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章節
了聖母和聖女,其他人是沒有資格進聖壇的,即便她是聖母的心腹也一樣。
花朝眼中滑過一絲諷意,緩緩走了進去。
身後,牆又嚴絲合縫地翻轉過去。
熱浪撲面而來,整個聖壇猶如一個巨大的烤爐,空氣中泛着粉紅色的霧氣,帶着腥甜的味道。
令人幾欲作嘔。
而這粉色的霧氣和空氣中腥甜的味道,都來自于祭臺下那一個正在不停沸騰的血池。
“花朝,你來了。”身後,一具溫熱的軀體貼近了她。
花朝掩住眼中的嫌惡,稍稍避開了一些,轉過身垂下眼簾,喚了一聲:“姑姑。”
聖母一臉慈愛地看着眼前宛如神女一般完美的女孩,她年輕美麗的臉龐和秾纖合度的身軀,還有身上彌漫的處子馨香,無一不令她嫉妒着迷,那雙被霧氣蒸騰得略有些渾濁的眼中滿是貪婪之色。
這正是一個女人最美好的年紀啊。
是她早已經失去的東西。
不過還好,她有花朝。
“開始吧。”被那粘膩的視線看得不舒服,花朝面無表情地道。
“不用這樣着急。”聖母伸手摸摸她的臉頰,十分寬容的樣子。
“早,或者晚,反正都是要捱這麽一趟的。”花朝淡淡說着,轉身走向一旁白玉石砌成的臺階。
臺階頂端,是一張暖玉制成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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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到玉床前,仰面躺下,年幼時,這個動作她重複了無數遍,從最開始的驚恐無助到最後的麻木,年幼時的她也曾怨恨命運的不公,也曾思索為什麽偏是她遭受這樣的折磨。
最可怕的,是為什麽她不死。
一直不死。
即便被放幹了全身的血,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她依然會睜開眼睛,不斷輪回這悲慘的命運。
直至……逃離。
可是現在,兜兜轉轉間,她又躺在這裏。
這樣場景,讓她忍不住想起了在青陽鎮時,每逢年底,基本上光景好些的人家都會殺年豬,喜慶熱鬧的氣氛,屠夫、以及等待宰殺的豬,最後大家歡歡喜喜地吃一頓殺豬飯。
想着想着,在這當口,她竟忍不住笑了起來。
現在,她就仿佛那頭待宰的豬呢。
“花朝,你在笑什麽?”聖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花朝閉上眼睛,不答。
“好了,別惱,很快就好,不會很疼的。”聖母溫柔地道。
她溫柔地笑着,取出一柄鋒利的匕首,輕輕劃開了花朝的手腕。
鮮血腥甜的味道立刻溢滿了鼻腔,那汩汩流出的血液帶着異于常人的芬芳,在室內的高溫以及暖玉床的作用下,那芬芳的味道越發的濃郁,連周遭令人不适的溫熱空氣都顯得令人迷醉起來。
這一刻,屬于瑤池聖母溫柔慈愛的形象終于維持不住,她貪婪地望着花朝的手腕,表情既歡愉又痛苦,臉色變了幾變,随即皮膚開始顫抖起來,仿佛有無數的蟲子密密麻麻地蟄伏在她的身體裏,而現在,那些蟲子聞到了異血的味道,争先恐後地要沖出這皮囊,飽食一頓。
她忍住不适,用之前劃破花朝手腕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也劃了一道,傷口裂開,卻不見有血流出,只有無數芝麻樣的白色小蟲從傷口源源不斷地落下,貪婪地撲向閉目躺在暖玉床
上的花朝,從她手腕處的傷口鑽了進去。
那場景令人頭皮發麻。
這些惡心的小蟲子,卻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美人蠱。
直至最後一只蟲子爬出她的體外,在人前溫柔慈愛的瑤池聖母蘇妙陽整個人都委頓下來,連先前中年婦人的模樣都維持不住,現在若有人看她,必然會十分驚悚,此時她雞皮鶴發,恍若一垂死老妪。
先前白皙的面皮徹底松弛下來,布滿了老人斑。
她佝偻着身子,蹒跚着走下玉石臺階,走進不斷沸騰的血池,緩緩坐下,然後輕輕地喟嘆一聲,臉上的死氣才稍稍退去了一些。
暖玉床
上,花朝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蒼白起來,劇烈的痛楚和折磨讓她的神智有些渙散開來,她的呼吸漸漸變得虛弱……
這熟悉的、幾乎要将人逼瘋的痛楚和折磨漫長得仿佛沒有止境……
誰來幫幫她……
果然,不會有人來幫她的吧。
除了自己,她還是什麽都沒有。
青陽鎮那個叫花朝的小娘子終于還是……死了。
五、無助的守候
直至身體裏最後一滴血液被吞噬殆盡,那些飽食的蟲子才慢慢地從她手腕上那道因為失血而泛白的傷口退出。
原先芝麻大小的白色蟲子一只只都變得鼓脹起來,足有黃豆粒那麽大。一顆一顆圓滾滾的。顏色變成了血一般的深紅色。它們從花朝的手中爬出,一只只争先恐後地跳進了旁邊還在沸騰的血池。
那些血蟲的身體在血池中爆裂開來,那血池便沸騰得越發的厲害了。泡在血池中央的蘇妙陽松弛的臉皮輕微地抖動了一下,發出了一聲舒服的呻吟。
然後仿佛施了什麽奇妙的時光術法一般。那滿頭枯槁的白發一點一點恢複了色澤與柔順。松弛的皮膚變得緊致細膩起來,如溝壑一般的皺紋全都消失不見。渾濁的雙眸逐漸變得清澈靈動,幾乎是立時容光煥發起來,竟是比先前顯得更年輕。也更美了。
若說早先她看起來是一個妩媚的少婦。那麽現在的蘇妙陽若與花朝站在一起,竟如同姐妹一般了。
而躺在那張暖玉床
上的花朝,早已徹底失去了氣息。
蘇妙陽漫不經心地擡手将垂落額前的發絲撥到耳後。纖細白皙的玉臂上緩緩有血珠蜿蜒滴落,襯得她俏麗的五官如同山中精魅。可瞬間奪人心魄。
而她手腕上剛剛劃破的那道傷口,早已經在血池的修複之下連道疤都看不見了。
身體裏湧動的新鮮血液讓她感覺前所未有的好。她情不自禁地游到血池邊上,伸手撫了撫花朝因為失血而慘白的臉頰。臉上溫情脈脈:“十多年未見,姑姑的小花朝長大了。血液中的力量更讓人欲罷不能了呢。”
然而此時的花朝,是不可能回答她了。因為在這個瞬間,她已經停止了呼吸。
在結束了那地獄般的折磨之後,她終于獲得了片刻寧靜。
瑤池聖母顯然也發現了,她的手微微一頓,探了探她的鼻息,然後嘆了一口氣,花朝走失的這十五年,她雖然擁有這座聖壇裏積存的血液,也試着從那些血蠱的身上提煉血液,但效果并不好。
她身體裏養着的美人蠱幹涸太久,竟是一個不留神将花朝體內的血吸了個精光……唔,不過好在,她知道她的小花朝是沒有那麽容易死的。
真好啊。
擁有不死的身體和不老的容顏,不過早晚這一切都是她的。
瑤池仙莊的山門外,始終站立着一個筆直的身影。
不知道何時,天空開始下雪,鵝毛大雪洋洋灑灑,幾乎将那身影堆作了一個雪人。
他仍是筆直而執拗地站在原地,幽黑的眼睛在這無星無月的夜晚微微閃亮着,猶如一匹孤狼,正在守望被困住的伴侶,哀恸卻執着。
他知道她此時正在遭受着什麽,他知道瑤池仙莊光鮮的祭祀盛典之下掩藏的真相有多難看。
但此時的他卻無能為力,時間太倉促了。
他不能自作主張,給本就處境十分艱難的她再添麻煩。
山道上遠遠有一輛馬車駛來,因為山道難行,那馬車速度并不快,馬車內的人似乎不滿意這樣的速度,抱着一團東西匆匆跳下車,一路奔跑過來。
駕車的是司文,跑過來的是司武。
他仔細找了許久,才找着了雪人一般的少爺,慌忙上前替他拍去頭上身上的積雪,又拿厚厚的鬥篷裹住了他,順手将懷裏的暖手爐塞到他懷裏,口中怨怪着:“少爺,這大雪天的,您不回客棧杵在這裏做什麽?要不是秦公子帶了話說您在這裏,又沿途做了記號,我們都找不着,您自己的身體您自己不知道嗎?哪能經得起這般糟蹋,明天一準又要病得起不來床了。”
傅無傷仍然沒有動。
“少爺?诶!少爺!”司武在他面前揮了揮手。
“怎麽了?咋咋呼呼的幹什麽?你想引來瑤池仙莊的人嗎?”司文駕着馬車在旁邊停下,蹙眉道:“快扶少爺上車。”
“我倒是想啊,可是少爺凍傻了似的一動不動,喊他也沒反應。”司武翻了個白眼,無奈地攤手道。
司文跳下車轅,上前揮了揮手,試探着道:“少爺?”
傅無傷沒有搭理他們,仍是沉默地站着。
司文司武拿他沒轍,又不敢真的下黑手幹脆把他敲暈了帶回去,只能裹了厚厚的鬥篷捧着暖手爐陪不知道又在發什麽神經的少爺在這雪夜的山上罰站。
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