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惹紅塵(3)
“為什麽?那姑娘長得很醜,醜到不想讓人見她的地步?”我伸長脖子,用力往樓上探。
聚集在樓上樓下的姑娘們大多捂着絲絹,呵呵笑起來。
那老媽子晃着扇子,把頭仰得很高,向我投來的目光,我覺得可以讓我半身不遂。“姑娘可真是有趣。我們豔春樓名動崆城。不說我們這裏的頭牌,就是平日拉客的姑娘都是個小家碧玉,惹人憐愛的。姑娘說話怎麽這般難聽?”
我望着白羽神君,呆愣了一會兒,随即疑道:“媽媽的意思,樓上的那位姑娘是傾城傾國了?”全樓姑娘一起沖我點了點頭。
“我可不信。除非……能讓我親自看看。”那老媽子也不小氣。團扇輕輕叩了叩桌面,笑道:“姑娘若是有本事,能拉她下來迎客也算不錯。”
我在腦子裏面思忖了半天,終究明白那老媽子未有半分小氣的原因。我這神沒旁的優點,就是愛推理。
首先,不論我上不上得去樓閣,最終都不影響那老媽子做生意,因為我做什麽都是要去付錢的。雖然付賬這類倒黴事我已經推給了身旁這位神君。其次,如果我僥幸不死拉了那絕色美人下來,還能帶動他們曾經的老主顧前來。那黃金銀子便會源源不斷地流向他們的腰包。這麽做,也着實不是個虧本的買賣。
但誰叫我那麽好奇,又這麽迅速感應到怨氣的所在。為了自己的命。就姑且闖它一闖吧!
我不入虎穴,誰入虎穴。不過,我以最快的速度将目光投向了白羽神君。他目光一瞬會意,起身拉着我的手,柔情似水地說:“娘子,別怕。為夫陪你去!”
我呆若木雞。心裏念叨着,莜莜姐啊,莜莜姐。這到底誰吃誰的豆腐啊?
“相公,你确定,即使美人發威,也絕對第一時間護到我的身前?”我眨了眨眼睛,依偎在他的懷裏。敢吃我的豆腐,我吃你雙倍?
老媽子在一旁為了銀子喪盡天良的曲意逢迎:“姑娘真是個有福氣的,能嫁個這麽好的相公!”
“多謝,多謝!”我自豪地拱起手來,回頭看了看各路招搖過市的姐妹。
“喂,別告訴我,你不清楚自己現在的形象如何?”我埋頭低聲對白羽神君道。
他呆了一聲,木讷地瞧着我:“點點,我确不清楚。”
我咬唇生氣,但面上還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神君難道沒注意你的手正摟着我的纖纖細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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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是個纖纖細腰。”他唇貼到我的耳畔,悠悠然開口:“我還以為是個磕手的竹竿!”
竹竿,竹竿,我的腦海裏反複出現這個令人十分惱怒的詞彙。不,極度惱怒。作為一個神,平身第一次被人說成了竹竿,确實是一件恥辱地必須提到褲腰帶每日反思的事!
我不動聲色地把小腿移到了他的腳上,用盡吃奶的勁兒準備抱此生大仇。結果一腳踩空,人重重地撲倒在他的懷裏。只聽着他鎮定自若地對四周看客說:“實在不好意思,我這夫人忒調皮了些!”然後又用力将我往他懷中一摟,別扭地往樓上走去。
彙集的人群紛紛拍着手掌給我們讓了一條路。
“此仇不報非君子!”我說。他嘴唇微動,又扯出一個笑來:“好,點點,我等着。”
我想了想,又大概地推測了一下這個‘大仇’可報的可能性。因為很多事實表明,在一人聽到另一人的威脅之言。這人還能淡定地像波瀾不驚的秋水。說出些什麽“好,我等着。”和什麽“好,我随時奉陪。”諸如此類的唯恐天下不亂的話,只能很明顯地表明,他們頗有實力,從來就沒輸過。
也許,白羽神君就是這樣的人。
一路上了三樓,從樓後的小院望過去,有個女子正倚靠在欄杆上。
一件大紅色的披帛罩在她的身上,腳下透出的水綠長衫像一條青色長蛇在微風中四下翻騰。穿透欄杆,透明地只有一層淡影。她偏頭撐着腮,眼睛微閉。似想到了什麽甜蜜的事,嘴角又漾出一個微笑。
欄杆處下,聲音糟雜。人山人海,猶如白蟻。
拽着白羽神君的手正在發汗,我探身努力往外擠,很想再看清楚一點她的相貌。
“是誰?”只見得她甩袖出來。我眼睛還沒眨,她便捏着我的手腕,怒道,“誰讓你上樓來的,難道你這個人不知道我們豔春樓的規矩?”也許是我身體太虛弱,又或者她本身力氣很大,我的額頭上一陣虛汗,嘴唇也幹得疼痛。好似血液在手腕處阻隔,所以也不循環,因而好生難受。
“姑娘可否放手說話?”一旁的白羽神君擔憂地看着我的手,對她說。
聽音,她将蘭花手指伸了過來,慢慢地移上白羽神君的眉目,然後再食指觸碰到白羽神君的鼻尖。我身形一顫,饒是見不慣。白羽神君拉着我退後兩步,一本正經地說道:“姑娘,請自重!”
“嗯?”我看着她,錯愕一陣,随即收回了手,後又嘴唇上揚,現出一個慣有的笑,“公子的話好生無趣,我住在這樓閣之上,已有半年未曾見人。”輕蔑加憤怒,她背身冷語道,“你們無故來此,我沒追究你們的擾民之過,你們倒先興師問罪了?”
後來情景無法想象,我們被她所養的小狗轟了出來。具體現狀無法形容。說得通俗點,便是我的白色衣裙真的與衆不同地變成了碎碎裙,白羽神君的白色衣袍變成了碎碎袍。盡管我一向能在困窘的情況下為自己找個說辭,認為這歲歲平安,是來年幸福的征兆。可是如此狼狽不堪着實不能十分淡定地下樓,繼續若無其事地瘋狂。彼時我将海口誇得甚大,此番及時抽身,也是不大可能。遂于白羽神君對視一眼,使了個隐身術出了豔春樓。
也許晚上會有姐妹暗地猜測,我和白羽神君一去不複返,是不是遭遇了不測,或者被她們樓閣中的絕色頭牌一把扔下了數丈開外,然後如同廢物垂直下落,當下一命嗚呼。我很相信自己的這個想法,因為眺望豔春樓時,的确看見三三兩兩的小姑娘擡頭望着幾米來高的樓閣,眼裏存着的是疑惑和好奇。只不過能在當天下午天還沒變暗的情況下,去看樓閣,或許只是低估了我們的能力。
也就是,我們基本屬于剛上樓便會被無情扔下的可憐蟲。
“喂,你說我猜得可對?”我拿着木筷,頂在鼻尖上,提問旁邊的白羽神君。
他伸手又将自己的木筷放在我的鼻尖,道:“點點,你這個……”頓了頓,含蓄接着道,“不得不說,你的想象力真豐富。”
“說吧,羨慕還是佩服?”一沒留神,筷子噼裏啪啦地砸了下來。
“我……還是棄權吧?”白羽神君搖頭憋出一句。
以前只覺得凡界的男人才嫌女人麻煩,如今方明白,天上的也不例外。
後來打聽知道,豔春樓上的那位,是半年前的花魁沈莘月。她是一個才女,最擅長跳舞。在這崆城,沒有哪一個舞姬能趕得上她。
這是晉國中風月場所的一個傳說。
晉穆候十三年,一個草木衰微,桑葉紅遍的秋天。也就是在半年以前,王都裏也留傳着一個傳說。與豔春樓的這個傳說并立。
當今的驸馬爺是曾經崆城梁太守的兒子梁子辰,聽說他半年前的風姿是無數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心目中的婚嫁對象。他風流倜傥,才華出衆,是小家小巷都傳道的才子。
還聽說他半年前與沈莘月有着不可捉摸的關系。但究竟怎麽個不可捉摸,事到如今,我還沒有查到?
不過,這一天的正午,聽說驸馬梁子辰在崆城的皇甫院裏,開了一個較大的比武場子,邀請衆多英雄好友登臺比試,好為國效力,奔赴疆場。
我和白羽神君到達的時候,臺下正聚集着衆多舞刀拿槍的江湖人。這是我第一次入凡界,也是第一次發現這麽多新鮮玩意兒。所以我拽着白羽神君到對面的酒樓上去看。此刻俯瞰看臺,格外清楚。不擠,也還可以飲着小酒。
我在上面看得出神,隐約中竟也瞧見有人擠在亂群中,戴着的披帛紅似彩霞,十分明豔。除此之外,她的手上還有一把劍。我睜大瞳孔,望着她。半年不出樓閣的沈莘月竟然端端正正地站在那裏,睥睨看臺上比武的衆人。
有的江湖俠客大多不知身後的女子是誰。大約覺得她很美,所以給她讓出了個觀看看臺的角落。她感激地對着面前的人欠了欠身,進了兩步,全神貫注地盯着。
“你說,她怎麽下來了?”我拿酒,好奇地看着面對而坐的白羽神君問道。他移着視線往皇甫院看去,良久,似笑而笑地說:“也許,她是被什麽新鮮的東西吸引住了。”望了望我,又說,“也可能想見到一些重要的人!”
看沈莘月那般專注的表情,我想,白羽神君的猜想是正确的。不過以我的直覺,第二種可能性最大。一來,這崆城每天都有花樣,為何偏偏選中今時?二來,即便她真是突如其來地起興,那為何偏偏選中那個看臺?所以,多半是為了某個人。只有一樣東西能讓人的生活習慣和生活原則變化多端。那便是情!
“點點,你可有什麽感覺?”我突然胸悶地厲害,雙手冰涼。白羽神君覆上我的手背,真誠道,“要是難受,我們便回去休息?”
“不用。我只吹吹冷風就好!”我搖搖手,示意不用。也許身體虛脫了。
我實在太需要怨氣的進補。
好像有一瞬的難過,我終究是個特殊的神,一個活不長久的神。
白羽神君握着我的手仍沒放開:“點點,你這個樣子我真是擔憂!”說實話,我一向敏感,聽到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哭笑不得。一個同伴如此待我,說什麽都是值了。
我打趣道:“神君這個模樣挺能讓人誤會?”眼珠子掃了掃,“神君不會喜歡上我了吧?”他一聽,湊近道:“哦。你誤會了。那……如果我說是呢?”我一微傾,瞬間往凳子下滑。他扶住我的身體,得意一笑:“點點,本君可救了你兩次?”我不好意思地死死抓住車沿,再沒敢動。
小小的名錄裏,有句。我最愛不釋手,時常拿出來琢磨,就是女人最不該做的事,就是欠男人的恩情。古往今來,很多事實表明,衆多男女婚嫁都是建立在英雄救美這一基礎上的。而且最後的結果大多是美人以身相許。
不管是英雄愛的,還是不愛的。
之所以會有不愛這個選擇,只是因為有小部分的英雄是出于順手,出于良知。就好像你的面前突然掉下一個美人,而你站在有利的情況下,一伸手便能辦到的事,礙于顏面。你絕對大腦中會第一閃現出救這個字眼。而不是救與不救這四個字眼。因為生命誠可貴,只在一瞬間。
“收拾好了麽?”一個身着錦衣的屬下問酒樓的掌櫃。掌櫃連連點頭,笑盈盈地把緊臨我們兩桌的位置收拾了。
我看見,那桌子板凳一塵不染,擦得很亮。
一個女人踏着樓板,一步一步地走上樓來。她的穿着容貌無不折射出她高貴的氣質,拖曳的錦裙之上還亮晶晶地閃着光。
我想,她可能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