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與大魔導師[西幻]

第6章

帝國衛隊列陣簇擁在鑲有黑薔薇家徽的馬車周圍，新任曼森堡領主的車隊終于不再寒酸，有了些許大貴族的氣象。

正要出發啓程，一只黑白小鳥振翅飛到馬車前，小鳥張嘴發出人聲：“請等一下，等一下！”

說完小鳥化成霧氣散去，遠方城門方向一個壯漢正騎着驢趕過來。

驢噠噠噠奔跑到衛隊面前，背上是一個身形粗壯、神情卻瑟縮膽怯的平民。

強壯的平民跳下驢背，先點頭哈腰對馬車裏的貴人行了禮，然後扶驢背上的人下來。

原來騎驢跑過來的粗壯平民背後還有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法師。

少年法師被人扶着龇牙咧嘴笨拙爬下驢背，随便掏出一個銀幣遞給驢主人，後者嘴裏不住念叨着“謝謝慷慨的法師老爺！謝謝您”，然後牽着驢飛快跑了。

瘦弱的少年看上去也就十五六歲，他一邊嘟囔着“颠死我了”，一邊捶捶腰整理法袍，撣去灰塵撫平褶皺，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徽章，昂首挺胸矜持地別到胸前。

那是兩枚星星，衆人肅然起敬。

他滿意地點點頭，微微躬身行禮：“受魔法公會雇傭，中級法師維格，護送黑薔薇伯爵前往曼森堡。伯爵大人，為您效勞。”

維格法師也是帝國魔法學院的學生，已經連續幾天通宵研究法咒了。

他今早日出時剛出了法師塔，就看到魔法公會的人正在公告欄張貼一個置頂的委托。

而酬勞的價值高昂到令人無法拒絕，他立馬就擠開其他的法師搶過去接下雇傭，然後出了學院門，在獅心廣場随便雇了一個駕驢的平民就趕了過來。

卡琳娜伯爵聽完後貼心地騰出一輛馬車供維格法師休息。

傑西在馬車裏興奮地叽叽喳喳，小女仆臉頰上的雀斑也跟着腦袋愉快晃動。

“小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年輕的中級法師呢，跟我們差不多大，真了不起！是您發布的雇傭公告嗎？”

卡琳娜搖搖頭，長發晃動起金色的波浪。

“買下了這些魔法卷軸以後，我可再拿不出雇傭法師的金幣了。

更何況是令這麽一位年輕天才的中級法師都要心動争搶的報酬呢！”

“那會是誰呢？”

卡琳娜想了想自己接觸過的人，昨晚見到的那名清冷又溫和的卓爾法師閃過腦海，又被她搖頭抛到一邊，最後定格在一個高傲半仰着頭的猴臉法師身上。

“看來只有迪倫法師了，迪倫先生真是一個善良真誠的好心人啊！”

————

“啊……啾！”

魔法公會裏，迪倫一邊大步疾走一邊打了一個大噴嚏，“誰在背後念叨我？”

嘟囔完揉揉鼻子繼續奔走，身後兩個魔法學徒抱着文書跟在法師身後小跑。

迪倫一邊快走一邊抱怨：“那丫頭真是越來越過分了！一言不合，堂堂大法師就這麽被她活活宰了，還要我們去給她收尾，幸好還算明智，知道請了假躲出去避避風頭。

托德那個老變态也是活該！有那麽個惡心嗜好，真是丢盡了魔法師的顏面……”

迪倫法師突然停住，身後跟着的學徒差點沒收住腳步撞了上去。

“托德半年前就從高級魔法師晉升大法師了，那丫頭到底什麽境界？”

————

中級法師維格在馬車內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等少年的肚子咕咕亂叫爬起來的時候，車隊已經在吃第二天的早餐了。

法師大人對李斯特家族的夥食表示了極大的贊賞，最明顯的表現是少年幹完了整整一壇海鮮粟米粥和一只燒雞，然後滿足地打了一個長長的飽嗝。

這種作息飲食，也難怪法師們大多身體素質極差，弱不禁風的。

卡琳娜伯爵含笑接受了少年法師對這一頓早飯的贊美，然後狀似無意問道：“我上一個見到的中級魔法師還是迪倫先生，您認識他嗎？”

維格接過傑西端過來的漱口湯，道謝後聞了聞，一口喝光了。

傑西面色古怪，端着空碗張口猶豫了一瞬，還是什麽都沒說下去了。

維格滿意地砸吧嘴。

“這個湯挺不錯的，雖然味道有點古怪。”

“你說那個皺巴巴的老頭兒？

嗐，他都在中級法師境界卡了十多年了，性格直了點，不過人還不錯。魔法公會任職的人嘛，外快多，我從他手裏買過不少好東西……”

卡琳娜點點頭表示認可。迪倫法師心直口快性子直，不過人倒是真的很不錯。

當已經預知了前方将要到來的危險時，時間仿佛就過得格外快。

就像兩個月後的獸潮。

跟着父母從曼森堡去往帝都獅心城時，卡琳娜覺得路途分外遙遠。

風塵仆仆、時間難熬，好似旅途沒有盡頭。

但現在回南境，知道獸潮就在前方醞釀，近兩個月的旅途仿佛快進一般一下子就過了一大半。

車隊準備在一個臨河的破舊城鎮補充辎重，這座城屬于一位小貴族。

當這位名叫奧斯曼的子爵，知道一名剛接任的南境伯爵大貴族，領着一支帝國衛隊路過的時候，壓根沒聽管家把話說完，就沖進後廳催着夫人和兩個女兒梳妝打扮，一起前去拜訪這位黑薔薇伯爵了。

肥頭大耳的胖子在車外行了禮，介紹了自己和夫人以後，又隆重推出了美麗嬌豔的兩個女兒。

他用抑揚頓挫、飽含熱情的聲音，訴說着女兒們的少女心事。

大女兒安娜是多久前聽聞了黑薔薇家族剛接任的新爵爺的威名，小女兒安妮又是怎麽從吟游詩人嘴裏得知了爵爺的英俊與溫柔……

最後兩個女兒情根深種愛慕上馬車裏英俊倜傥的爵爺，以至于魂牽夢繞茶飯不思。

然後在周圍騎士們古怪的目光裏，奧斯曼子爵熱切地盯着馬車中的人掀開遮簾，走下一位藍眼金發、身穿淺色長裙的貴族小姐。

“日安，子爵先生。”

奧斯曼子爵的家族是個連家徽都沒有的小貴族家庭，他的父親有七個兒子，他是最小的一個。

按照慣例來說，等父親去世後，長兄繼承爵位，他跟其他的哥哥們将會視長兄的慷慨程度得到點銀幣賞賜，然後去做騎士、工匠甚至農夫。

當然，在這個貧窮破敗的城鎮，最可能發生的事情是長兄什麽也不肯給，直接把弟弟們趕出去。

然而，奧斯曼的父親和所有的兄弟都死在了三十多年前的獸潮裏。

他則被一只魔狼追進了山林，藏在洞穴裏靠“自産自銷”活了下來。

等他出來後，爵位好似一塊大餡餅一樣砸到了頭上。

自那以後，奧斯曼子爵的人生座右銘就是：人只要活着就夠了，其餘的尊嚴臉面都是狗屁。

他能肯定，自己已經見死神的父親和長兄在水食皆無的山洞裏，可做不出“自産自銷”這種事兒，所以活下來的才是他奧斯曼老爺！

奧斯曼臉皮雖然厚，但這種馬屁拍到驢身上的事情倒是第一次發生。

他傻眼了一瞬，随即立馬壓下了心頭的尴尬，躬身若無其事地熱情贊美伯爵大人的高貴美麗。

雖然伯爵大人還只是個小女孩，這個小女孩只有他肩膀高。

好在伯爵大人也沒跟他計較。

道明來意後，獅紋騎士裏昂上前代表獅心城告訴了奧斯曼獸潮的事情。

帝國疆域廣闊，為了防止人民在獸潮到來之前就驚恐逃竄，形成不受控的難民潮湧席卷整座帝國造成更大的損失，獸潮的消息初期只在高層貴族之間流通。

同樣怕小領主們提前得到消息就棄城逃跑，連奧斯曼這樣的小貴族都沒有優先知情權。

所以護衛大貴族的帝都衛隊，也有職責沿途通知小貴族們做好防守的準備。

奧斯曼得知這個消息以後驚出了一身冷汗。

奧斯曼老爺是從上一次獸潮中活下來的，他知道魔獸席卷是怎樣的場景。

高大的城牆，巨尾鱷一甩尾巴就能砸倒一大片；全副武裝的重裝騎士，冰霜狼一口冰焰就能凍成冰雕，一撞就碎；規劃建好的街道房屋，一只魔熊橫沖直撞頂過去就是一大片廢墟……

奧斯曼經歷過從前的災難，更加注重城池的安全。

他靠着拍馬屁打秋風，讨好路過或者周圍的領主得來的錢財，大部分都花在了城牆修建和武器卷軸的購買上。

加固的城牆帶給鎮民們極大的安全感，僅憑這一點就足以叫奧斯曼超過帝國大半屍位素餐的貴族，成為領民們愛戴的領主。

但奧斯曼自己知道，在魔獸面前，這些防護措施仍舊跟紙糊的一樣，根本不夠。

食水辎重補給好了，肥頭大耳的子爵将伯爵一行人送過了河。

河水的那頭就是人們廣義認知裏的帝國南境，此時距離曼森堡已不遠了。

奧斯曼猶豫了好一陣，還是從身旁的馬匹兜袋裏掏出了一個包裹。

打開，裏面是一疊堆好的卷軸，在日光下時不時閃過如水般的流紋。

他不舍摩挲着，遞了過去。

“伯爵閣下，這是奧斯曼家族這些年珍藏下來的魔法卷軸。

您在南境前線抵禦獸潮，我在您的後方，您比我對這玩意兒的需求更大，要不就送……”

胖子突然咬舌：“……要不，我賣給您幾份？這東西現在肯定稀缺，我不多要價，您按市場價給就行。”

女仆傑西本來看得挺感動的，被這胖子話頭一轉梗出個好歹。

她翻了個白眼：“我還以為子爵大人是要送出來呢。”

奧斯曼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得憨厚老實：“伯爵大人是去往前線的英勇大領主，我自然願意貢獻出來，但您也看到了，我這座小城實在是太窮了，您看……”

在卡琳娜的示意下，維恩騎士長直接從他手裏挑走了高級卷軸，又找了初級卷軸交換給他。

“子爵先生，我帶出來的金幣都在獅心城買了魔法卷軸，現在按市場十比一的比例用初級換您的高級卷軸。

高級卷軸用在前線對付高階魔獸，若是順利的話，您面對零散突破防線的低階小魔獸，初級卷軸就夠用了。”

不順利的話，奧斯曼小城面對海量的獸群，大家一起抹脖子更痛快一點。

作者有話說：

妮娜：迪倫法師真是個好人！

迪倫：？

卓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