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九暖陽

第63章

陳靖東直挺挺跪在陳媽媽面前，上半身的襯衫脫了，露出板結有力的肌肉。男人堅毅的下巴繃出利落的線條，上面冒出極淺的青黑色胡茬兒，帶着成熟男人極其迷人的性感。

林茜提前得到通知，帶着月亮回了娘家，偌大的家裏只有陳靖東陳靖西哥倆，陳媽媽，還有站在一旁緊張的揪着手指頭的方坤。

房間裏開了空調，不熱，舒爽宜人。

陳媽媽眼睛紅腫着，一手攥着椅子把手，另一只手死死握着一把戒尺。陳家的家規。

“媽，你打吧。”陳靖東聲音很平靜，微微低着頭，不悲不喜。

“你當我不敢打你嗎？！”陳媽媽眼圈濕潤了，抿了唇揚起戒尺，狠心揮了下去。

啪！男人左上臂那裏泛起一道淺紅的印痕，因為膚色深，那道尺痕并不太明顯。

方坤哆嗦了一下，幾乎下意識的就想過去攔。

陳靖西一把抓住他手腕，無聲的使了個眼色，搖搖頭。不要去。

陳媽媽像是來了氣，一下接着一下，那把竹制的戒尺毫不留情的落下，沒一會兒，陳靖東整個左上臂的外側面已然通紅一片。

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聲不吭不求饒，倒是打人的陳媽媽先繃不住了。

老太太一把扔掉戒尺，眼淚掉了下來，恨鐵不成鋼的指着小兒子的鼻子：“靖東你，你怎麽這麽糊塗啊！”

“媽，”陳靖東心跳的很急，他又叫了一聲：“媽，我是情不自禁。我真的，很喜歡小坤。”

陳媽媽捂住臉，肩膀顫抖着，淚水從指縫裏露出來：“小坤是咱們看着長大的，跟咱陳家的孩子沒什麽兩樣，你怎麽能做這樣的錯事？”

“媽你別哭，”陳靖東受不得他媽的眼淚，一顆心又酸又脹，還澀澀的，帶了點欺瞞的愧疚：“都是我不好……我昨晚喝了點酒，沒忍住……”

陳媽媽松開手嚎啕大哭，語氣裏滿滿的絕望：“你這是犯罪啊東子！小坤那麽信任你，當你是親二叔樣的敬重，你怎麽能欺負小坤……這在法律上，起碼要判你十年八年的，可怎麽辦啊！”

方坤難受的不行了，掙紮着想給戀人說句公道話，卻被陳靖東一記眼神給制止了。

“媽，”陳靖西拍了拍方坤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走到陳媽媽身邊，單手摟住自家老媽抖個不停的肩膀：“媽你消消氣。東子不是出于不負責任的惡念，只是情緒壓抑久了，借着點酒意才犯了錯。”

“錯了就是錯了。”陳媽媽拿起紙巾擦了擦眼睛聲音低了下去，像是嘆息：“不管他的出發點是好的還是壞的。小坤，”陳媽媽今晚第一次擡起頭直視少年的雙眼，帶着股破釜沉舟的悲壯神情：“我們陳家對不住你，你二叔對不住你。奶奶不包庇他，也不做是非不分的事兒，你想怎麽做，就去做吧。”

方坤愣了，手足無措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全家最有主意那一個。

陳靖西太了解自家媽的心思了，适時接過話頭：“媽，小坤不是那樣的人，他怎麽可能去告東子——”

“大西你閉嘴！”陳媽媽怒了，一拍扶手：“你不用拿這話擠兌小坤！就因為我們家當初幫了小坤，小坤就該忍下這樣的屈辱，揭過不提嗎？你也是個孩子的父親，你就不想想，以後小坤的人生會受到什麽樣的影響！再說，我們陳家是那種狼心狗肺是非不分連心眼子都歪了的人家嗎？”

陳靖西啞口無言，讪讪的摸摸鼻子不再說話。

方坤要急瘋了，偏偏事先受了叮囑不敢亂說話，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媽，”一直跪着的陳靖東開口了。男人擡起頭，黑白分明的雙眼微微染了淺紅：“您能讓我把話說完嗎？”頓了頓，沒見陳媽媽反對，陳靖東沉靜的說下去。一開始還說的有點磕絆，後面倒是越來越快，仿佛積水的閘口開了，不吐不快。

“我讓您失望了，可是我沒那麽禽獸不如。我一開始真的，拿小坤當自己孩子心疼照顧的，沒有任何不該有的想法。後來，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小坤的一舉一動我看在眼裏都覺得特別的……喜歡。那段時間我很慌，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樣。我掙紮過也逃避過，甚至回了部隊。我想着，只要隔開一段時間，總會慢慢淡下去這種不該有的念想的……可是不行。媽，這不行。方坤在我眼裏，就是個特別吸引我的人，跟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沒有關系，我就是……愛他，沒辦法。”

方坤哭了，無聲的抹着眼淚，肩膀顫抖的厲害。

陳媽媽也哭了，話都說不周全了：“小坤還這麽小，他懂什麽？小坤他崇拜你尊敬你，視你為偶像，你就這樣嗎……小坤十八歲生日時候許願，他說，他要成為二叔一樣頂天立地成熟有擔當的男人……陳靖東你糊塗啊！”

“不是的，不是的，”方坤再也顧不了許多，語無倫次的開口。他受不了別人對陳靖東這麽潑髒水，哪怕這個別人是陳媽媽：“我自願的。我喜歡陳靖東……”

陳靖西無聲的嘆口氣，想制止少年不要亂說話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

“方坤！”跪在那裏明明矮了一截的男人側過臉厲喝出聲。明明處在被審判般最屈辱的位置，可是男人偏偏氣勢奪人，一點不見卑微狼狽。

陳靖東轉過臉看着陳媽媽，嘴唇抿成直線又松開：“媽我會對小坤負責的，我這輩子都會對他負責。照顧他愛護他包容他陪伴他，除非方坤自己要離開，他不再需要我。我陳靖東今天在這裏立誓如上，絕不後悔。”

陳媽媽想不到聽到這樣的話，一時間驚慌失措的，看看跪着的小兒子，再看看站在邊上哭成淚人的方坤，表情有點了悟：“你、你們倆……”

陳靖西嘆口氣，做最後的彌補：“小坤一開始是沒那心思，可是他也感動于東子的赤誠真心。就處着試試……”

“你早知道？！”陳媽媽不敢置信的指着陳靖西鼻子：“老大你早知道這件事？”

引火燒身的陳靖西尴尬的笑笑：“也不算早知道，就上個月吧。媽我早說這事兒沒你說的那麽嚴重。”

老太太眼睛發直。這半天下來，信息量大的有點讓人心力交瘁應接不暇。

“東子犯渾，小坤竟然也答應了？這太荒唐了……”

方坤一咬牙，厚着臉皮走到陳靖東身邊規規矩矩跟着跪下，給陳媽媽磕個頭：“我尊重陳靖東，我也喜歡他。求您……讓我們在一起吧。我不後悔，一輩子不後悔。”

陳媽媽扶着額，喘息漸重。

“媽您沒事吧？”陳靖西有點擔心的往前兩步。

“我沒事。”陳媽媽松開手，看看陳靖東再看看方坤，眼底一片黯淡：“你們，別求我。陳靖東，媽從小就教你，做人要站得直行得正，身正不怕影子斜，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們陳家前前後後幫襯着小坤，原本是最無私的出發點，眼下全都竄了味兒。陳靖東你告訴我，如果方偉問你，或者方麗，方家奶奶，任何一個，咱家做的這些，是不是最開始就打了主意居心不良。你怎麽回答？知恩不圖報，問心無愧。可你不僅讓人報答了，還是用的這種不齒的方式。東子你活了三十三年，這裏面的利害關系你看不懂嗎？兩個男人……你們會被這個社會戳一輩子脊梁骨，一輩子挺不直腰擡不起頭，這就是你們要的嗎？”

……………………………………………………

陳靖東和方坤兩人被暫時性的分開了。

方坤留在陳媽媽家，就住在陳靖東那個房間。陳靖東回了自己的小家，閉門思過。

這件事，最開始陳靖西靈機一動，打電話給自家弟弟，打算走一出苦肉計的。

陳靖東當然願意。只要不委屈自己疼在心尖上的小孩，他受點委屈挨打什麽的，沒關系。

把陳媽媽看到的，昨晚的情況歸結于一次酒後亂性，讓陳媽媽産生愧疚和補償的心理，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漸漸接受他們兩個産生感情的事實。

可是，計劃不如變化。

陳靖東站在窗口抽悶煙，窗外，萬家燈火。

他不知道他媽能想到多深，想到他們是兩情相悅而不是一方單相思酒後犯渾。

他同樣不知道，他媽媽最後問的那些問題，他該怎麽面對方家人。

手機響了。陳靖東看了一眼，掐滅煙頭，順手劃開屏保。

“陳靖東，”方坤的聲音帶着急躁，還悶悶的：“你胳膊上的傷抹藥了沒？”

“沒事。”陳靖東很快補了一句：“抹藥了，放心。你那邊，我媽又說什麽了嗎？”

“我躲在被窩裏，”方坤呼口氣：“沒有，沒說什麽。吃晚飯還給我夾排骨的。嫂子月亮他們都看不出來什麽不對勁。”

“那就好。”陳靖東放下提着的心，伸手摸了摸有點腫起來的手臂，火辣辣的：“我媽不會遷怒于你，你好好住着，別多想。”

“可是我想你怎麽辦？”方坤有點委屈的嗓音：“我一想到你為我挨打，我就想哭。陳靖東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昨晚非要纏着你不給你收拾……”

有點無奈也有點窘。陳靖東搖搖頭：“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沒什麽，早晚得讓我媽知道。”

“哥，”方坤吸了吸鼻子，語調有點軟糯，不知道是不是又掉金豆了：“我原來老是怕你哪天膩歪了不要我了，我以後不這麽想了，真的。今天你說那些話，我聽的心疼死了。我、我、我會對你好的，我保證！”

“傻小子。”陳靖東忍俊不禁：“跟你說多少遍，疑心病都去不掉，非得讓我挨頓揍你才信。”

“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方坤讨好的語調：“你都為我做成這樣了，我百分百相信你。陳靖東，我愛你，就像你說的，我沒辦法讓自己不去喜歡你。我說個比較丢臉的話，你可別笑話我，”少年吭哧吭哧的：“你也知道我從小脾氣就杠，四五個刺頭一起，我照樣敢掄拳頭上。像我這種臭脾氣，也只有你治得了我……唉我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說，如果不是你，誰要壓老子老子一拳頭打的他滿地找牙爹媽都不認識。可是換成你，我心甘情願，真的。”少年不知道是不是害羞了，聲調都有點不穩了：“方偉要是敢那麽說你，我就跟他斷絕父子關系，我說到做到！陳靖東，誰都不能污蔑你，我不讓。誰亂說我滅誰，你放心。你就算混賬也是我樂意讓你跟我混賬，別人沒有多嘴的權利！”

陳靖東先是啞然失笑，笑着笑着嘴角挂了苦澀，眼底有微微的刺痛。

他想起很早之前，方坤跟人打架。那時候小孩就梗着脖子說：那小子罵我媽的！誰罵我媽都不行！我媽再不好，那也是我媽！

呵，這小狼崽子，十足護短啊。真他媽的讓自己為他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