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與大魔導師[西幻]

第24章

這裏是首席法師的起居室，本該華麗舒适，但陳設看起來卻很是簡陋。

當初卡琳娜為了防止卓爾不回城堡睡覺宿在這裏，特地叮囑從起居室搬走了睡卧的寝具。

後來卓爾習慣了跟伯爵合住共寝，這裏便也荒廢了下來。

但小骷髅伯恩出現以後，卓爾發現這只亡靈除了喜歡跟着她以外，就是愛呆在陰暗的角落。

每當法師在頂層實驗室做研究時，小骷髅就會乖乖坐在外面等着。

于是卓爾請安娜管家派人将起居室簡單改建了一下，給伯恩加了一個小床。

方便它無聊等累的時候在這裏休息，外人也打擾不到它。

小骷髅伯恩裹在黑色袍子裏，細白的骨手牽着卡琳娜，咔咔咔走在前面領路。

起居室緊連着書房。

穿過書房，途經一條左右兩面牆滿是卷軸的幽暗回廊，盡頭是一扇緊閉的大門。

小骷髅停了下來，一根細細的指骨指過去，門上有一個藍色的魔紋符號正在發光警示危險。

“伯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進去？”

小骷髅歪頭似在思索想了一會兒，搖了搖自己的骷髅腦袋，往後退了兩步。

卡琳娜也不再多問，敲敲門就走了進去。

“卓爾，是我，你在哪兒？”

一進門是一大片白色嗆人的寒霧，卡琳娜被凍得打了一個哆嗦咳嗽了幾聲。

白色的霧氣立刻就好似活了過來，瞬間避開她慢慢回縮進一個玻璃瓶中，室內的溫度也随之升了上來。

卓爾站在十多米外背對着卡琳娜，擡手蓋上了玻璃瓶的塞子，将裝滿霜霧的瓶子扔進了實驗臺旁的兜袋裏。

緊靠窗戶的長石桌上橫七豎八擺了一大堆的瓶罐器皿，有的甚至淩亂滾到桌邊，彰顯了法師的心不在焉。

“卓爾，發生什麽事了，你不開心嗎？”

法師垂着頭，瞥了一眼淩亂到讓人心煩的桌面，“沒什麽。”

這可不是沒什麽的樣子。

卓爾有輕微的強迫症，每次研究前後，桌子臺面上總是幹淨整潔，井井有條。

而現在……卡琳娜掃視了一下臺面傾倒的幾瓶魔藥。

提純沒做好導致澄清的液體裏出現了斑駁的絮狀物，正常情況下，她優秀的大法師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低級失誤。

卡琳娜走上前，法師卻冷淡轉過了頭不看她，将桌面上的瓶子拂到一旁清出一片空地。

手指揮動，側邊櫥櫃打開，從一個盒子裏飛出一袋藥粉，自動漂浮到小天秤上稱重，繼續開始下一個實驗。

卓爾竟然不理她，這還是頭一次呢！

卡琳娜新奇地轉到法師面前，擋住了她的視線。

“不會是我惹的你吧？”

法師不說話，再次偏過頭。

“欸，真的是我惹你生氣了嗎？”

卡琳娜捏起法師的袖子，嬌糯柔聲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啊？卓爾你和我說，別不理我嘛！悶着不做聲，我改都不知道怎麽改。”

明知道她在裝腔作勢，卓爾還是沒能硬起心腸。

“你不是天天跟追求者出去玩嗎，來我這裏做什麽。”

“哦，是因為這個！”

卡琳娜藍色的眼眸彎彎，笑得天真又妩媚，抱住她，胸前飽滿的弧度軟軟擠壓在她身前。

“抱歉啦，最近是有些冷落你，是我不好。

我讓安娜推掉這幾天的行程，讓那些無關緊要的人都躲開，我的時間都交給你，咱們出去逛逛好不好？

曼森堡的薔薇花都開了呢，我一直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可惜前幾年都沒有時間……”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用為了我打斷自己的計劃。”

卓爾耳朵有些紅，“我就是想問，你、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嗯？”卡琳娜觀察着她的神色。

“就是那些追求者......”

“就像我和你說過的，曼森堡和我已經進入帝國上流大貴族的視線，我需要一個盟友……當然，他們誰都沒有你重要。”

卡琳娜勾了勾法師的小手指，随即牽握住了她的手。

“但是在貴族的圈子裏，我還是需要這麽一個盟友，用婚姻來換取利益是最平和也是性價比最高的方式。

家臣們也希望我從中挑選出一個強大的家族來聯姻，擴大李斯特家族的影響力。”

卓爾認真看着她，神情專注又誠懇：“可你有我，我是亡靈大法師，我還會繼續努力，以後成為魔導師，成為帝國乃至大陸上第一位亡靈魔導師。

你不用委屈自己在那些人中周旋，我不會離開你，我就是你和曼森堡的倚仗。”

“謝謝你卓爾。”

法師質樸又灼熱的心意戳中了日漸冷酷狡猾的黑薔薇伯爵，卡琳娜的心柔軟下來。

“你的眷顧是李斯特家族最大的榮幸。”

卡琳娜将法師的手拉起來，覆貼在了自己頰側。

卓爾能感受到掌心下綿柔溫暖的肌膚，面前的女人目光中滿是信任和依賴。

“但我不覺得委屈，畢竟，我是在帝國最優秀的青年才俊裏挑選未來的丈夫啊。”

卓爾覺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凝滞了，腦袋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擊一樣，嗡嗡地擠滿了雜亂的念頭。

她抽回了自己的手，轉身按住了搖擺不定的天秤，身上有些發冷。

“那，你有心儀的候選人了？”

卡琳娜什麽都沒有感覺到。

“暫時有三個還不錯。

一個是獅心城的實權伯爵，三十多歲，家族在帝都紮根已有百年，底蘊深厚，在皇帝陛下面前都說得上話。

送來的畫像上人長得也不錯，就是傑西老在我耳邊念叨，嫌棄他年紀大又娶過一任妻子，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啦！算不上什麽缺點。”

“然後是我的表兄，詹姆斯·約克曼爵士。

約克曼家族的誠意很足，又是我母親的家族。詹姆斯本人年輕有為，還是約克曼侯爵的第二順位繼承人。

但詹姆斯畢竟是約克曼家族的第三代子嗣，繼承順序前頭還有他父親。

而且約克曼家族的領地在帝國最北邊，要是聯姻的話，短期內對曼森堡不會有什麽能變現的好處。”

“嗯還有第三個……這些我都要好好想想……”

“那你最喜歡誰？”卓爾打斷了她的話。

“這不重要，貴族之間的聯姻，喜歡只占據了很小一部分，不讨厭就夠了。

不過，非要說喜歡的話，詹姆斯表兄挺英俊帥氣的。”

卡琳娜走上前，微笑擡手給卓爾法袍的肩膀處撣了撣灰。

卓爾手掩在袖子裏微微握拳。

“詹姆斯·約克曼，軍部少校軍銜，帝國獅鹫騎士，約克曼家族第三代嫡長子。

我調查過約克曼家族的情況，漢克領在蠻人入侵裏損失并不嚴重，他們誇大戰損欺騙了你。

而且詹姆斯的地位并不穩固，他父親續弦生下的兩個弟弟已經快成年了，對他繼承人的位置虎視眈眈。

詹姆斯主動跟約克曼侯爵提出求娶你，目的就是在自己繼承人的身份上再加一層籌碼。

而且他還有三位情人，至少兩名私生子……”

卡琳娜意外道：“你還私下幫我調查了這些？”

“如果這樣的話，詹姆斯反而更适合了。

漢克領的底蘊還很深厚，而且詹姆斯越需要我幫他鞏固地位，他的資源也就會越發往曼森堡傾斜，我也能找到切入口來插手約克曼家族的內務。

至于情人和私生子，這些倒沒什麽。”

看着法師有些吃驚的表情，卡琳娜不以為然地笑笑。

“貴族有情人和私生子是很常見的事情，私生子沒有繼承權，甚至連財産分割權都沒有。

貴族之間最牢固的結盟是利益，我完全不用在意這個。

更何況，他有情人的話，我甚至在婚後也可以找自己的情人……”

說着，她還玩笑般加了一句：“我瞧着裏昂騎士就挺不錯的。”

獅紋騎士裏昂現在是曼森堡最受女人歡迎的家族騎士，三十出頭還沒有結婚，但情人遍布曼森堡，私生子聽說也不少。

據說每一個跟他春風一度的女人他都記得，如果對方願意，他也會定期探望關照自己的孩子。

健碩的身體，栗色的卷發，鼻梁高挺，胡子也剃得幹幹淨淨的。

裏昂溫柔體貼又有責任感，誠實上進，多情不濫情，這樣一個人，最适合成為那些不願被囚于婚姻卻只想有一個孩子的獨身女性的情人了。

玩笑過後，卡琳娜看向法師，笑道：“當然啦，你要是不喜歡的話，我就把他們通通從候選表裏劃掉。

沒有人比你更重要，我的丈夫或者情人，一定不能是你讨厭的人。”

卓爾的手垂在法袍袖子裏攥得生疼，她強忍着心裏的酸澀，輕聲問：“我不行嗎？”

“什麽？”

“你喜歡的人，不能是我嗎？”

“我一直最喜歡你呀。”

“妮娜，你明白我的意思。”

卡琳娜收起臉上的笑，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道：“卓爾，我、我不太明白。”

卓爾拉起她的右手，白皙手背上，無名指的儲戒反射着銀色亮光，戒面上的魔紋字閃着流水一樣的波紋。

法師聲音有些顫抖，但眼神灼熱又堅定。

“妮娜，你看不出來麽，我愛你。”

卡琳娜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城堡的。

她只記得自己像被燙到一樣立馬抽回了手，然後法師臉色一瞬慘白，好似還說了什麽，但她沒有聽清就逃跑了。

伯爵回城堡後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将棄置多年的領主主卧收拾出來搬了進去，然後把自己也關了起來。

她裹藏在被子裏，臉頰發燙又無措。

怎麽會這樣？卓爾怎麽會……

卡琳娜心頭泛起煩躁的熱意。

她回想卓爾看向自己的眼神，溫柔又綿長，還有無數個夜晚，害羞的法師印在自己額心那讓人感到珍視溫暖的晚安吻......

一切好似都早有先兆。

同寝入眠，有些親密不可避免，可從很久之前開始，卓爾就開始回避某些親密。

她換睡衣的時候，卓爾從來都是移開目光的。她邀請法師共浴水療，卓爾也紅着臉從不答應。

可伯爵還以為她的法師只是害羞，因為這點，卡琳娜曾不止一次穿着清涼去逗弄她。

想到這裏，卡琳娜羞得掀起被子将臉埋了進去。

法師塔裏，卓爾抱膝坐在角落的地上。

塔頂魔紋燈光從窗戶投射進來，法師藏身于黑暗，靜靜看着面前橢圓形的巨大光斑。

伯恩雖然只是一個小骷髅，但它走到卓爾身邊坐下，眼底閃爍的幽藍火光表達了它對主人的擔憂。

卓爾搖了搖頭，面色蒼白。

“沒什麽，是我自作多情，給她造成困擾了。”

停頓一會兒，法師聲音很輕：“伯恩，我本以為，她對我的喜歡裏，至少夾雜了一點愛情。但現在看來，一切都是我的誤會。”

“我又搞砸了......那些人說得對，我是一個注定孤獨沒有人氣的怪物。”

卓爾将頭埋到膝蓋上，整個人縮成一團，“我想老師和內麗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