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心之所向
“明兒就是除夕, 手腳都麻利些!"王氏府邸的管事婆子們站在院落之間,看着侍女小厮們來去匆匆,迎着呼號的冷風裝點着瞻園的花廳。
這是王氏府邸中的三大院落之一, 與清晖園梧桐苑皆是用來作為日常居所不同, 瞻園修得氣派莊重,旁邊就是供奉着祖宗牌位的宗祠, 只有年節大事在會在瞻園擺宴。
赤梅金縷瓶,黃花梨高束腰方香幾,金漆彩繪福祿壽圖大寶屏……樣樣器具無一不精致奢華, 就連侍女們盛放物件的托盤都是幾十年前的老物件兒了。
慕容歡正坐在瞻園花廳新運來的黃花梨束腰馬蹄足獨板圍子羅漢床上一樣樣的對比着手裏的單子,每年瞻園年宴的擺設一件件都是有數的, 一件兒也不能少。
紫珠紫蘇乖順的站在她的身邊, 替她盯着來來往往的仆從們拿放擺件的時候小心些。
“念春哪裏去了?”
慕容歡想起前幾日的下毒一事心頭就泛起一陣惡寒,偏偏偏逢年節不可大肆宣揚, 只能先按下不表。
皺眉有些頭疼的慕容歡沒聽到意想之中紫珠的回答,有些疑惑的轉頭看向她們。
紫珠紫蘇兩個向來穩重的丫頭今日臉上卻帶着促狹的笑意,帕子掩唇輕笑,“念春小姐啊,今日去謝府了。”
想到小兒女之間的事,慕容歡臉上也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笑來,心情也松快不少,笑着搖頭繼續翻賬本。
另一邊的陳念春剛好下馬車, 身子出馬車門,腳尖還沒落地就沒忍住打阿秋一聲打了個噴嚏。
“女郎可是受寒了?”綠藻眉将陳念春從腳凳上扶下來, 心裏盤算着該去謝郎君的院子裏要一盞姜湯。
“無事, ”陳念春帕子輕捂鼻尖, 聲音悶悶的, “我都穿成個熊了,怎會着涼,定是有人太想我了。”
等到陳念春走到門口時,正好撞上前來與謝惜時商量族中事務的謝家族老,族老白須白發一身清高風骨,見到她也只是淡淡掃她一眼,微微颔首。
陳念春見過禮就繼續向前,兩行人擦肩而過。
謝惜時還在養傷,屋子裏燒着暖融融的地龍,一身單薄的月白色常服姿态慵懶的半倚在塌邊,手裏捧着一本《博古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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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身上的厚重的鬥篷脫下交給姜黃,陳念春笑嘻嘻的鑽到謝惜時的身邊,瞧他在看什麽。
謝惜時唇角帶着笑,由着她翻來翻去。陳念春見這是本枯燥的史書也就沒了興致,撇撇嘴放開他的手。
玉白修長的手指就像是玉雕的竹節,謝惜時點點案幾上的翡翠光素粉彩小碗,示意她喝了。
一邊的綠藻心裏不由得暗暗佩服,謝郎君從來都是這般貼心有禮,女郎每次來都默默的準備好一應物什,落雪時會備好烘頭發的香爐,天寒時會備好暖身的姜湯。
陳念春手捧起小碗,溫暖而不燙手,他連這個都想好了。辛辣溫熱的姜湯下肚,連着心口都是暖洋洋的。
陳念春看他的面色已是好了許多,“郎中說你的病如何了?”
謝惜時溫柔一笑,迤逦的烏發柔順的垂在他月白色的衣襟,愈發襯俊朗的郎君容顏溫潤如玉。
“我沒什麽事了,我這病将養将養就好。倒是你,這些日子可曾有什麽不順心的事?”
陳念春不想讓他操心,之道一切如常,“是出了什麽事?”聞弦歌而知雅意,謝惜時這麽說肯定是有什麽事。
二人之間心意了然。
“九國之間吳國蠢蠢欲動,魏國趙國還是之前隐隐作對的架勢,就是不知吳國何時打算出手了。”
“為何是吳國?”
“吳國地處海陲,北邊是勢強的趙國,西邊就是楚國,怕是受了趙國的影響。”
說起九國間的局勢,謝惜時目光沉着,若有所思。
陳念春迅速抓住了其中的關竅,“你是說—吳國有可能是受了趙國的指示?” 既然是想動手,那自然是對楚國了。
看着陳念春面上的憂色,謝惜時安撫似的捏捏她柔嫩的手掌,“別擔心,長陵既然與大宰相達成了共識,那自然會幫大宰相。”
“如何幫?”陳念春皺眉,身子向前靠近,幾乎是要整個人靠進他的懷裏。
謝惜時白皙的耳垂有些紅,有些羞窘的輕咳兩聲,微微向後躲開她的逐漸靠近,聲音也有些不自然,
“借勢而行罷了,趙魏之間勢同水火,這計劃讓魏國知道了自然就不用我們擔心了。”
陳念春心間一轉,就明白了,兩方割據,誰都不敢輕舉妄動對此時的楚國來說才是最好的局面。
看着謝惜時,陳念春軟着嗓子故意嗲聲嗲氣的誇他,明知道他最受不住這般,惡劣的看着他從耳垂紅到脖頸。
等到看着他滿眼無奈的向她求饒方笑意盈盈的放過他。
這個郎君當真是純情的緊,稍一逗弄就臉紅耳朵紅,偏偏他長的好,清冷如高山白雪,一層薄薄的紅暈出現在他身上反而是引人沉淪的欲。
若是讓其他愛慕他的女郎瞧見怕是恨不得将他吞了,陳念春笑得花枝亂顫,謝惜時也不惱,只是捉住她白皙的腕子捏着她的手以示懲罰。
陳念春覺得癢,笑得左躲右閃,滿室暖香,綠藻這些仆從早在之前就乖覺的退開,此時就只有他們二人。
一對姿容出衆的璧人,笑笑鬧鬧,你來我往之間耳鬓厮磨,本就是情投意合的年輕人,拉拉扯扯之間暧昧橫生,氛圍不知不覺之間就越發的讓人臉紅心跳。
陳念春臉上不知不覺的帶上緋紅的桃色,心跳如雷鼓,二人對視一眼,心中一滞,雙雙掩飾性的移開視線,不敢對視。
明明胡攪蠻纏黏黏糊糊的賴在謝惜時身上的是陳念春,此時感受到他身上逐漸升溫的溫度像兔子似的臉紅紅的跳開的也是她。
“咳咳”,陳念春掩飾性的移開視線,不敢看他,掩耳盜鈴似的走開,看他案幾上的書冊。
謝惜時看她往案幾邊上走,心中有不好的預感,阻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見身姿窈窕的女郎拿起了案幾上的一張紙箋—
紙箋是杏黃碎金的倉安紙,靠近鼻尖還有隐隐清淡的綠茶香氣。
陳念春心下警報拉滿,這張信箋不用看內容就知道肯定是出自女郎之手。
鮮妍的指尖如同夏季指頭将開未開的粉白牡丹,兩指之間捏着這張薄薄的信箋前後打量。
紙選的是謝惜時常用的倉安紙,還細心的自己做了花樣,她可是知道倉安紙只做原色的,可沒有這些花裏胡哨的玩意兒。
陳念春也不打開,只是捏着這張信箋,眯着眼睛危險的看着謝惜時。
謝惜時的表情很無辜,拱拱手,意思是她随意。
陳念春得到想要的回答,轉過身,打開這張紙箋。
在打開的這一瞬間,陳念春的心裏想到了許多個名字,手下一動,就看到一頁娟秀的簪花小楷。
陳念春的記性很好,看到這個字就大概知道了是誰寫的了,眯着眼繼續看。
一目三行的掃下去,信的內容比她想象的要簡單許多,開頭先是禮貌疏離的表述了近日的狀況,中間講述了他們過去的一些共同的回憶像是你去年生辰,當年此時啊……
等到最後,字裏行間才隐隐透露出了絲絲縷縷的親昵,差不多意思就是君的生辰将近,怕到時祝願你的人太多,你看不見我,所以特意在此時祝你生辰安康,平安喜樂。
禮附信随。
陳念春面無表情的看完了這封信箋。不得不說這封信非常有薄妍的風格,也非常的像薄妍這個人。
表面上看起來清清淡淡溫溫柔柔,實則是不動聲色的滲透進你的生活,偏偏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之間皆是受禮有致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這份隐隐約約的親昵和只對着你的俏皮撒嬌讓陳念春很不爽。
陳念春冷哼一聲,挑眉看向謝惜時。
“謝雪君,你怎麽看?”
謝惜時很淡定,甚至可以說是處變不驚,非常誠懇無辜的看向她,“我沒看過。”
這封信箋是早上送來的,要不是陳念春翻出來看他都沒注意還有這封信,更別說特意去看了。
此時也可以說是理直氣壯毫不心虛了。
謝惜時眸色清淺,擡手想去找谷雨,陳念春嘆了口氣,攔住他,“不用去給我找她送了什麽,我才不要看。”
環住他瘦削的腰,陳念春整個人埋進他的懷裏,擡頭看着他,眼瞳黑潤,杏眼圓圓,水光潋滟,楚楚可憐。
“你會覺得我嫉妒的樣子很醜陋嗎?”
謝惜時的身量高,身姿挺拔如竹,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光潔細膩的下巴。
輪廓分明,怎麽會有人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都依然是賞心悅目。
謝惜時下意識的擁住她,将摟進懷裏,低頭看她,濃密的睫羽如展翅欲飛的雀羽。
他知道她在想什麽,無非是擔心他會變心。世上的有情人之間反目的例子比比皆是,同樣的一杯酒,愛你時我心熱烈,不愛你時是烈酒灼喉。
他看着她,
“吾見既吾心。”
作者有話說:
謝崽:我看見的就是我的心之所向。
(快說,我看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