,一路上花了不少錢給他醫治,我們商隊這次賣珠寶和糖的錢全用在他身上了,可千萬別把人給照顧死了。”
香香看了看馬車,“放心,我立即讓人燒炕,吃喝用度用最好的。”
随後幾個漢子從馬車裏擡出來一個人,只是這個人用布包着,看不清是男是女。
香香立即安排人照顧,廖安民又請了不少大夫來。直到要喂藥的時候,香香才看清,這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身段已經長成,受了很重的傷,趴在那裏,不是偶爾咳嗽一下,別人還以為他死了,畢竟面色很蒼白,沒血色還泛着青。
看着幾個手腳麻利的小少年給他灌藥,香香拉着廖安民出來:“這位是個什麽路數?要不要請神女回來?”
“請,立即請,就說我給她找回來一個統兵的。”
香香回頭看了一眼,覺得這人能不能活下來還是謎呢。如今塢堡裏面非常忙,大家都在打造武器制造箭羽,大戰一觸即發,這人這個樣子,實在是幫不上什麽忙。
嘆口氣,還是派人給秋葉傳信去了。
此時的秋葉穿着鬥篷帶着兜帽,看着排隊的人從小吏的手裏接過一張地契,跪下來磕頭感謝自己。
大雪紛飛,男女老少都喜氣洋洋的排着隊,他們的表情都是一樣的,伸着脖子往前看,臉上帶着渴望。一旦到手,那是激動的渾身顫抖,甚至很多人都當場哭了出來。
田地,種地,這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秋葉只能嘆口氣。
每個王朝的覆滅都離不開土地兼并,唉!
趙大虎來到秋葉身邊:“神女,再有十天,我們這裏就能分完地了,前些日子有些分地的人已經去整治道路,準備着來年的春耕了。”
秋葉點點頭:“您比我年紀大,按道理我該叫您一聲伯伯,您做的很好,趙伯伯,學着做父母官吧。”
趙大虎的臉也迸發出喜悅,跟着秋葉踩着雪從發地契的現場離開,路上自然是一路表忠心:“神女放心,屬下絕對會看好這片地方,多種地,多收糧食,屬下沒讀過書,說不出多好聽的話,屬下保證,只要屬下在,一定讓這裏安居樂業。”
秋葉轉回身:“伯伯說的話,我都記着呢。”
趙大虎又問:“西山莊園修好了,您要去看看嗎?”
所謂的西山莊園就是當初的端木家莊園,損毀的不嚴重,以前秋葉想要把那裏當做一個堡壘,自從知道有地道後,對莊園開始不信任了。
她想了想:“等明年春天再說吧。”
這時候一個騎馬的侍衛飛奔而來,從馬上跳下來拿出一封信:“神女,塢堡的緊急傳書。”
秋葉打開一看,原來是廖安民終于弄回來了一個懂兵的将領,就是有九成死,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來。
秋葉把信放在自己袖子裏,對趙大虎說:“趙伯伯,這裏辛苦你了,一切照舊。我先回去一趟,有事兒您給我傳信。”
趙大虎親自牽馬扶着秋葉上馬,一群侍衛們從帳篷裏奔出來,各自找到坐騎,随着秋葉一起返回塢堡。
回到塢堡已經是五天後了。路上不好走,全是一片白,差點走丢了。
秋葉回去,香香給她端了熱水,又讓人給她拿烘幹的衣服,趁着她泡腳的時候,把那個九成死的貴客的近況講了講。
“要我說,那不是九成死,是九成九的死,這幾天因為照顧的好,也不像馬車上那樣颠簸,這人醒了一回,不到兩刻鐘,但是我還是發現了,這人怕光,當時屋子裏有點燈光,他立即焦躁不安。還怕聲大的,一敲鑼鼓,他渾身繃緊,要不是重傷,估計拔腿就跑。”
秋葉泡腳,不知道是不是寒氣太重,渾身一激靈,立即覺得四肢打起寒顫。她一邊把自己裹緊一邊問:“這是個什麽來路,打過什麽仗?”
“打聽清楚了,人家年紀不大,十九歲,官也不大,就是個千夫長,但是他姑父是個游擊将軍,是有真本事的那種,外面不是反了嗎?朝廷派人鎮壓,這位游擊将軍帶着他一起鎮壓流民組成的叛軍,前期一路凱歌高奏,然後因為糧草的事兒和京中的一個太監有了矛盾,這個游擊将軍被污蔑通敵,全家被殺了。
他也沒逃出來,讓人從背後砍了一刀,深可見骨,脊椎骨都露出來了,當時人家以為他死了,就把他和游擊将軍一家扔到亂葬崗,是廖管事路過的時候,看到那裏雪被染紅,準備去弄點土蓋住他們,沒想到有個能喘氣的,就帶回來了。”
秋葉聽了這麽多,問:“這人姓甚名誰?”
“姓林,名榮,字郁明。”
秋葉把腳從桶裏提出來,“帶我去看看這位林百夫長。”
“是千夫長。”香香立即抱衣服拿鞋子。
穿戴整齊了之後,秋葉帶着人到了這處小院子,一進屋,就感覺溫暖如春,這裏的火炕火盆都有。小院子正房有三間房子,兩個十一二歲的男孩正蹲在爐子前熬藥,看到秋葉來了立即站起來要磕頭。
秋葉向下押壓了壓手,問:“林公子醒了嗎?”
其中一個回答:“醒了,剛醒。”
說完丢掉手中的蒲扇跑進裏間通報:“神女來了。”
秋葉進去,看到一個人形躺在炕上,這屋子用毯子把窗戶遮住,黑乎乎的,傍邊照顧的人在炕邊站着,剛剛進來的男孩把油燈調亮,秋葉走到炕前,看到一個氣若游絲的人。
“林郁明?”
“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