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獅心城西南邊有一條廣闊的海岸, 那裏坐落着帝國最大的港口密歇港。
而港口偏北兩英裏外,有一個遙遙眺望港口,被稱為海鷗角的淺窄入海口。
海鷗角只有二百米寬, 卻是三條河流彙聚入海之處,這也導致了此地會經常出現洶湧的潮汐流。
變幻莫測的自然氣候讓海鷗角附近的海域十分危險, 海船艦隊需要繞一個大彎避開此處才能前往密歇港。
而這也給海鷗角帶來了難得的清淨與美麗,高崖邊綠草絨絨, 時常會有海鳥來此落腳栖息。
海鷗角後面三百米外, 坐落着一座海鷗角莊園。
這座奢華的莊園是獅心城歷史最悠久的莊園之一,歸屬于一名年邁的老勳爵。
莊園主人因為年紀大了受不得海邊潮濕的空氣,只好搬進了獅心城內城居住,将這所昂貴古老的美麗莊園空了出來。
卓爾最喜歡來到海鷗角眺望廣闊的大海。
每當心浮氣躁或手頭的研究受到了挫折,她都會站在崖角邊凝視深沉的海域。
呼嘯的海風吹鼓她的法袍, 鬥篷揚起, 讓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海風呼嘯,大海波濤詭谲, 潮浪拍打着海岸,洶湧滂湃。
亡靈大法師站在無邊宏偉的海域面前, 清楚認知到自己的渺小。
她敬畏, 戰栗,但大自然向她展現自己的浩然偉力後, 卻又輕飄飄擊打到岸邊退散,叫海浪匍匐于她腳下。
她伸出手, 崖邊投下的影子變幻形狀,裏面似乎醞釀着一頭可怕的怪物, 它掙紮扭曲身體, 沖着海嘯波濤無聲怒吼嘶鳴。
法師輕聲道:“你看, 這是你對抗不了的力量,這個世界不歡迎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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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黑影不甘地咆哮,逐漸退散成正常的人影形态。
身後傳來小皮鞋走路“咔咔咔”的聲音,一只纏着繃帶的小手送入法師的手心。
卓爾低頭看着只到自己大腿位置的小家夥,神情是放松的柔軟,“到關門的時候了?”
渾身纏滿繃帶,穿着合身小法袍的小骷髅伯恩仰頭乖巧點頭。
它是從莊園走過來提醒主人時間的。
卓爾自小就喜歡來這裏看海,她與莊園主人認識,老勳爵向來樂意招待這名認真守禮的法師。
即便老勳爵搬回獅心城以後,卓爾也能随時過來做客,莊園內的人都認識她。
但卓爾不願意打擾別人,總會到訪後謝絕陪伴,安靜地前往海崖邊,然後在莊園仆從們下工關門前離開。
海鷗角莊園的人想親近這位可敬的法師,但無奈一直沒有機會,好在法師從南境回來後身邊跟了個小尾巴。
小尾巴乖巧聽話,身上還纏滿了繃帶,把自己套進寬松的法袍裏。
雖然聽說它是大法師的亡靈随從,聽起來很可怕,但小家夥穿着小皮鞋跟在卓爾身後好奇張望的樣子,還是叫人忍不住對這個小小年紀就過世的孩子軟下心腸。
于是再後來,管家便主動相邀,在卓爾前往海鷗角的時候,伯恩就留在美麗的莊園裏閑逛玩耍等她。
瘦削的金紋白袍法師牽着小家夥跟莊園的管家打了招呼後離開,剛走出海鷗角莊園的栅欄大門,身後下工換好衣服的女仆就跑過來叫住了她。
“大法師閣下,您今天是直接回魔法學院還是去外城?
我哥哥一會兒會來接我,您如果去銀畔橋,不嫌棄可以與我們一起走。”
老師文森特魔導的妻子內麗夫人曾經借以謀生的酒館就開在外城銀畔橋附近。
獅心城內城寸土寸金,若想不住在陰冷的法塔中,魔法師們就只能在外城租房子。
雖然魔導師在坐落于帝都中心城區的獅心廣場一側擁有自己獨屬的法師塔,但結婚以後,擁有伴侶的文森特并不想和妻子一起安家在塔裏。
如果你愛自己的妻子,如果你的妻子是一位有工作、有獨立人格的堅強女性,你是不忍心要她抛棄一切,像只被關進籠子的金絲雀一樣住進你的工作室的。
于是文森特大魔導師與妻子內麗一起,用積蓄在外城自家小酒館附近買下一間宅邸安了家。
卓爾現在也住了過去。
大家都知道那棟房子的位置,但有帝國重典及魔法公會的禁忌在,不會有人敢在沒有邀請的情況下,直接越過公會去一名大魔導師的家中打擾。
海鷗角莊園太過偏僻,如果走路的話需要自己行走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去到有車經過的大路旁。
卓爾接受了熱心腸女仆的好意。
等回到銀畔橋附近的宅邸,內麗夫人已經親手做好了晚飯。
她還在經營着自己的小酒館,營業時間從午後直至午夜前夕。
現在酒館裏只有酒保在,她作為老板娘,一會兒還得親自過去看着,防止員工背着她偷偷截取流水。
獅心城在這一點上與其他的城市沒什麽兩樣,行行業業各行其道,各自有自己的規則。
尤其是魚龍混雜的外城和底城,法治之下,大奸大惡之人少有,偷雞摸狗卻不可能斷絕。
魔法世界與外界有厚厚的壁壘,強大的法師受人尊敬,但不妨礙酒鬼們去魔導師妻子開設的小酒館裏占些便宜。
內裏夫人會和丈夫抱怨那群總闖禍的醉鬼,文森特魔導也會附和安慰妻子,但他不會插手。
低階法師們在外城租住房子,與平民們一起早出晚歸,過着清貧的日子;
亡靈大法師和一名普通的莊園女仆坐在一輛茅草車上交談……
法師只是一層身份和職業,魔法置身于世俗之外,不同階層的人們身份地位有高低,人格卻都是平等的。
這是公認的道理,也是這個世界賴以平順發展的規則之一,更是學院裏存在一大批厭惡貴族的激進自由主義魔法師的原因。
大部分的魔法師出自平民,他們自認為是學者,他們不歸屬于統治階級。
“你該多吃些的,下回那些老家夥們再拉着你熬夜就去找文森特,瞧瞧,臉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肉又都沒了!”
性格爽利的微胖婦人絮絮叨叨說着話,摸了摸卓爾的臉,又為她盛了一大碗肉羹放到跟前。
“文森特的魔藥數據出了點問題,他今晚不回來了,卓爾,你吃了飯以後就将碗碟放進池子裏不要管,等我夜裏回來了再洗……”
內麗夫人的話語太密,卓爾根本插不上嘴。
她自顧自說着,突然看向坐在卓爾身邊小椅子上來回晃腿的小骷髅,伯恩打了一個激靈,乖乖坐好。
“伯恩,你幫我看着她,她左手的灼傷還沒好,別讓她碰水!”
見裹着繃帶的小骷髅認真點頭,內麗夫人放下心來,又回頭數落她:“下次法塔裏再出現這種事故,就去叫你老師,讓那群老家夥們處理,別自己沖上去!”
等卓爾聽話答應了,婦人将坎肩穿上,摸了摸小骷髅的腦袋正準備出門,卻又突然停下腳步。
她托起伯恩的下巴細細打量,驚奇道:“哎喲,伯恩長眼睛啦?”
微黃的燈光下,全身被繃帶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家夥左眼的位置開了一道縫,裏面不再是幽藍的鬼火,而是一只忽閃忽閃的黑亮眼睛。
小骷髅好像在笑。
它左眼眯成一條縫,為內麗夫人不用提醒就發現的關切而搖頭晃腦開心。
卓爾腹中飽脹,艱難咽下最後一口肉羹,“是的,我本來想作為一個驚喜,晚一些再告訴您的。”
“伯恩就是我正在研究的課題內容——亡靈魔法生與死之間的聯系轉換。
老師說,伯恩身上的血肉慢慢生長的過程中,我的魔源也會跟着凝練轉化,等它髒器血肉長好的那天,我的瓶頸就能打破了。”
內麗夫人聽着她的解釋,将小骷髅抱起來颠了颠,“嗳還真是,比骨頭架子的時候重了一些,那就是說,伯恩能活過來了?”
“沒有那麽容易。”卓爾放下了手裏的勺子,拿起巾帕擦嘴。
“只能說伯恩那時的狀态會介于生死之間,而不再是純粹的亡靈生物。
它的血肉是靠我的魔源催生出來的,具體如何,還要等我晉位魔導以後才能尋到下一步的方向。”
內麗夫人和小骷髅對視笑着,越看越覺得熟悉,“她的眼睛?”
“骨骼決定了人的大致樣貌,但眼睛卻不同,可能是與我的聯系太過緊密,伯恩的眼睛随了我,某種意義上來說……”
卓爾臉有點紅,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伯恩可以算是我的血脈了。”
婦人笑出了聲來,“這多好,平白無故撿了個女兒!”
內麗夫人高高興興在伯恩腦門上親了一口,好奇掀開了一點它手上的繃帶查看。
等看見黏在繃帶裏頭還未長好的殷紅血肉,她又吓得趕緊松手,怕小骷髅被她的動作撕扯到血肉疼痛,愛憐地在它手背上輕輕撫摸了幾下。
“伯恩現在還是亡靈,它感覺不到疼痛的。”
“我可憐的孩子。”
內麗夫人将伯恩抱到卓爾身邊的小椅子上讓她坐好,來回看了好幾眼同時擡頭看向她的一大一小,心頭溢出滿滿的慈愛之情。
她向來不喜歡吵鬧的孩子,也不準備和丈夫要孩子。
但文森特第一次将十幾歲的瘦弱少女帶回家裏的時候,她就喜歡上了這個穩重守禮又認真的學院學生。
卓爾在學院被嫉妒的學生們排擠欺負的時候,她将家裏空置的客房收拾了出來。
再後來,文森特想收下這個學生親自教導,但又擔心自己于亡靈一脈上的造詣不夠,耽誤了這名難得一見的魔法天才,也是內麗夫人勸服了丈夫。
整個帝國,沒有人能于亡靈學術上引導卓爾,她得自己開辟出一條道路,但她需要一名護航的老師。
是內麗夫人與文森特魔導師一起,給了卓爾一個家。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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