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幽綠色
陽光透過水面,目之所及是幽綠色的,就連賞玩的鯉魚在距眼前不過一寸之時呆木的眼睛也是幽綠的。
耳朵就像是糊上了漿糊,什麽動靜都像是隔了遙遠的距離傳過來,白色青色黛藍色的光閃閃爍爍。
陳念春在水下徒勞的揮動着手腳,吐出一串泡泡,裙子在水下如同綻開的白昙。
她不會水,越是掙紮越是浮不出水面。
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怎麽稀裏糊塗的落入水中的,明明上一秒還是她瞧見範予嫣在闌幹邊上搖搖欲墜她想要伸手拉她一把,怎麽下一秒就成她自己落入水裏了呢?
岸邊的人除了依然待在學堂裏的,其他人都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後排一個身量嬌小的女郎尖着嗓子叫道,“吳柳兒!你把她推下去了!”
吳柳兒吓得臉色煞白,失了魂兒似的嗫嚅道,“不是我……不是我……”拼命的擺手,迎着衆人異樣的眼神,尖叫着想上去捂住那名女郎的嘴。
“我都瞧見了!就是你,你伸了手!”
“你怎能如此,這般冷的天……”
“當真是蛇蠍心腸!”
……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得指責着吳柳兒,卻沒有一個人下水救人。
當初為了讓學子們鍛煉己身,學堂規定仆俾們只能在院外等待,此時匆忙之下也趕不過來。
女郎們捏着帕子急的左右打轉,郎君們望着池子也是猶豫不決,他們不敢下水去救,萬一事後被王家以輕薄了女郎為由報複他們,他們可承受不起。
也有幾個心懷鬼胎的躍躍欲試,萬一救上來能有一段話本子裏那樣的情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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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們的眼神,範予嫣不再抱希望,感受着小腹隐隐的墜痛,牙關一咬,悶頭跳了下去。
學堂設在謝家,碰見這般事,怎麽都要告知主人家,這裏最有權利處理此事的就是謝惜時了,一個諸葛家推選上來的士子跌跌撞撞的跑入學堂。
“謝郎君,快去就看看吧!吳女郎把陳女郎推入水裏了!”
謝惜時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也出現了驚色,與舒成清對視一眼飛快的起身,往錦鯉池快步行去,手上抽過晨時披着的玄色緞面鬥篷。
他趕到時剛好範予嫣正費勁的把渾身濕漉漉的陳念春托上岸,兩人皆是臉色慘白,長陵已是入秋多時,池水冰冷。
陳念春雪白的小臉泛着不正常的僵白,緊閉着眼,披散的發絲早已在水下脫離了束縛,濕淋淋的貼在她的臉頰。
衣衫沾了水便緊緊的貼在她的身體上,隐隐顯出她姣好的身段,有女郎自發的擋住一衆郎君們的視線,不讓他們有機可乘。
謝惜時匆匆一瞥便飛快的轉移視線,落在地上的五蓮磚,對舒成清道了句‘莫看’,憑借着記憶過去,将手上的鬥篷往她身上一裹。
好在陳念春被撈的及時,神志還算清醒,在池子裏撲騰時喝進去的水此時自己也一口吐了出來。
睜開眼睛,第一個看到的就是眉目低垂刻意不看自己的謝惜時,嘴裏還有池水惡心的腥氣,鼻尖卻聞到了謝惜時身上清清淡淡的香氣,這股香氣讓她翻江倒海的胃舒服了不少。
“陳女郎可還有不适。”他的眼神終于看向了她。
這個人長了清心寡欲的臉,只有一雙眼睛像是春日裏的桃花瓣,定定的看着你時,總有莫須有的情意綿綿。
陳念春此時心裏只有怒火,眼前的美色也沒心思欣賞,轉頭示意匆匆趕來吓得快要哭出來的姜黃把手上的鬥篷給範予嫣披上,就披着鬥篷站了起來。
視線環視一周。
她看到了躲在人群後面發抖的吳柳兒。
迎着她的視線衆人自覺的分開一條道,看着陳念春一步一個水印子,快步走到吳柳兒面前,以一種絕頂強勢的态度抓過她的衣領,将她拖到池邊。
吳柳兒衣襟緊繃,幾乎喘不上氣來,她掙紮着想要扒開她的手,也不知是陳念春此時的氣勢太過吓人還是吳柳兒力氣不如她,竟是沒掙脫開。
陳念春就這樣拖着吳柳兒歪歪扭扭的來到池子邊。
圍觀的衆人臉上一臉驚恐,都猜到了陳念春要幹嘛,但她此時的氣勢太吓人,沒人敢。又扭頭看向此時唯一能阻止陳念春的人。
謝惜時好好的站在那裏,清俊的臉上滿是超脫世俗的平淡,連一句話也沒有,依然是衆人熟悉的樣子。
衆人見他都沒想法,也只好轉回去看陳念春二人。
範予嫣神色複雜,蒼白的嘴蠕動幾下,終究還是什麽話都沒說,眼看着陳念春拉吳柳兒的衣領想把她扔水裏。
吳柳兒當然也不是傻子,也不想在大冷天的被扔到水裏,嗚咽着一只手緊緊抓住陳念春的胳膊。
陳念春冷笑一聲,一只手狠狠的薅住吳柳兒的長發,吳柳兒吃痛,慘叫一聲,下意識的把那只手松開想去抓自己的頭發。
陳念春就借此機會,幹淨利落的将吳柳兒一推。
随着撲通一聲巨響,吳柳兒就這般幹淨利落的被她丢到了水裏。
萬籁俱寂,沒人敢說話,也沒人敢去救在水裏掙紮的吳柳兒,有幾個膽子小的看着陳念春就跟看活閻王似的,偷偷的移動腳步離她更遠些。
陳念春喘了一口氣,此時渾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了個幹淨,落水的寒涼才湧上來,止不住的咳嗽,腳下發軟。
姜黃哭得哆哆嗦嗦的上前來攙扶住她。
陳念春也不管其他人怎麽看,咳嗽着望向謝惜時,聲音有些啞,“謝郎君,勞煩尋一處給我和範女郎更衣。”
謝惜時一擡手指向池子的西邊一間小廂房,“女醫也已備好,陳女郎,範女郎勞煩移步。”
看着二女轉身了,才不緊不慢的吩咐身邊侍女将湖裏的吳女郎撈起來。
人在受了極度的冷之後,身體就會不由自主的産生熱,換完衣裳,陳念春的臉色已是從一開始的僵白變成了不正常的潮紅。
但相比于把她從水裏撈上來的範予嫣,陳念春此時的臉色已是算相當的好了,範予嫣即使是換了一身幹爽的衣衫,額角還有一顆一顆的冷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她忍不住手捂住肚子,忍得嘴唇都快要被她咬出血來。
陳念春見了,趕忙過去,下意識的扶住範予嫣的肩膀,急切的問女醫道,“範女郎是如何了,怎的臉色如此不好?”
女醫:“範女郎恰逢葵水至,晨時又受了涼,此時落水引發寒氣,是宮寒導致的小腹劇痛,在下已吩咐婢子熬了藥。”
又道,“範女郎怕是往常就不曾好好養護,寒氣已是積蓄已久,若是不好好補養,怕是會落下病根。”
範予嫣身子都直不起來了還依然強撐着對女醫道謝,溫和的說了一句,“勞煩女醫,我知曉了。”
陳念春看了心疼,忙攔住她,“你快歇一歇,肚子疼便不要忙活了。”又看向姜黃,“快去給範女郎拿個湯婆子來。”
說完,內疚的看向她,“都怪我,要不是為了救我,你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範予嫣瞧着她這副淚眼汪汪的樣子,安慰似的笑着說,“我知曉的,你是因為我才會沒注意吳柳兒推你,你才會落入水裏,這不怪你。”
陳念春淚珠一滾,忙拾起袖子擦淚,道,“那我們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從此也是一同經歷過生死的好姐妹了。”
範予嫣點頭溫柔一笑,蒼白的臉色也好看了些許。
經此一遭,衆人也無心聽課,吳國的郡主把聲名赫赫的陳連璧推到了池子裏,爬起來的陳連璧第一件事就是把吳國郡主薅住頭發扔水裏,真是好大一樁奇聞。
書院今日自然也開不了學,便只能草草的結束,勒令今日學堂裏的學子們早早的回家去。
陳念春走之前多次勸說範予嫣跟她一同回去,也能好好的給她補補身子,偏偏範予嫣這個纖纖弱弱的女郎看起來溫溫柔柔,可骨子裏倔得很,說來說去,都只回答她,“我住在學舍裏挺好的。”
陳念春實在沒辦法,勸不動她,便只能放棄。讓陳念春更驚訝的是,臨行之前,謝家的嫡支長女也就是謝惜時的親姐姐謝渺居然還親自來跟她道歉。
據說,這位大名鼎鼎的謝家長女脾氣與她差不多,按照性子,就是別人死在這裏不關她的事她也絕對不會來。
真是奇怪。
陳念春想了想也就抛之腦後,帶着姜黃坐上了會王氏府邸的馬車。
“小姐,真是吓死我了,嗚嗚嗚。”姜黃還心有餘悸,看着陳念春,嗚嗚咽咽個不停,陳念春便哄她哄了一路。
回到王氏府邸。
慕容歡得到消息早早地就等在門口,眉頭緊鎖,見她下了馬車馬上給她披了一件厚厚的玄鶴大氅,懷裏被塞了一只暖呼呼的湯婆子。
“阿稚,讓姑姑看看,可有哪出不舒服?”
今日的鬧劇,以一通姑姑從裏到外的愛撫和三大碗苦兮兮的藥汁以及流水似的送到她院子裏的阿膠燕窩作結。
作者有話說:
收了藏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