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白夜裏
走在回去的路上, 渡口沿岸的送行的郎君女郎們也已三三兩兩的在侍從的服侍下 登上了回府的馬車,薄霧綿綿,人走之後, 長陵還是那個長陵。
桃紅跟在陳念春的身後, 頭一次主動問,“小姐, 為何吳女郎只找了您呢?”
陳念春眯着眼看着原本人流如織的人群一點點的如流水般消散,聽到桃紅的話輕輕一笑,腳步輕緩,
“吳柳兒之前就是被寵得太過,耍心眼也耍的不高明, 她記恨謝惜時沒有搭救她, 又想着我肯定也恨謝惜時,便迫不及待的想拉我到同陣營一塊兒對付謝惜時。”
“為何吳女郎會記恨謝郎君還想着拉着您一塊兒?”桃紅還是一知半解。
陳念春轉頭一笑, 又說道,“她自以為她為謝惜時付出了這麽多年的光陰怎麽也要得些回報,誰想謝惜時并不願意,惱羞成怒便由愛轉恨了。”
“我才不給她當槍呢,”陳念春遙遙頭,聲音裏帶着幾分惆悵“不過我勸她的那些話都是真的,也希望她能聽得進去才是。”
但也有些話陳念春沒有說,比如吳柳兒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純, 她是個自我又被寵壞的女郎,說的話五分都不可信, 但她說的一點陳念春還是深以為然的, 謝惜時的薄情和冷漠一定是真的, 她可不相信能在九國政權之間游刃有餘的人的心會不夠硬。
江風再次鼓起, 吹走了彌漫的白霧,也吹走了渡口殘留的淡淡哀愁。
陳念春回到府裏,回到自己的小院,沒有像往常一樣去書房查看書信而是轉而去了後院,後院居住的忙碌的正是陳念春從楚國帶來的繡娘衣匠等。
走近後院,一道垂花門,镂空的影壁上倒映着栩栩如生的花鳥魚蟲報春圖,遠遠就聽到隐隐的談笑嬉戲。
“婉娘丹娘容娘,你們快來,樂姑姑今日做了青米果!”
一道和婉些的聲音伴随着急促的腳步聲,“來了來了!”
随後就是幾聲熱鬧的笑鬧聲,莺聲燕語間自成一片桃源,仿若完全不受外邊的風聲鶴唳影響,即便是遠在他鄉依然過得自在歡樂。
這幅場景讓陳念春愣了一愣,這是她也沒有想到的,一時都有些躊躇她是否還要過去,過去了會不會打擾了她們。
嘆了口氣,陳念春還是沒去,只是悄悄的告訴綠藻,過一個時辰拿些東西去給她們送去,現在就不過去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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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婉娘停下手中的活計,長時間停留在精細的繡活上再去瞧外邊的景色眼睛都有些模糊了,院子裏其他的繡娘也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站起身松松緊繃的後背,笑着招呼她一塊兒去。
這個小院兒裏住着的都是從楚國來的繡娘女匠,遠在他鄉,她們彼此之間也多了一分惺惺相惜,相處的越發融洽,管着她們的名叫樂姑姑,原本只是衆人之間年歲最大的,但因為她為人寬厚随和又做得一手好菜,便漸漸成了這堆小姑娘裏的大家長,人人都喚她一聲樂姑姑。
樂姑姑腰間圍着圍裙,笑盈盈的端着還冒着熱氣的五層蒸屜,利落的将蒸屜一放,笑着招呼她們,“快來!青米果剛出鍋熱乎着呢!”
衆人圍坐一起,一人一個的拿着吃了。
青米果是楚國特有的一道小吃,在民間頗受歡迎,往日還在楚國時不覺得有何特殊,如今離家一載有餘,吃到這熟悉的味道,衆人心中五感雜陳。
心中酸楚但還是勉強撐起一個笑臉,衆人像往常一般的笑着吃着,可突然其中一個年歲小些的姑娘吃着吃着眼淚就落了下來。
坐在她身邊的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安慰她,可衆人雖然面上沒有表現出可心裏想的是一樣的,看着她眼淚掉,自己的眼淚也不由得落了下來。
樂姑姑見好好的晚膳馬上就要哭聲一片,連忙起身樂呵呵的勸慰衆人,只是越說她們的眼淚越多。
她們在想寫什麽擔心些什麽,樂姑姑一清二楚,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姑娘們,別擔心,我們都能回去,姑姑答應你們。”
有人的眼睛亮了,試探性的問,“……是公主說的嗎?”嘴上說起公主她們還有些別扭,誰能想到離家一年楚國的天就變了呢。
樂姑姑面色沉穩,照樣是一個笑臉,“就是公主不說,姑姑我也有辦法送你們都回去。”
一頓難得的家鄉美事吃得這群年輕的女郎們是又是眼淚又是笑的。
等到吃完晚膳,樂姑姑照例收拾完廚房便打算繼續回廳裏裁剪布料,卻被門口站着的一個錦衣女郎攔住了。
攔住她的正是綠藻,綠藻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手臂上挂着一只精致小巧的柳枝籃子,手上還捏着一張紙。
“綠藻姑娘?”樂姑姑認出了這是陳念春身邊的貼身侍女,連忙恭敬的行禮。
綠藻伸手扶住她,嗓音柔和,“你就是樂姑姑吧,我從其他的繡娘那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姑娘讓我替她多謝你。”
聽她這麽說,樂姑姑眼角的細紋都舒展了,激動的眸中帶淚,手足無措的連忙道謝。
一番寒暄之後綠藻才進入正題,“樂姑姑,這次我來是接了公主的意思來的,您可識字?”樂姑姑連連點頭,綠藻這才接着道,“這是名帖,裏面有所有來長陵的繡娘女匠的名字,你去挨個問問她們的意思,若是想要回楚國,公主自然會安排。”
“記住,千萬不可鬧出太大的動靜讓王家發現了,只當是尋常的問話便是。”看着綠藻認真的臉,樂姑姑面上露出一個樸實的笑,“綠藻姑娘放心,這事全包在我身上了。”
交代完這一樁事,綠藻回去時,陳念春正在書房裏瞧輿圖,已是用過晚膳的時辰,天色擦黑,書房裏點了數盞上好的羊脂蠟,燈火通明。
“都辦好了?”陳念春擡起頭看向進門的綠藻。
綠藻點點頭,走到陳念春的身邊輕柔的替她揉捏站的有些酸痛的肩膀和放松被發飾墜得有些發痛的發根。
“是我對不起她們。”陳念春輕嘆,頗有些感慨,如果不是跟随自己來到長陵,這些女郎們原本不會陷入這般困頓的局面,和她一起在長陵岌岌可危。
“哪裏會,女郎待她們這樣好,是她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除了女郎還有誰會在這般局面還惦記着仆婢,女郎已是最好的主子了!”姜黃道。
陳念春被她這麽一插話,心頭原本的額沉悶也緩解了許多,笑着一邊仔細端詳着面前的輿圖一邊時不時的同姜黃三人聊天。
等到蠟燭燃了小半,夜色漸深,陳念春眨一眨酸痛的眼睛,呼了口氣,擡起頭左右晃晃腦袋,準備收拾收拾安寝了。
窗邊卻突然傳來一聲響動,像是有一只鳥雀的爪子不斷的撓了一會兒,伴随着幾聲啾啾聲,陳念春唇角扯出一個笑,從容閑适的等了一會才支開姜黃三人,獨自打開窗。
夜間的窗打開,就是一陣清涼的風,随着清涼的風一同進來的還有一身黑衣的謝惜時。
謝惜時已是第二回 從窗邊跳進來了,記性極好,翻身的動作簡直算的上是輕車熟路。
“你來又有何時?”陳念春斜斜的依在窗棱邊,垂眼看着他。
“阿稚,”謝惜時皺着眉,似是有些着急。
看着陳念春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只好先跟她解釋,長話短說,“吳柳兒是找過我,但她提出的條件是嫁我為妾,我不可能答應謝家也不可能答應。”
陳念春聽見這個勁爆的消息原本脫口而出的話都卡殼了,納吳柳兒為妾,還是吳柳兒自己說的?這怎麽可能,吳柳兒想的躲避的辦法就是讓謝惜時把長陵謝家同吳國綁在一起以對抗趙國?
這太天真了,陳念春聽着都不可能。
“那姜溫呢?”陳念春又看着他,這個問題上次謝惜時來時就未曾同她解釋。
可謝惜時今天不知為何解釋的格外爽快,
“姜溫的父親姜海是趙國名臣,我們懷疑他的背後是魏太後做事的,姜海死的不明不白,不止是魏太後大怒,還影響魏趙兩國的關系,長陵答應姜溫替她找出殺死姜海的兇手,她把他父親的秘密告訴我們,但也要找個理由看住姜溫讓她別壞事。”
“趙王娶妻,不知為何,一定要讓我前去,我別無他法,只能前去。”
謝惜時看着她,瞳色如墨,眼中的關心情真意切。
“你要去趙國?”陳念春問。
謝惜時走到她身邊,将懷中的一個錦囊和一個信封交給她。
還沒等陳念春問他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囑咐了一堆,
“這錦囊裏的是我的玉印,我不在的日子時候你就拿着我的玉印我的人都随你調動,過兩日我會把錦玉送來,她會告訴你怎麽聯絡我的人。”
“信封裏有我在長陵的暗哨地址,如情況實在危機,便躲過去,暗哨裏會有人帶你去我的別院,從別院便能通往碧江,我安排了船只船夫在那裏。”
他湊近她,呼吸聲清晰可見,語氣緊繃,“江上一路危險,如何過關我都安排好了,錦玉會告訴你,你到時候就問她。”
最後再次的認真囑咐她,“從碧江上走水路回楚國是下下策,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行。”
“如果我從碧江走,那碧江的存在豈不是将無法隐瞞?”陳念春忍不住的看着他,問道。
“什麽都沒有你的安全重要,”謝惜時笑了,笑容如冰雪消融,聲音低而清冷,
“你要相信我,只要你安全,什麽代價我都願意。”
陳念春心裏一震。
原來,他是真的這麽愛她嗎?
“我……”陳念春有些內疚,剛想對謝惜時說些什麽,窗外又響起了鳥雀的啾啾聲,謝惜時該走了。
“你走吧,我都知道了。”謝惜時還在等她說話,可陳念春卻沒有再說,只是臉上的笑更加真心。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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