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明白了。所以您明早要返回曼森堡,而兩個月後第一波獸潮就到了是嗎?”
卓爾拒絕了卡琳娜邀請她坐下的好意,堅持站在伯爵面前,認真聽她講完後,輕聲問道。
金發少女坐在床沿,不動聲色打量着眼前的黑發法師。
按照父親所說,卓爾應該比她大三歲。
這位初見的法師小姐黑發墨瞳,身形消瘦,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皮膚蒼白好似營養不良,樣貌勉強稱得上清秀。
六年前就能越過漫長的學徒生涯,自學直接成為初級法師被收入帝國魔法學院,說明她絕對天賦過人。
但魔法師的晉階十分困難,經常有所謂的天才法師卡在一個境界裏一二十年,泯然衆人。
且卓爾的法袍沒有像瘦猴子般的迪倫法師一樣,別上魔法公會認證的法師等級徽章。
看不出等級,那麽她很大可能仍舊是初級法師……
想到這兒,小伯爵有點點失望。
“是的,我希望您能賣給我一些閑置的魔法卷軸。
畢竟曼森堡人手不足,除了魔法之外,我想不到其他抵禦魔獸的辦法了。”
卓爾視線柔和看着面前的少女領主。
明媚的女孩驟然喪父喪母,又背負起如此大的責任,從底層爬上來的卓爾明白,這樣空領着頭銜的美麗孤女周圍,會萦繞何等濃重的惡意。
“我制作的卷軸都賣掉了,手頭上暫時沒有……”
魔藥研究太昂貴了,她做好的卷軸全都委托老師賣給那些搶破頭的貴族們換了珍貴的魔藥,早知道就留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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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制作需要時間。”
說着,卓爾目光不經意瞥到坐在床沿上少女垂下的腳丫,小巧瑩白又幹淨可愛,指甲修剪得圓潤整潔。
她手指微微蜷縮,偷偷往法袍袖子裏藏了藏……
卓爾下午從魔藥祭煉塔出來前雖然洗了澡,但是失敗的魔藥試驗用了黑舌草,指甲被草藥染黑了暫時還沒洗掉,瞧上去有點髒。
卓爾看着面前嬌美明媚的貴族小姐。
奶白色的健康皮膚,微微內陷的眼窩裏嵌着的藍色眼眸清澈純真,眼尾上挑又帶了一絲動人的妩媚。
她連在床邊微微晃蕩的小腿都顯得精致可愛。
對比而言,自己随便套的這件法袍在夜裏灰撲撲的,只是最低等的實驗用粗布袍服。
與女孩身上精致的絲綢睡衣比起來,顯得暗淡又寒酸。
卓爾有點後悔摘下兜帽了,她應該把自己繼續藏在兜帽的陰影裏的。
卡琳娜聽到這兒也沒有失望。
畢竟剛剛才買了不少卷軸,面前這位好心的初級小法師有的話當然好,沒有也不缺那幾份。
初級法師能制作初級卷軸,中級能制作中級卷軸,高級卷軸也只能由高級以上的法師制作。
再往上的大咒禁咒就不用想了,只有大法師或魔導師能做出來。
價格貴上天不說,卡琳娜這輩子見都沒見過。
少女擺擺手,“沒關系,我之前也收購了好幾百份卷軸,應該夠用了。”
說到這兒,她歪頭笑了,湛藍的眼睛彎彎的,好似一汪蜿蜒的清泉。
“你能來,我就很開心啦!”
卓爾看着女孩明媚的笑容,心情莫名也跟着愉悅起來。
她嘴角微微翹起,柔聲道:“你有帝國衛隊護送,明早按照計劃先走,我回學院準備一下,一定在獸潮之前趕到曼森堡。”
卡琳娜愣了一下,“你願意去曼森堡?”
“嗯。”
卓爾扭頭看了眼窗外,眼神一瞬有些陰冷,随即回過頭,對卡琳娜溫和道:“我是魔法公會認證的法師,按照學院規定,可以外出歷練甚至成為貴族的供奉法師,不過要回去跟老師以及公會請假備案,準備好了就去找你。”
“好的,可是……”
領主大人的話還沒說完,卓爾的灰白法袍從下擺開始往上卷起黑色的風,風旋卷到兜帽時,法師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可是獸潮太危險了,你只是初級法師,不用冒險跟來呀!”
話說完了,對話的那人卻早已消失不見。
坐在床沿的領主大人腳還垂在外面,夜風有些涼,卡琳娜打了個哆嗦,把腳縮回被子。
她想了想,決定等回頭再見面了,一定要勸退這位知恩圖報的低階好心法師,然後蒙頭打了個哈欠繼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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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特家族暫住的驿館牆外,五個喬裝的蒙面人伏在牆角陰影裏。
一個身穿法袍的男人明顯有些不滿,倨傲道:“完全不必要讓這麽多人來,不過是一個死了爹媽、家族法師也死光了的小女孩,我一個簡單的迷亂術就能完成任務。”
旁邊腰背有些彎的男人哈了哈腰。
“爵爺自然是相信哈德森法師的,只是以防萬一,這三個騎士是用來保護您的。
而且爵爺說了,這次人就由您親自送到托德大法師府上。”
親自送過去,意味着這次的任務能在托德大人面前露臉,說不定還能得到大法師的賞識。
哈德森臉色好多了,嘴角漫出笑意:“管家客氣了,也請您替我謝謝爵爺。”
還不等幾人恭維客套完,地面突然蓬松蠕動,從土裏伸出四雙猙獰的白骨爪子。
哈德森和其他三名騎士甚至來不及發出聲音,瞬間就被拖進地裏。
地面回複原樣,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管家親眼見證了這詭異的一幕,汗毛豎起,驚了一身冷汗,他睜大眼睛,心髒疾速跳動,悄聲問:“是誰?”
月光悄無聲息灑下。
管家看到了身前自己的影子,明顯比剛才長了一大截。
他喉頭滾動,吞了一口唾沫,慢慢回頭,一個身形隐于兜帽法袍下的人站在圓月正中,正冷冷俯視着他。
她打了個響指,管家的面容定格在驚恐中,下一秒又眼神呆滞目光放空,随即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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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曼森堡新任領主坐上馬車,預備出城與帝國衛隊彙合。
傑西懷裏抱着一個包裹,裏面藏了幾份魔法卷軸,與往常一樣關心道:“小姐,您昨晚睡得怎麽樣?”
少女眼波流轉,皺着鼻子瞪了女仆一眼,“還好意思問!晚上睡得跟個豬鼻獸似的,什麽都不知道!”
小女仆被罵得摸不着頭腦,委委屈屈不說話了。
“維恩叔叔,獅心城的其他南境領主也都出發回去了嗎?”
“還沒有,我們本來是最早啓程回去的,其他的南境貴族還在獅心城聯絡交際,采購物資,不過……”
維恩騎士長勒了一下馬繩,放慢速度靠近自家領主大人的馬車,低聲道:“今早天還沒亮,威科曼伯爵就急匆匆啓程回南境了。”
“聽說他的管家昨晚被悄無聲息吊死在床前,威科曼伯爵醒來的時候吓得暈厥了過去,被救回來後急急忙忙就走了。
鐵蜥蜴威科曼這次來獅心城可是花了大價錢,聘請雇傭了二名中級法師和六名初級法師,但聽說這些法師什麽都沒察覺到。”
“活該!”
一旁抱着包裹的傑西幸災樂禍,“以前老伯爵在的時候,他每個月都跑到曼森堡哭窮,大人和夫人不知發善心資助他多少回,結果前段時間咱們小姐去尋求援手,他一點也不幫忙!”
卡琳娜想到每次去拜訪威科曼伯爵時,那只鐵蜥蜴粘在她身上惡心黏膩的眼神,愉快地眯了眯眼睛,晃了晃一頭燦爛的金發。
“反正跟我們沒有關系,可能威科曼叔叔得罪了什麽大人物,被教訓了吧!獅心城那麽多大人物,他太不小心了!”
獅心城外,護送黑薔薇伯爵回曼森堡的百人衛隊正駐紮在此。
一名胸甲右側綴有獅紋的騎士手握腰間長劍劍柄,面對城門站立,華麗的盔甲在日光下泛着銀光。
綴有黑薔薇标志的馬車隊停下,獅紋騎士沒有因為這個馬車隊只有不到二十名扈從騎士而表現出輕視傲慢。
他走上前行了一個标準的騎士禮,取下頭盔,露出一頭栗色的卷發。
俊朗的青年微笑着,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發亮。
“帝國前軍部隸屬狐狼軍少校、獅紋騎士裏昂,見過黑薔薇伯爵,為您效勞。”
寒暄過後,裏昂帶上黑薔薇家族的兩個騎士一同去巡視衛隊,整隊下令準備出發。
卡琳娜回頭問:“維恩叔叔,這位騎士是誰?尊貴的獅紋騎士怎麽會只統率百人的隊伍執行這種護送任務呢?”
她注意到了自己的騎士長看到裏昂一頭栗色卷發時,露出的若有所思神情。
“領主大人,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這位獅紋騎士是荊棘鳥家族的裏昂·康巴頓,他是荊棘鳥伯爵諾威·康巴頓的私生子。
您知道的,私生子沒有爵位繼承權,他數年前便隐藏姓氏去往北境戰場,拜入傳奇騎士隆科特門下,立下戰功後得到騎士公會認可,授予了獅紋騎士的榮譽徽章。”
“真是位了不起的騎士啊,人也很帥氣!”傑西捧心感嘆。
維恩點點頭,“可惜的是,諾威伯爵死後,長子辛頓·康巴頓繼承了荊棘鳥伯爵的封號領地,當他知道自己這位兄弟的事跡,尤其是未婚妻當衆多次表示對這位私生子的好感後,嫉妒的火焰蒙蔽了他的心,伯爵對自己的兄弟下手了。”
“獅紋騎士也能随意被人暗害嗎?”
維恩搖頭:“我的領主,獅紋騎士雖然也是帝國三大封號騎士之一,但其仍然只是一個榮譽稱號,象征意義更多,遠遠比不上獅鹫騎士甚至是獅心騎士的地位。”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辛頓伯爵為了栽贓兄弟對帝國軍需動的手腳,這些物資對一名伯爵不算什麽,但對裏昂騎士來說,卻是無論如何也補不上的空缺。
再說裏昂騎士的老師遠在北境戰場,幫不上忙,沒人願意為區區獅紋騎士得罪一名老牌伯爵……”
“所以裏昂騎士被褫奪軍銜,趕巧有這麽個護送任務,就被踢來跟我們作伴了?”
少女伯爵用左手食指輕扣白皙小巧的下巴,若有所思。
“那,維恩叔叔,如果我們把裏昂騎士拉入李斯特家族麾下,也是不違反帝國律法的吧?”
騎士長笑了,柔和道:“帝國律法約束了軍部的騎士不得為貴族效力,但裏昂騎士的軍籍已經被消除了……所以,是的,我的領主。”