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惹紅塵(2)
到達崆城的時候,時日還尚早。
白羽神君和我早早入了酒館歇息。
這有一種人生活最是奇怪。當你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在做事。當你閑得無聊的時候,他也在做事。
很多人猜這個謎的時候,大多都會想到勞動者。其實對于我這個比較聰明的女孩,我一般不會往勞動者那個方向猜。因為勞動者之所以勞動,全是因為生活所迫。為了錢,人可以靠着毅力不休息。這是我這個小神的拙見。
不過如今遇到個特殊的,我卻捉摸不透了。
幾案旁點着一盞琉璃寶燈。淡黃色的光暈緊緊貼在白羽神君右手攤開的書上。
我不大能識路,所以是個路癡。他看書連眼睛都不願意眨,可見,是個書癡。路癡和書癡的區別就在于兩個都出自于我這個小神,而對于白羽神君這個上仙,卻是不合常理。還好,我不自傲。這種心思,幾乎都是放在心裏想想。沒有必要過多計較。計較多了,便是給自己找麻煩。
“你渴不渴?”我撐着腮盯了他很久,我想,一個嗜書如命的神仙,一動不動地瞧着一本書,着實不大劃算。若是眼睛壞了。好聽點,被人說成個弱者。不好聽點,被人說成個與衆不同的盲仙。兩相比較,其實都不算好聽。
他擡眸靜靜看了我一眼,然後伸出食指,定在花窗旁邊的圓木桌上,聲音沉沉道:“若你閑着,可否給我倒一杯茶來?”
他這句話問得無聊。我的那句‘你渴不渴’已經證明我心裏已經打算給他倒茶。可他沒來由地問上一句,反讓我的心裏很不舒服。
“說真話,我挺忙!”我說。
“啊,對。不知忙碌的小神,可願給仙君倒一杯熱茶?”
我本想再次捉弄他一番,卻又覺得凡事應該适可而止。
“來,給你!”我走到那邊,很勉強地替他倒了一杯熱茶。
“你很不情願?”白羽神君擡起頭,眼角微微上挑,“點點,快去休息吧,女孩子睡晚了可不好!”
我微笑着搖了搖頭。一個沉睡了兩千多年的神,估計是不大歡喜黑夜的。白日睡,黑夜睡,早上睡,晚上睡。我的生活作息規律已經被打破了。既然我已經醒過來,那麽就要盡量在可以的時間裏做些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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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的什麽書?”我問。
他瞟了一眼書,視線擡到我的手腕:“金剛經。”
我疑惑不解:“你怎喜歡看和尚的書?仙界的書不夠看了?”
白羽神君将書放置在桌上,又用心良苦地把腿移過來:“點點,來,靠在我的腿上。”
我心領神會地往前挪,還是止不住好奇。面前一位上仙,能喜歡上凡界和尚念的書,只能證明他的腦中有毛病。而且病得不輕。
最終,我也不清楚是怎麽睡着的,不過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睜眸便看見面前的神君還在看書,幾案上的琉璃燈已經滅,晨光從半開的窗戶中透進來。
他揉了揉自己的雙腿,扶額嘆氣道:“點點,不得不說你的頭很重?”
我恍然明白,原來我一晚都躺在白羽神君的腿上,所以一大早他腿腳麻木,無法伸曲。
我吐吐舌,撓頭道:“話說我昨晚一直保持冷靜,不打算用你腿做枕頭來着?”
他幹咳兩聲,垂頭道:“點點,是我自作主張對你使了催眠術。”
我晃着腦袋,很有理地瞪着他:“如此說來,不關我的事了。”
我好像很得意,卻不知,為何他也很得意。
“點點,你比以前可愛得多!”我的天,又開始情之所至,胡言亂語了。
于是收拾一番,我們進了崆城最著名的步行街。
街道兩旁高挂布帆,十分漂亮。不遠的木橋之下,是一碧波盈盈的荷池。夏季時分,湖中芙蓉自是開得大好。甚至有采蓮女,背着竹簍,乘船從湖岸劃到湖邊,來回穿梭的影子波光點點,打破了一湖的靜寂。
我擡頭望了望幽藍的天空。眼睛不自覺地望到了身後的豔春樓。
我自認自己的身體很健康,尤其是心髒。可不知為什麽,我的心砰砰直跳,好像拉扯着我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筋。猶如一團火竄到了我的臉龐,直抵我的咽喉。我有一種強烈地嗜食願望,但自己鼻子能聞到的卻是血腥味。
我害怕地捂着自己的鼻子,可我的眼睛又突然間泛紅,感覺四周都是鮮紅。
這樣震蕩了兩三次,白羽神君扶住我,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突然之間,我什麽也看不見了。不過四周已經沒有鮮紅的顏色,而鼻子也沒再聞到濃重的血腥味。
我想,大概是自己感受到了怨氣的所在地,所以身體會有這般強烈的反應。
“點點,別怕。用心去看。就不會出現這些幻覺了。”白羽神君附在我的耳邊小聲說。很難想象,白羽神君身上會有一股淡淡的竹香,那竹香從我身側氤氲開,漸漸地安撫了我狂躁的心神。
我調整好思緒,示意他放手,再次往豔春樓望去,這時候,一切都恢複了原樣。天空還是那樣的藍,周遭還是嘈嘈嚷嚷。
來往進出此樓的人大多是一些富商大賈,他們在跨過門沿的時候,許多穿紅着綠的女子便會一擁而上,你摟着我的脖子,我摟着你的腰。然後扭扭捏捏搖搖擺擺地進屋上了二樓。
“你想去吃花酒麽?”我想這個有點純潔的仙君大概不知道凡界所謂的花酒是指什麽。于是打算逗他一逗,以此填補一下我內心的空虛。
他搖頭笑了笑,指着頭頂上的招牌,寵辱不驚地說:“點點,這怕是個妓院!”接着大步流星地走進去,同時兩手抱臂往裏竄,再快要進樓卻忽地回轉身來,對我說:“點點,你可要小心了!”
有個道理我們做神仙地必須了解,凡界的青樓,進去光顧的必定是男子,倘若哪一天突然竄進個女子,只會有兩個原因。一種是此樓各種工作的人,另一種就是來抓樓裏的人。
很顯然,我被質疑了,而且是第二種。
十幾個濃妝豔抹的小丫頭,由于慣性,急急地向我簇擁過來。當發現我是個名副其實的女人時,又奔出唾沫甩着絲絹兒回到了自己工作的位置上。其實,就是那個快被踏破的門坎兒。
“她一個女人,跑我們這裏來做什麽?”一個穿着紅色衣裙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用胳膊肘推了推旁邊的那個人。旁邊的女孩子大概是個見過世面的,用把紙扇捂着櫻桃小嘴,故作博古通今的樣子道:“一個女人,能闖進我們這污穢之地,除了捉奸,還能是什麽,難不成她要和我們女人那個?”
我聽着這話,有點想吐酸水的感覺。一口氣還沒有憋出個好聽的話來。那旁的女子又私下笑了笑:“看來她也是個苦命的。長得這麽漂亮,又有孩子,卻還管不住男人的心!”
我直起胸膛,剛想破口大罵,不料身後又來了客人。站在門口的姑娘們全都忽略了呆在中央的我,直接擦身而過,猶如惡狼捕食般撲向了下一位倒黴鬼。
只是我倒黴的是人,他倒黴的是荷包裏的錢。
趁着混亂的時候,我溜了進去。進樓之後,橫掃四周。忽地發現白羽神君已經坐到了看臺之下,他的身前還圍着一個徐娘,搖着團扇,正守株待兔地望着他腰間的通紅寶玉。
我想,那個老媽子之所以望到了通紅寶玉,卻沒望其他東西。也不過是因為白羽神君他身上确實沒有旁的值錢的東西可望。所以眼珠子一轉,終究将視線停留在了他腰間價值不菲的通紅寶玉上。
為了讓我角色更加突出點,我跨步走到他身後,右手往他耳邊伸出去,潑婦罵街道:“你怎的聽不懂人話,還讓為妻親自來跑一趟尋你!”說着順手拉過一個凳子,挨白羽神君的身側坐下。
“你們……你們是夫妻?”老媽子做出一副駭人聽聞的樣子,張大嘴巴望着我們。
我一攤手,無所謂地點頭道:“今日相公與我只是臨時起意,來看看你們豔春樓的頭牌。不知媽媽可否給我們引見一下,就說我相公等她很久了。”
那老媽子沒站穩,一個踉跄摔倒在地,頓時磕掉了一顆門牙。于是又聲嘶力竭地朝我四下看:“那……那個姑娘,你是不是來錯地方了?我們這裏是……是……”也許妓院兩字太不文雅,好半天沒能說出口,所以換了一個言簡意赅又挺貼切的詞,何也?風月場所。
我用兩手敲了敲勞累一天的小腿,鎮定地擡起頭,對那老媽子一絲不茍地笑了笑:“姑娘我确實頭腦很清楚,媽媽莫怕。只管去叫就是了?”一手拍上白羽神君的肩膀,賊賊地一笑,“嘿嘿,莫要擔憂什麽,我這相公什麽都缺,就是不缺錢。一會兒見姑娘的帳,你可全部記在他的頭上。”
那老媽子一聽有銀子,眉開眼笑地欠了欠身,跑上二樓去了。十幾分鐘後,她帶着幾個穿得很透的女人搖搖擺擺地向白羽神君和我走過來。此時我正專注地看着臺上淚眼迷離的姑娘,沒太注意那老媽子帶的姑娘去了哪裏。一回身,望見滿臉無奈,貌似憤怒的白羽神君。
“點點,你這是唱的哪一出戲?”他皺緊眉頭,很是生氣。
我瞧着那幾個正費着九牛二虎之力往他懷裏竄的女人,很殘酷地對老媽子搖了搖手:“莫非媽媽這樓裏就只有這些庸脂俗粉了?沒有個容貌更加出衆的?”
那老媽子一聽,斥退了那幾個姑娘,扇子慢悠悠地晃起來,斜眼看了我幾眼,就着我旁邊的座位,站着回道:“有是有,就怕姑娘付不起那個銀子?”說着又扭着屁股向前走了兩步,續道,“我說姑娘,你該不會把老娘當猴耍吧。”搖着團扇,在白羽神君四周走了一圈,疑惑,“你這相公真是個付得起銀子的?”
見這情景,必須露一手。我剛想使個術變個荷包,哪知仍是靈力全無。正憂慮着接下來的臺詞。白羽神君卻搶先一步,奔到了那老媽子的身前。拎着鼓鼓的荷包,俯瞰笑盈盈地說:“下次媽媽的眼睛要擦蹭亮些,跟我娘子說話,定要客氣點。否則……”說着将荷包一丢,放到了那媽子的手心,接着道,“錢財是進不了自家門的!”然後一拂袖,又坐在了我的身旁,呷着茶,若有所思地對我笑了笑。
“二位,不是我不想讓姑娘下來見你!而是我從來就使喚不了她。能喚她下樓的人,幾乎沒有了!”那老媽子一邊把銀子往衣袖裏送,一邊痛苦不堪地用乞求的目光瞧着我們。
我敲着桌子,不信地看過去:“哦,有這回事兒?”聚集在樓上樓下的姑娘紛紛對我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